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轻轻一咬牙，冲进了卫生间，把邵ๅ云塞在水池底下的一篓脏衣服全翻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倒进浴ภ缸里，拿洗衣粉泡着，这才重重地吁出口晦气。
他眼一眯，似在回忆，“说我们是流氓，人渣！嗨！”手一拍邵云的肩，“你怎么敢又背着他跟我们来往啦？”
一直以来，曼芝都以为自己是曼绮的神支柱，可是，当白布盖过曼绮的头顶ะ，曼芝的世界也是一样的苍茫，再无半分别ี的色彩。心里有什么เ轰然间倒塌了，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好，好，你正义แ，你能ม耐。”邵云已๐然气得晕头转向，只顾点着头来回踱步，曼芝旁观他的样子，也是气哼哼的。
她在邵氏已经耗了三个ฐ月，和邵ๅ云也周旋๙了两个ฐ月，甚至曾经用很拙劣的手段在下班后跟踪过他，可是依然毫无收获。曼芝的本是纯良之人，怎么เ也想不通邵云竟有本事在自己้的死缠烂打之下还是守口如瓶。他有必要这样做吗？再说，把曼绮藏起来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只是邵云，并不像他此刻表现的那ว样乖顺懂事，这个儿子虽然聪慧过人，但许是长期疏于管教，从小就给邵俊康惹了不少麻烦。高考那年，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发现，邵云就按自己้的意愿报考警校去了，把邵ๅ俊康气得够戗。
邻铺传来另一个同学蒋艳红的声音，毫不隐藏羡慕之意。
“早跟小雷躲到เ房间看电视去了。你也饿了吧？我给你端晚饭来，厨房里有汤，还炖着呢。”
那ว边邵云带了萌萌去看池塘边的肥鸭，萌萌站在木桥上对着水里使劲地学鸭叫：“嘎嘎，嘎ะ嘎ะ！”憨à态可掬。
搁了电å话，曼芝说要过去一趟。苏金宝瞧她的脸色，知道自己惹了祸ຖ，心里一虚，底气也就泄去一半，但还是耷拉着脸。
月月笑笑，用手指狠狠掐了掐眉心，“烦！”
常少辉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目光在丛丛鲜ຒ花上掠过，缓声说：“我想挑些花送人。”
“重新数吧。”曼绮总是这样说。她是个什么เ都无所谓的人，连容貌也似乎就是那么随随便便地一拼凑，却成就了一种惊人的美，而她对此只是漫不经心。如果有人夸她漂亮，她总是会先“嗯？”一声，仿佛没回过神来，倒给人造作的感觉。只有曼芝知道，她是真不在乎ๆ。
一辆汽车此时停在十米开外的临时泊车位，曼芝听见响声，扭头去看，下来的竟是邵雷和上官琳。她眉眼绽放出笑意，立刻迎了上去。
陈如芬又道：“萌萌那ว小姑娘最近还闹腾吗？前一阵碰见嫂子，说她不爱上学，总是哭哭啼啼的。”
曼芝细细地算完了一天的账，把簿子又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并没有多少页。这店是过了新年刚开张的，才半年的工夫。鲜ຒ花的生意属于慢热型，要靠好的口碑吸引住回头客才做得下去。稳妥起见，她的花铺除了鲜花，兼售绿色小盆景、干花，以及各种惹人怜爱的家居饰品。这些东西陈列ต在两壁的墙上，把狭小的空间点缀得满满当当的，置身其中ณ，简直如游走在花间，不由人的心情不好起来。
曼芝望着他，目光平和，当真想了想，说：“也好，省得将来说不清楚，明天我会准备好了带过来。”
邵ๅ云突然无端地恼怒起来，他猛然间伸手揪住曼芝的胳ฑ膊，将她整个ฐ拖到自己面前，极近地逼视着她，眼里隐隐地有火光窜动。他咬牙道：“苏曼芝，你想为谁守身我管不着，但是，别在我面前摆出这样一副圣女的德行！我看着别ี扭！”
离得太近，邵云的脸在曼芝的眼里仿佛一下子放大了几倍，她能清晰地看到他下巴上泛青的胡楂，他坚挺的鼻翼，棱角分明的薄唇，还有他身上特有的男ç气息混合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也一下子冲进了曼芝的鼻息。不知怎的，她竟然有几分晕眩，心跳也快了几拍。她对自己้的反应有些诧异，挣扎了几下。好在邵云很快就松了手，她向后退开，努力平复心绪，皱眉道：“你要是对我提的条件不满意，可以说出来，咱们再讨论，不用老是这样发脾气吧。”
邵云哈哈笑了两下，怪声道：“我没有不高兴，我凭什么不高兴？！用一张结婚证换一个大学生当免费的全职女佣，太值了！”
曼芝没有跳起来反驳，只是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对邵云恶劣的态度快麻木了，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可是她不懂邵云为什么เ忽然表现得这样过激，难道他和自己结婚，真的是为了想得到自己？这不可能，完全不可能ม！曼芝觉得可笑，她是苏曼绮的妹妹，而邵云，应该是深爱着姐姐的，怎么可能ม对自己有那ว种想法？
曼芝忍不住抬眼向邵云瞟去，却见他正盯着自己้，眼里是隐隐的愠意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赶紧掉转目光，拾起自己的东西，起身走向门外，“不早了，我先回去。明天会晚一点过来，要去打听一下具体的办证手续。”
邵ๅ云不吭声，脸色霾。
曼芝出了门，细细思量，对刚才那ว最后一幕仍是心存疑ທ惑。邵云不见得多看重自己้，只是他曾经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ฐ人，忽然间被自己้拒之门外，难免会受些刺激。可是，如果他们真的要这样生活下去，他要调整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岂止是邵云，曼芝自己้又何尝不需要调整和适应？前面的路太模糊，她看不清楚，可是又不得不走过去，她没有感到丝毫的新า奇和喜悦。只是曼芝并非多愁善感之ใ人，既然选择了这条小径，即使布满荆棘，也得咬紧牙关闯过去。
十八年啊！曼芝不是神仙，当然无法预ไ知十八年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可是她不能不为自己้设定一个ฐ期限，这样，她至少还感觉得到希望。如果有一天，她绝望了，或是迷失在雾中ณ，她还能凭借这个勉励自己。人无论到เ了哪一步，都不能失却希望。
去民政局打听下来的结果，结婚需要双方的户口簿和单位或街道出具的未婚证明。曼芝这边没什么问题，家里所有的证件都是她在掌管，可是邵云一无所有。
“我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曼芝想了半天说。她天生急，已经翻出簿子来找申玉芳的号码了。
“你怎么会有我妈的电å话？”邵云皱眉问。
曼芝一时语结，“……她来看过萌萌几次，你妈妈她……人挺好的。”曼芝见邵云拉下脸来，有些心虚地说。
邵ๅ云乜斜着她，“看不出你还挺能的，瞒了我不少事啊。”
但说归说，他终究也没阻止她。
申玉芳听说了这个ฐ消เ息，一时又意外又高兴，当天就把材料é送了过来，还买了全套的床上用品。她上门的时候，邵云已经外出了，只有曼芝在家照看萌萌。
“太匆忙了，就买了这么เ一点儿东西，等你们办酒的时候，我再送份大礼。”申玉芳笑容可掬，她从心眼里喜欢曼芝，从第一眼看见她就喜欢上了。
申玉芳其实向来不看重所谓的门第家世，始终觉得人好比什么都强，可惜她在家里基本没什么发言权。
曼芝不好意思道：“您不用这么เ客气的，我们……也没打算办酒，只是领ๆ个证而已。”
申玉芳拉起她的手，疼惜道：“那怎么行，你是我们邵家第一个ฐ儿媳，怎么能ม随随便便了事。”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声，说，“等等吧，等他们父子两个和好了，我来好好地办。”然而，她心里却隐隐怅然，邵俊康如果得知，未见得会认可这门亲事。
曼芝不忍打击她，含混地糊弄了过去。
等所有资料é都收集齐了，两人找了个ฐ日子，一起去民政局。
快到เ门口，邵云猛地收住脚๐步，回头瞅瞅走得极慢，且心事重重的曼芝，“你真的想好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曼芝愣了愣，继而倔犟地说：“谁说我想反悔。”心里却抑制ๆ不住彷徨。
邵ๅ云仔细盯着她的脸审视，目光中逐渐泛起一丝柔和，两ä手往裤ไ袋里一，低头笑笑，然后对她一扬头，“进去吧。”
曼芝闷头跟在他身后往里走，觉得自己้简直不是进婚姻登记所，而是去赌场。
非年非节，人不多，手续很快办好，红艳艳的小册子拿在手里几乎ๆ没什么分量。
走出登记处，邵ๅ云随手翻开结婚证，端详了一会儿，嗤笑道：“你怎么这么老土？”
曼芝也在看，听他又在讥笑自己้，正想反驳几句，然而见到照片上自己้呆头呆脑的样子，确实有点木讷。大凡证件照ั，似乎很难拍得随人心意。再看看旁้边的邵云，却是眉目清俊，且眉宇间有股说不出的逼人气质，的确比她像样多了。
她习惯地对邵云一伸手，“给我吧，我来保管。”对于保管证件，她已๐经是一种本能ม反应了，总觉得放在别人那里不安全。
邵云却扬了扬眉，本不听她的，把册子往上衣口袋里一塞，道：“这本是我的。”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到เ了前面。
曼芝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又跟了上去。
领ๆ完了证，日子过得和从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曼芝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地提防邵ๅ云的脸色了。她对萌萌的爱也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从今往后，这就是她名正言顺ิ的女儿了。
曼芝一直在考虑要怎样选个ฐ合适的时机，跟父亲和哥哥挑明自己้结婚的事。她没有事先跟两人说起，因为一早ຉ就猜出他们会如何激烈地反对。
她还在斟酌得肝肠寸断ษ的时候，他们却已经知道了。街道办给曼芝开未婚证明的大妈偶遇金宝时向他道喜，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曼芝面对家人怨愤的质问，感到เ无言以对。
海ร峰始终以为曼芝对萌萌的执著只是恢复疼痛的一个ฐ缓冲，万没料é到เ她竟然当了真，要将这件事长久ื地执行下去，甚至为此不惜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怎能不痛心疾首！
“曼芝，你怎么เ跟曼绮一样糊涂，你这样做等于毁了自己้！”
曼芝低着头不吭声，说什么都是徒劳，任何理由在父兄面前都是不被理解和接纳的，不如沉默是金。
海ร峰是真的急了，话也越说越重，劈头盖脸地砸向曼芝，令她的头垂得更低。
金宝终于沙哑着嗓子在一旁้开了口，并不像海峰那ว样急怒交加，而是有些倦怠，“曼芝，你忘了从前说过的话了吧？”
曼芝怔住，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望向苍老的父亲。
“你说过，等大学毕了业，要挣好多的钱，让家里每个ฐ人都过上好日子。”金宝幽幽地说。他黝黑又满是褶皱的脸已๐然成了辛劳的象征，令曼芝从心里痛起来。可是更让她心痛的是父亲说的这番话，每个字都像尖利ำ的针ฤ一样扎上她的心。
“爸，我没忘，你们……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一定能ม……”曼芝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金宝叹息一声，打断ษ了她，“你以为ฦ，我们真的都在指望你不成？傻孩子，爸不过是希望你不要再跟从前一样辛苦，可以过上好日子……如果——你真觉得嫁给他能ม好过一点儿，我也没啥好说的。”
曼芝几乎ๆ就要落下泪来，可她竭力忍着，不能让爸爸和哥哥为自己伤心。她微笑着说：“爸，我觉得挺好，真的，邵云他……也不是像你们想象的那么เ坏……至少，因为ฦ姐姐的事，他肯和家里断ษ了一切关系……而且，他对孩子，对我……都很好。”
金宝重重地咳起来，一张脸因为剧烈的咳嗽ณ而变得酱紫。海ร峰给他轻轻地捶着背，面色有些悲哀，为曼芝，也为这个家。可是他终于也不再说什么เ了，事已๐至此，多说无益。
曼芝逐渐地把自己的一些随身物品从家里挪了过来，有时太晚了，她也会留แ下来过夜。邵ๅ云把大房间让给她和孩子，自己้乐่得去隔壁睡个ฐ圆润觉。
起初的一两次，曼芝还有些忐忑不安，毕竟对邵云那ว日的暴反应耿耿于怀，但时间稍长，见他并无异样，两下里都相安无事，曼芝才逐渐放下心来。
不久，曼芝买了些糖给大院周围的邻居发了，也算一个ฐ简单的召告仪式。那ว一声声真切的道喜比薄薄的结婚证更让曼芝有真实的感觉。
一个寂静的下午，萌萌睡着了，呼吸均匀。曼芝蹲在阳台上，看着远处高楼的顶ะ层，突然心生凄楚，她竟然就这样把自己้给嫁了。
时间向来是最微妙的东西，当你嫌它多时，简直每分每秒都凝滞了似的。一旦忘记了它，忽然一夜醒来，发现已经时过境迁。
三个月一下子就过去了，曼芝所有的心思都在萌萌身上，夜以继日地悉心照料着这个ฐ孩子。她还买了一堆育儿书籍，没事就看，似乎ๆ想以一种极为科学的方法来抚育孩子，邵云对此很不以为然。
“她将来能成什么样，多半是命运在安排，你费尽心思，只怕到เ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他斜倚在沙发上，不屑地打击曼芝。
曼芝对他的论调早ຉ就习以为常，并不以为忤，依旧ງ我行我素。
她渐渐悟出了一些和邵云相处的门道来，凡事不必跟他较真，真要恼他，就干脆ะ不理不睬，他也无可奈何。如此一来，即使同在一个ฐ屋檐下，也能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况且，他多数时候都不在家，白天要做生意，晚上要应酬，曼芝从不过问他的行踪。相反，他偶尔无所事事待在家里的时候，她反而会觉得莫名地局促。
邵云说话算话，除了嘴上不甚饶人，倒从来没对她起过那ว方面的念头，连轻薄的语言都不曾有过。曼芝安心之余，有时不免也会胡思乱ກ想，大概在他眼里，自己都算不上一个ฐ女人吧。然而她始终隐隐地困惑，他为什么เ要娶她？真的仅仅是为了孩子，或是他所说的报复？
曼芝没有觉得他对自己้有多恶劣，生活虽然平淡如水，可也不至于像自己当初想象的那ว么糟糕。或许她真的是情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只要能够安稳度日，也能觉得甘之ใ如饴。
曼芝是个ฐ闲不住的人，虽然邵ๅ云每月都会给她丰足的家用，且只要她开口要什么，钱这方面他并不吝啬，但是她仍然会腾出时间来想方设法挣一点外快。她的内心深处十分排斥ม被人养着的方式，尽管她实际上干不了什么。替人踩踩缝纫机，糊些纸盒，最高级也不过是翻译些技术资料，可她依然极认真地干着，还偷偷记了账。看着纸上的数字从两位升至四位，她感到一丝满足。
当然，这些事都是瞒着邵云偷偷干的，如果让他发现，不给脸色看才怪。曼芝跟他相处的时间长了，知道他是个心气极高的人。也是，当初ม那ว么风光，出门都有一帮人前呼后拥，对比现在，真难为他了。
申ã玉芳常常会过来看看她们母女，只是话不多，太多的话题都要避过，只能ม拣些无关痛痒的事来说说。讲得最多的还是邵云小时候的事，曼芝听着格外新鲜有趣。在每个母亲的嘴里，孩子再顽劣，也是最可爱的。
偶尔，申ã玉芳也会委婉地提出希望曼芝能ม劝邵云回。在她的唉声叹气间，曼芝知道邵ๅ俊康的情况并不好，她从来不接这样的话茬，她还没有伟大到เ替自己้的仇人去当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