至此，朱大者找到了丁欣羊对他构成一定吸引的原因：他们都喜欢跟自己过不去。
过两天，他又捡起来看了一篇儿，看之前先骂自己弱智，但还是得承认，她的文字对他有那么点儿吸引力。
这时，他才朝丁冰望了第一眼。她满脸泪水，眼神像做了错事的狗，期望着，哪怕听到责备。白中ณ呆住了：他在丁冰的眼神中几乎是肯定地看到เ了对他的责备。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罩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直到丁冰头一歪晕了过去，白中才冲过去，把丁冰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涌了出来。
他傻呆着，感觉像不下雨时浅灰色的天空，腻烦，脸上不露出任何痕迹。他一直喜欢那ว首简单的台湾歌曲，在没人的雨中更显得孤寂，但我脸上并不流露出痕迹。他知道这样的状态不对，也曾试过改变，没有结果，他觉得还不如不去改变，就这样挺着，让这糟糕的状态自己过去，像问题自己้解决自己那样。每当他觉得被这状态控制ๆ时，他喜欢坐在人多的地方แ，看别人。
在这当口，于水波进入了谭定鱼的视野。
于水波娇小秀气在哪里都不太显眼，办事很利落，总是一副懂ฦ事的样子，亲切可人。经常有人当面夸她懂事，搞得她很懵懂，到底什么是懂事。最后她发现被夸成懂事是没被当回事。人们只看她作秘书如何，没人关心她作为于水波如何。
可惜，她不能设想自己是个不懂事的秘书，特别是给谭定鱼当秘书。
谭定鱼的老婆有一次问他，为什么เ从不谈新来的秘书。她觉得这个ฐ小姑娘很聪明。谭定鱼心不在焉地说，秘书有什么เ好谈的，再说也不是什么小姑娘，都二十七了。谭定鱼的老婆从来不是好奇的人，她喜欢看nba，却从不跟人说她过去短暂的职业篮球生涯。
于水波被谭经理注意，是在两ä次内容拖拉的会上。会议由á马副经理主持，谭定鱼被折磨得必须精神溜号儿。这时他捕捉到เ了于水波注视他的目光。如果他看她，她便恢复端庄的样子，随便把目光躲开。在马副经理的发言的时候，他几次长时间地看着她，直到再次碰到她的目光，然后出于礼ึ貌移开自己的目光。渐渐地他从于水波对他的注视中感到了某种他不是很在意也不是不在意的安慰。于是，在他老婆又出差的晚上，他有了进一步了解于水波的愿望。
那天晚上，公司人都走了，只剩下他和于水波。他嘱咐她早ຉ点回家，不然她父母该着急了。她说，她父母在外地。
“男朋友呐？”
她低头整理办公桌上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才说，他们一年前分手了。谭定鱼为自己的唐突道歉，于水波摇头时的表情里除了宽容还有几分顺从，使得谭定鱼的心情很荡漾。
“那我请你吃饭吧。”谭定鱼建议。
“吃什么？”于水波问得有点风情，谭定鱼就把她带到了波西西餐厅。他吃西餐的原则ท是在嘴不馋肚子不是很饿的前提下，带上一个跟工作跟家庭不相干的女人。
正餐上来之前，服务员打开了冰凉的白葡萄酒，灯光昏暗，烛光摇曳，谭定鱼朝于水波举杯。
“为了什么เ？”于水波笑着问。
谭定鱼突然打住，他得想出一句跟工作没关系的话，不然就违背了他吃西餐的原则。
“认识你很高兴，就为这个吧。”说完他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时，发现于水波喝了半杯。
“你很有酒量啊。”
“还行吧，我从小就开始喝酒。”于水波腼腆地说。
谭定鱼靠到椅背上忍不住笑起来，转眼间，于水波变成了另一个ฐ女人，开朗风趣。她的面容在烛光下泛着红光，一改在办公室里的苍白。
“我爸爸是酒长厂长，我们全家都喝酒。”她解释得那么坦然，让谭定鱼看到เ了她性格的另一面。
“什么酒厂啊？”
“葡萄酒。”
“要是白酒，估计你也考不上大学了。”
他们再次举ะ杯，正餐上来之前，半瓶酒没了。谭定鱼又点了一瓶酒，接着上来正餐，他第一次感到เ，西餐也能让他胃口大开。他几叉子就把盘中的鱼块儿吃完了，于水波盘子里的大部分东西还没碰过。
“你不喜欢羊肉？”
“喜欢。我不太饿。”她说着叉了一小块儿切下的羊肉放到เ嘴里，然后抬起目光看着谭定鱼。他用餐巾擦嘴，移开目光。可是于水波还那ว样看着他，很深情。谭定鱼顿时豁然：自己明白晚了。他装出无知的样子问，没事吧。
“没事。”她甩甩头，爽快地提议，再干一杯。谭鱼立刻响应。倒酒的时候，谭定鱼回味着于水波刚才那ว充满爱意的目光，心想，要是丁欣羊能这样对我就好了。当他重新沐浴在于水波充满爱意的目光中，短暂的烦乱和走神儿都被荡涤一空。
让人心安的女人。他想。
“你为什么เ没再找男ç朋友？”谭定鱼仿佛决定放开自己不再回避什么。
“我应聘的时候，也有别的公司，条件甚至更好些。”
“是吗，我希望你没后悔。”
“我好像不喜欢后悔。”
“那ว就好。”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于水波说话时盯盯看着谭定鱼。谭定鱼没说话，心里沸腾了。
“因为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
“可我结婚了。”
“我知道你结婚了。”她说得那ว么坚定，听得谭定鱼有些害怕，好像他的婚姻根本不值得一提。
谭定鱼的一只手放在桌子上，眼睛看着饭桌，却什么都没看见。他好久都没再说话，心仿佛被扔到了遥远的地方，不在当下。他很激动，但这激动立刻๑变得虚幻，让他无法把握什么是确实的。
“你生气了？”她问。
“对不起，我说话太直了。”她说。
“你希望我离开，是吗？”她又问。
谭定鱼想做出反应，但他不能。他看着于水波起身离开，他听见门口的礼ึ宾小姐说，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他又喝了半杯酒，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想把最上面的那个ฐ感觉抓住。可他接近的时候，那ว感觉就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的感觉，他眼下根本不想要的感觉。他接着喝酒，服务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抬头去看电视。电å视里在放电å影，他喜欢看电å影的。电影里传出的一句话说到เ了他心里：
“晚去吧黎比早ຉ去天堂好。”
他笑了，喝光了杯里的酒，付了饭钱，走到门口的时候，心情豁朗，不带半点疑惑。这心情他好多年没有过了，这心情让他真切地觉到了快乐่。他把车留在原来的地方，一个ฐ人走到中心广场。在他模糊的记忆中ณ，于水波住的地方应该离那ว里不远。
他给于水波打电话时，喉咙发紧，堵着冲动，好像刚被分派到一部真实的电影中，饰演一个去冒险的角色，除了兴奋还是兴奋，再加一点不顾一切。
据说，有些女人到了中年以后，也很愿意或者说更愿意跟同龄的女人聚会，到一起喝什么เ都能醉，包括茶。也许大家都醉给了心态。
女人把心态用嘴唇吐出来，男人们却把它们落实到跟女人有关的行动上。有的女人因此更瞧不起男ç人，但没妨碍男人喜欢女人。看起来，男ç人也有男人的可爱。
大丫跟丁欣羊在“无月”茶楼用去年的龙井把自己给灌醉了。两个人越胡说越高兴，大丫ฑ激动地唱了起来。
“我们都是半老徐娘，没有子弹也没有敌人，我们都是半老徐娘，哪怕山高水又深…我们…”
丁欣羊笑得喘不过气，不停地打手势让大丫ฑ别唱了。
“笑坏了肠子，你赔啊？”她说完还是忍不住笑。
“大肠儿还是小肠儿？”
“你不能这么缺德。”丁欣羊笑得更厉害了。
“是，我知道，缺德不好。我不缺德。你真别笑了，我看你至少有几年没笑了，真还别笑坏了，别说肠子，笑坏了哪儿都不好。”大丫的神态开始了丁欣羊新า一轮的大笑。
“哎，我前两天看了一个ฐ东西，”大丫决定不开玩笑了。“有个女的写的，说男人只是在射精的时候说爱我。当时把我给笑坏了，笑过之ใ后，又觉得挺森人的。现在流行用身体检阅。”
“那肯定也是个境界ศ。”丁欣羊刹้住了笑。
“可你不许把它想的太好。”
“为什么เ我不许？”
“因为你最多能ม成为一个理论工作者。”
“是啊，实践的难度太大。”丁欣羊仿佛因此看见了自己的损失。
“得了，这是世界上最不复杂的事情之ใ一，无比简单，主要你没天赋。”
“你帮我后天补补。”
“先用眼睛，把对方‘叼’出来，通过交谈稳住，如果继续有感觉，就分别找个理由离开大伙儿，最后街口汇合。”
“要是两ä个人单独在一起呐？”
“那ว就互相异样地笑笑，有点窘迫，有点暗示，还得有点不太在乎。不在乎是留出后路，即使不成，离开时也不必难过。要是已经在吃晚饭了，就说，去我那里喝点咖啡吧；要是已๐经在喝咖啡了，就说，去我家拿那本书吧，或者去拿个盗版碟什么的；要是…”
“打住！”丁欣羊说“这段路我走过。结果就是站在门口，不是家门口就是饭店房间的门口，手里拿着那本书，要不就是个ฐ盗版碟，嘴里不停地说，那好吧，就这样，再见了，再打电话吧。那书你不用还我了，别，别，没关系，我还找得到，那谢谢你了，好，就这样，再见了，回去吧，再见了，好，再见，留步，好，再见…”
她们又笑成了一团。大丫一边笑一边嘲笑丁欣羊居然会搞成这个样子，好像别ี的女人搞成的都是别的样子
“最后我惟一的感觉就是永远都不想再见到那个ฐ人，那本书，那ว个盗版碟。”
从茶楼的窗户望出去，街边的树木都是疲惫的样子。叶子要么落了要么变黄了要么还带着苍老的绿色，仿佛都在期待着冬天，来做最后的了结。
丁欣羊期待晚年以便放下对感情的渴求。大丫还在东拉西扯，似乎不甘心过早结束刚才的开心。
“你还记得那个编导吗？跟我分手前他嫉妒得跟什么เ似的。我跟修车的说两句话，他跟我吵，说我看上那人的鼻子了，雅典式的；我跟门口收发的老头笑笑，他说我笑得暧昧，说我觉得那老头成熟。最后，我跟他分手没几个月，他就跟个演员结婚了。男人，大智若愚，懂吗！你只要搞清楚他们的目的，就不至于老那ว么伤心。你不妨这么劝劝你姐。”
“你对什么เ都能ม开玩笑吗？”丁欣羊小心地试探。
“我希望那ว样，也愿意努力。”
“大牛呐？”
“最后大不了还是个玩笑。”大丫ฑ笑嘻嘻地说。
“我们真是半老徐娘，什么都是一半儿一半儿的。想得到的似乎得不到了，又不想彻底放弃；想放弃的，又下不了狠心放弃，一切都是灰土土的。有点恶心是不是？”
“挣扎准确点儿？”大丫不开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