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碧草青青,丈许的小道上一辆普通的马车辚辚而行,虽然马车普通但是那门窗青色的锦帘上却以精细上乘的手法绣着张扬奔放的紫罂粟花。
“方แ娘,就是去红珠镇送几坛醋嘛!我一个人就成,山高路远,你一个女子总归受累็!”赶车的把式是个ฐ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模样忠厚的男子,一双阔目黑亮深邃,说着话他回头看了看撩起锦帘坐在车门内的老板,视线只触到她微翘的唇角便立刻๑滑开擦过她扶在车门上那只纤纤若白莲的素า手上。
斜阳薄暮,透过车外的顶棚洒在她的手上,那ว双手可以抚琴做画ฑ,可以烧菜酿醋,甚至可以……
“苏掌柜拜托的事情我还是亲自跑一趟比较放心,毕竟人家酒楼开张,去恭贺一下也是好事。”
软中ณ带酥,清而淡的声音,他只觉得每一次听都会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她的心境不同,那声音带出来的余韵就会各异,每一声却都悠悠似叹。
“只是个ฐ苏掌柜而已嘛ใ……”他在喉咙里嘟็囔了一句,想起那个ฐ看似毓朗清俊,温雅端方แ的苏瑾苏掌柜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必定是对自家老板方娘有所企图吧,看他人前人后的殷勤,只要方แ娘在必上前应陪,不管当时正在应酬多显贵的客人。方แ娘头疼脑热,他比自家人跑得还勤。早前谁若对方娘有一句编排风言风语,他必定毫不客气地讥讽到对方面红耳赤,躲在家里数日不敢出门。
而方娘对他也是不同的吧,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方娘对人总是表里温润内里却冷冷淡淡的,独对苏瑾总是一副笑语嫣然。
他家方娘是个ฐ古道热肠,侠骨柔心的女子,又美丽ษ无比,这苏瑾定然是心怀叵测。否则他们刚ธ落脚清水镇,那些女人骂她狐狸精,男ç人明着暗着接近她,为什么เ独有那苏瑾竟然大大方方地登门拜访,替她出头?斥责那些无事生非的婆娘们?
他定然是有所企图的。
为ฦ了方娘的美貌?能干?醋作坊?还是其他的呢?
他不禁眉头拧成麻花,陷入第无数次的思索ิ。
“陶大哥……”
方娘悠悠一声轻唤,让陶瑢立刻回到เ现实,不好意思地笑笑,回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她肯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เ。
“陶大哥,我上有守寡的婆婆,下有先夫的遗孤,我一个ฐ寡妇,能有什么好担心的?人家苏掌柜不过是怜悯我们孤儿寡母罢了,你不用总是对他有意见。”方娘轻轻笑了笑,抬眼看看雨布车篷外的斜日,估摸了时间路程,便懒懒โ道,“陶大哥,我们快一些没关系,我受得住!”说着便伸手拿了个ฐ非常厚实的软垫靠在腰后。
陶瑢听她的话便也不迟疑ທ,鞭子甩得“啪啪”脆ะ响,马车辘辘朝着斜ฒ阳方向颠簸飞跑。八月的风清爽,不冷不热,带着原野里特有的泥土青草以及野花的香气。
一丝淡淡的腥气随风扑入鼻中,方แ娘蹙了蹙眉,隐约听得金属撞击的声音,抬手掩鼻,马车便又驶出好大一截路程,突然陶瑢“吁”地一声,猛地勒住马缰,马车狠狠颠簸一下便停在路中央。
“方娘,没事吧!前面有人打架。”陶瑢忙回头去看方แ娘,见她沉眉含唇并没有惊吓或者因为突然停车而恼怒。
“那ว我们等等吧。”方娘淡淡地说着。
前去清水镇,独一条大路路。前面定然有人寻仇。虽然连年战乱ກ,但那都在西方和北方แ,东南方แ的逐水县是没有山贼强盗的,就算有他们也不敢对平民百姓出手,这是规矩。
“方娘,要不我?”陶瑢引颈远眺,视线却被一处土坡挡住,随即便用力一撑,飞身上了路旁一棵高大的白杨树。
此时打斗ç声已近,陶瑢不必费力便看到远处几十个黑衣人围住一人激斗不已๐,那人飞闪腾跃,气势凌厉,一招一式,锐不可挡。只是似乎受了伤。而那些黑衣人也个个武功不俗。
“啊!打中了!”陶瑢惊呼,眼见男子似是又被人刺๐了一剑,身形踉跄。
“陶大哥,不要多管闲事!”
不等陶瑢开口,方娘淡然的声音悠悠传来,他只好跃回马车,讪讪而笑,他总是被她轻而易举ะ地看穿心思。想自己虽然也是久ื经江湖,可是每每因为ฦ冲动大意引来祸患无穷。很多次反而是沉着柔静的方娘小心谨慎,替自己摆平残局。靠着她的机智聪慧,多次救了他性命,所以才愿意了却江湖恩怨,一路陪伴她隐居民间。
“方娘,看样子就快结束了。”
方娘轻轻地“哦”了一声,眉宇间却似乎笼着一层比薄暮稍浓的沉色。
“陶大哥,我们往回走,从后面的岔口小道绕乱石岗回家吧。”
陶瑢也知道自己虽然武功不错,可是比起那人却差ๆ得多,真要上去只怕也帮不到เ什么เ。这身的江湖习气被方แ娘说过多次,总是改不掉。如今一听自然不会违背,忙掉转马头,打马快走,即便如此回家只怕也要深夜。
身后的夕阳在山巅上突地亮了一下,便慢慢沉下山去,瞬间暮霭四合,夜色浓郁๗,陶瑢立刻点起气死风灯挂在车篷右侧上方的铁ກ钩๗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陶瑢不时地看看方แ娘,见她似乎ๆ陷入沉思,脸上流露出一种从未见过似悲伤的情绪,只不过一闪而过,让他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岔路下去经过一片乱石岗,左侧是高耸的山头。一弯冷月挂在西天树梢上,若隐若现。黑山耸立,乱ກ石点点荧光,将黑夜渲染出一种诡秘气氛。
“方娘,你怕吗?”陶瑢忍不住问了一句,他知道她是不怕的,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方娘轻轻淡笑,“都说这乱ກ石岗闹鬼,那ว是有人瞎编来糊弄人或者吓唬人罢了。有你在,我们怕什么เ?快走吧。”
好在乱石岗除道路左侧的山,右边只有奇形怪状的石头,并没有树林,此时冷月爬高,风灯荧荧。
突然石头缝里传来细细的呻吟声,陶瑢眼皮突得一跳,立刻๑提鞭勒马,凝神静听。
“什么เ人鬼鬼祟祟,滚出来!”陶瑢大喝一声,挥鞭循声朝一块巨เ石抽去。
“喀嚓”一声,巨เ石四分五裂ฐ,一阵粉尘飘起,传来一声闷痛呼叫,随即无声。
云上,云上sodu
陶瑢全神戒备,虎目怒张,半晌却没有什么เ动静。
“方娘,我去看一眼!”
不等方แ娘说话,陶瑢立刻飞身跃过去。
方娘抿着唇,凝眉无语,静静地靠在车门上,看也不看。
片刻๑,听得陶瑢浑重的声音,“方แ娘,有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蹙眉,细思,方แ淡淡道,“陶大哥,此人定是方才与人激斗之ใ人,私人恩怨我们不便插手,还是走吧。”
“可是,方แ娘,不救他就死了。”陶瑢的声音有点急切。
顿了顿,方แ娘淡淡问道,“那他是怎生模样?”如果是普通乡里自然要救,可若是江湖上恩怨仇杀的人,救来就是祸害。
陶瑢一听知道方แ娘心思软了,而且她擅长配药,若是出手,自然起死回生。忙大声道,“是个很俊的青年,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样子,白净脸皮,长眉隆鼻……”
“够了……”方แ娘抬手捏了捏眉心,想了想又道,“你带他来给我看看。”
陶瑢听闻立刻将男ç子抱过来放在地上的灯光里给她看。
方娘抬手按着心口,犹豫了一下还是看过去,松了一口气之余却也一惊,这男ç人长得太过妖孽,虽然双眸紧阖,可是妖艳的脸上过于戾气邪佞,若是那ว双眼睛睁开,还说不得是怎生的妖色魅惑,冷杀倾泻。
略微想了想,回身从车中小黄杨木箱里找出一只青花小瓷瓶,又拿出一卷白纱布和另一只白瓷描花小瓷瓶,然后探身出去扔给陶瑢,“白色内服,青色外敷,你快点,我们赶着回去。江湖恩怨,不宜牵扯,你之ใ前也发誓退隐的。”
陶瑢一听立刻๑称是,接住药瓶白纱便给男子包扎,方แ娘便退回车内不再看第二眼。等陶瑢帮他包扎好,方娘犹豫了一下又递出一只小小土黄色的酒坛,道,“看他伤得厉害,内伤也重,你把这个喂给他喝吧。”
陶瑢一见惊道,“方娘,这怎么เ使得?这是你的救命药。”
方แ娘笑了笑,满不在乎ๆ道,“救人么,救到เ底,我也不差ๆ这一点。我看他内伤外伤只怕没那ว么容易好,这瓶陈醋碧玉丹ล就送他了。”
陶瑢虽然不愿,却不想违抗她,只得接过帮他喂了一半,剩下的塞进他怀里,又将他抱去路边巨石后面。心想这碧玉丹ล既ຂ能疗伤又能ม驱蛇蚊蚁,定然能支撑到他自己้苏醒过来,便也不再管回去上车打马就走。
他看了方แ娘一眼,见她阖眸似是在打盹,便不由得放慢了马速,反正已经晚了,索性再晚点也没关系。
又过了半个ฐ时辰便看到一辆挑着两盏光华璀璨琉璃灯盏的贵气马车辚辚而来,忙回头低声道,“方娘,苏掌柜的马车。”
方娘抬手遮住刺๐眼的灯光,眯了眯眼,坐正了身子看过去,果然见锦帘斜ฒ挂,苏瑾一脸关切地望过来。
灼灼琉璃灯光下,毓秀清绝,双眸清湛,瞬间仿佛周围鸟语花香,泉水叮咚,不再是荒凉诡谲的乱石岗。
“方娘,你们可回来了!我从红珠镇又去了县城,本以为你们早该回府才是。”苏瑾说着撩袍跳下马车大步而来,“没想到我回转,高大娘说你还未归。你们怎的会走这偏僻小路?”
“路上有人打架,我们只好走岔路了。”陶瑢瞥了一眼苏瑾俊雅的面容,不冷不热道。
方娘忙直身福了福,柔笑道,“苏掌柜关心我们,多谢。我们本可以早点到เ家,只是送完醋,贵酒楼掌柜一定留我们用饭,之ใ后又在镇上逛了逛,买了点珍珠玩物,所以才耽搁了。让苏掌柜挂心,真是不好意思。”
苏瑾抱拳拱手,然后很自然地上了马车,也不入内,只在陶瑢右侧耷拉着腿坐了,转首问向陶瑢,“打架?难道白雁镇的人打到清水镇来了?”说着朝自家车夫挥了挥手,让他们掉转马头往回走。
陶瑢闷闷地道,“看起来不像,白雁镇的陈老大虽然自夸神功盖世,打遍天下无敌手,不过吹大牛皮罢了。要比起那ว些人,只怕眼睛都不够使。”
苏瑾闻言蹙眉,扭头关切地看向方แ娘。
方娘淡笑,“苏掌柜多虑了,我们不是好好的么เ?陶瑢说有人打架,我们便回头走这条乱石岗了,虽然偏僻点,也比打打杀杀要好。”
苏瑾微微叹了口气,“你们没事就好,否则可就是我的罪过。”
“我们开的是醋坊,做的是买卖,苏掌柜言重了。”方娘温温一笑。
苏瑾微微颔首,视线大方地凝视在她微垂的长睫下,那双灵秀的眸子有意无意地躲闪着。
到家门口之时,月牙已经隐去,大门口旁的两株金桂含蕊吐香,幽幽细密。方娘与苏瑾道别便进了家门,陶瑢自去侧门卸车。
苏瑾抬眼看看高府大门旁้挂的两只白纱灯笼,那两个ฐ娟秀飘逸的高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方娘是三年前搬来清水镇的,带着一老一小,一个ฐ不像仆人不像兄长的陶瑢。老的是她先夫的母亲,儿子是那ว男人和别ี人生的孩子。他们来的时候风尘仆仆,并无什么เ行李,看起来倒像是几经辗转的模样。
这些是那ว个ฐ小儿子梦泽告诉他的。方แ娘看起来温柔纤弱,实际却又透出一股子让人无法忽视的冷淡。初ม来镇上,大家对她充满好奇。女人们看自己男ç人溜她的目光便暗地里骂她是狐狸精,勾搭男人,很可能ม是害死自己้男ç人逃出来的。男人们表面上一本正经,目不斜ฒ视,却个ฐ个心如鹿撞,酒酣耳热之际每每拿她的清丽妩媚说乐่。
她却不冷不热,不远不近,对人没半分刻๑意讨好,也没一丝恶意流露。在他看来她是个典型的水乡女子,柔和细致的五官,轻软纤长的身体,举手投足风情无限,引人凝视。不经意却能捕捉到เ她双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以及唇角似笑非笑一弯的清冷。
清水镇的男人都说她像个谜,却又是朵外表雅致骨子里却张扬的罂粟花,让人深深沉沦却不自知。虽然时刻提醒戒备,却还是慢慢沉溺下去。
苏瑾深深地叹了口气,摇头似是自嘲,自己้又是如何呢?八月金风沁香透甜,他却想起方แ才接方娘的时候,他们似乎有事情瞒着他。
不过谁还没有点不欲人知的呢,他笑了笑,大步走向自己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