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忽然把手里的半支烟捻灭，起身向我坐的方向走过来。
“我是圣人，天生没有包皮，和穆罕默德一样，不用行割礼ึ。”
献给老妈，她可能不知道有些孩子这样长大。
那些在小便池找不找位置的人，一脚踢开大便池的门，把大便池就当小便池用了，手使劲按住了，也溅不到哪去。黄芪有一册名为《我肮脏的右手》的诗集，风格后现代，结构开放。诗作多描写日常生活，微言大义。其中一首《位置》就讲述了宿舍厕所早上的这种情景：
当我站在小便池的时候
有人已经在大便池先n了
我的眼睛还没有睁开
小便池上的窗户里有座紫ใ色的禁城
大便池，黄漆木门，每学期末重新漆一次，将积累了一学期的厕所文学遮盖住。黄芪每次期末考试完，都会抢在油漆工ื人粉刷木门之前，将木门上面的内容抄录了。他说这些是少有的纯粹文字，绝少雕饰和冗笔，充满性灵。黄芪其他的收录还包括明清时调，解放初期北京某r联厂党委书记十三年的日记，文革中他表叔的数十封情书，九十年代广西某土娼四年的流水账等等。我知道黄芪的酒量，两瓶啤酒下肚，他肚子里的诗人便被激活。那ว个诗人讲岁月如水流过，没有任何痕迹，他只好收集纯粹的文字，仿佛把一片黄栌叶子夹进书里。黄芪的一大遗憾ย是不能自由出入女生厕所，不能在学期末将那ว些木门上的内容也抄录存档。黄芪从油漆工人每次也漆女厕所门的事实推理，女厕所木门上也一定有值得保留的内容。他和我们争论，学医的应该有自由出入厕所的特权，就象男医生也可以进行妇科检查。我们说除了他没有其他学医的需要这种权力，从理论上讲，只有负责烧开水的胡大爷和打扫厕所的清洁工ื才有自由á出入两性厕所的权力。黄芪在和娟好之前，曾经认真考虑过和一个护理系的女生谈朋友。那ว个女生住我们楼下，当然有出入女厕所的权力。我们曾经认真怀疑ທ过黄芪谈朋友的动机。
大便池的黄漆木门双向开，本来有门栓，用久了，都不管用了。早上八点前十分钟里，如果谁一定要凑热闹大便，他一定要用一只手用力把住门，否则面对面，挺尴尬的。早上刚ธ起来，人的力气都大，门很难把住，所以大家都调节了生物周期，把大便的时间错开这段时间。只有厚朴例外。他反对改变任何自然规律，坚持在厕所最忙的时候，占据一个大便池。为ฦ了避免面对面，他动了脑筋，他面冲里，p股冲门。任凭木门开合，厚朴眼不见心不知，巍ณ然不动。杜仲有一天晚上看武侠小说看到早上四点，八点挣扎着起来，闭着眼睛，端了脸盆，一脚踢开一个ฐ大便池，看也不看，掏了小弟弟就s。厚朴当时p股冲外，就在那个大便池里面。
我昨天晚上睡得很晚，把那个老外带来的那ว本philiproth的小说一气念完了。书里讲一个病人接受心理治疗，他躺在椅子上，心理医生躲在他身后，他开始唠叨，唠叨了三百多页ษ，还没唠叨完关于他手y的种种。他唠叨不完。这样重大的题目至少还需要十部类似的小说。我做了个梦，梦里安排一部小说的结构。那ว是一部关于手y的小说。一个动作，让男人自己获得应该只有女人才能给予的快感，而这种快感和纯粹由女人给予的快感又不尽相同，如何用情节表现这种异同？厚朴小声嘟็囔，没有手y，这楼ä里不知道要多疯掉多少人，可是一星期多少次手y合适？多少算过度？我被科普文章吓着了，真的可怕呀！他们说手y会让记忆力减退，会影响将来的性能力，会影响我的世界ศ观和人生观，让我变成一个不良少年。他们做过相关实验吗？是随机双盲的吗？我要看实验记录。黄芪安静地走过来，递给我一卷诗集，是那ว册《我肮脏的右手》，他翻开第一页，是一首叫《我肮脏的右手》的诗，我读了两遍，发现是讲手y的：
梦里第一次下雨
天空飞舞你的身子
我扒开泥土
种下我的种子
多少年了
你不知道的种子没有长出我的身子
我肮脏ู的右手是天空中飞舞的无法触摸的你的身子
胡大爷开始喊叫，过度！过度！过度！声音越来越大。我忽然清醒了。胡大爷在狂敲我宿舍的门，高声喊着：“秋水，秋水，你姐姐找你，你们家出事了。”我提了裤ไ子窜了出门，于是第二次见到了柳青。
柳青站在门口，穿着另外一身黑色的套装ณ，头发盘了，有些乱ກ，口红涂得也不很仔细。她站在楼道里，周围挂的满是晾着的衣服。厚朴那ว条巨大的内k，竹子衣架撑了，绿底黄点，象一面非洲某国国旗似的悬挂在她身后。厚朴的内k都是有年头的。对于内k，厚朴不讲更新换代，只讲自然耗损，除非丢â了或是烂到挡不住g头，绝对不扔。时间长了，不黄不绿不蓝不白，颜色难辨。厚朴说将来他的博物馆建成了，送一条内k去展览，表明他艰苦朴素的作风，象老革命似的。我们说革命少年们肯定会把那条内k当成革命老人厚朴第一次梦遗的遗物。柳青站在厚朴的裤头前，周围是晾晒着的军绿裤ไ、水洗裤ไ、牛仔裤ไ，我闻见“沙丘”香水的气味，忽然觉得柳青站在这个地方แ，有些古怪。
胡大爷抢在前面，只穿了裤ไ头和背心，裤头象领导人似的一直提到เ腋ນ窝，背心上印着“劳动模范”四个红字，遮不住他硕大的肚子。“秋水，你姐姐找你，你们家出事了。你有几个姐姐呀？”
“行，大爷，我知道了。您先回去，天凉，别冻着。”我看胡大爷汲着拖鞋走回传达室，回头对柳青说：“给我半分钟，我马上出来。”
我胡乱穿上衣服，从门后钉子上挂的白大衣里随便抓了一件，出门拉了柳青往楼下走。天还没亮，挺凉。我们穿过摆满试剂๘柜和各式冰箱的楼道，楼道里一股老鼠饲料的味道。我的右手轻轻拥了柳青，指示ิ楼梯的方แ向，她一句话不说，我也没问，我感觉她的身体在抖。
“冷？”
“可能吧。”
我把夹克衫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还在抖，本来就瘦，现在人显得更小，仿佛淋了雨的鸟。
“你不冷？”
“我有白大衣。这东西太脏了，我穿好了。我以前一直以为白大衣最干净了，白衣护士最温柔了。其实，我错得不能再错了。没有比白大衣更脏的衣服了。”
“那白衣护士呢？“柳青恢复了些常态。
“没实际上过，不太清楚。但是上过的同志们都说，绝对属于剽悍一类。想想也对，要是个好护士，温柔都在白天用在病人身上了，到了晚上没什么会剩ທ在老公身上，护士也是人呀。就象大厨做了一天的饭，晚上回家，只想用炸酱面兑付老婆孩子。要是个恶护士，对付你和病人，都不会有什么好脸，不如找个杀猪的，也穿白大衣。”
“你好象总能说出很多着三不着两ä的话来。没人劝过你要嘴上积德？”
“不少人咒我会死在这张嘴上，说我一生坎坷，多半会被人骟掉，一定会死在嘴上。开始挺害怕的。但是想通了，也就好了。被骟了，可以当圣人，写《圣经》或《史记》。死在嘴上，比死在床上强。”
我们走出楼ä门口，一股冷风吹过来，鼠食的味道去了很多，柳青打了个冷颤。我看见她那辆欧宝车停在院子里，就管柳青要了钥匙，开了门拉她上去。我裤兜里正好有半包骆驼烟，前天顺我哥哥的。我点了一棵递给柳青，又给自己้点了一棵。柳青一口一顿地把那棵烟抽了，烟灰掸进车里的烟缸。她嘴的形状挺好看，掐死的烟蒂上印了一圈淡淡的口红印。车里充满烟雾，渐渐暖和了起来。
“出什么เ事了？我家出什么เ事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住哪间屋子。我总不能跟大爷说，我来找秋大夫打胎。”
“怎么回事？别着急。从头讲，时间、地点、人物、事件。”
“我上了个当，我想，这回我肯定怀孕了，我不能要这个东西，我要打掉它。”
“你怎么肯定是怀孕？好些小女孩认为被男生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就能怀上孩子，抱一抱能怀上双胞胎，亲一亲，怀上的双胞胎是一男一女。别自己้吓着自己。”
我想起中国糟糕的生理卫生教育。生理卫生课上第十二章，真正讲男女的时候，学校勒令男生、女生分开。女生去食堂，男生去cນ场。男生站在大c场，生理卫生老师是个大妈，她在领ๆc台上扯着脖ๆ子对着麦克风喊，三里外都听得见。大妈老师一喊，周围楼的老太太、老头都抱着孙子、孙女跑到阳台上看热闹，大妈老师喊的声音更大了。大妈老师问我们男ç生是不是最近睡觉的时候偶尔发现内k湿了，但是又不是n床。大妈老师问我们知道不知道那是什么，心里有没有恐惧感。大妈老师说这种事情对身体很不好，让我们晚上做完功课，趁着累，赶快睡觉，不能念坏书，看坏画，想同桌女同学。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太频繁，家庭条件好的，可以在睡觉之前喝一杯温牛奶。家庭条件不好的，可以在下课后找她或是班主任谈话，端正思想。周围楼上有个老头，可能是想起了从前练的山东快书，敲着他家阳台上的脸盆就说开了，声若洪钟，一听就是专业，我们隔着老远，听得真真的。“啷里咯啷，啷里咯啷，闲言碎语不要讲，单表一表好汉武二郎。武二郎本领强，啷里咯啷，啷里咯啷。这一日，武二郎提g上山岗，忽觉裤裆ด热得慌，咋了？n了。”我们一起哄笑着答茬：“不对，是梦遗了。”女生怎么เ教的，我不知道，我觉得她们难免有可笑的常识性错误概念。
“我怎么算，也算不上女生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柳青沉下脸，眼角便泛出细纹来。
“到底怎么回事？”
“我认识一个男的。我认识他很久了。我有时候和他睡觉，也很久ื了。我其实不该跟你讲这些，我其实根本就不应该来找你，我有一些挺熟ງ的医生朋友。要不，我走了，不好意思，吵你睡觉了。”
“反正我的觉儿也醒了，你的事还是和我说吧，你不用耽心会把我变坏，好人变不了坏人。找熟人有找熟人的麻烦，有些事情你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吧。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除了你叫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这样比较好。”
“也好。我和那个ฐ人很久，从来没出过事。他是一个很小心的人，狡兔三窟，他有六窟。我从来不用督促他，他自己就有三重避孕手段，真象你说的，他的小心给我种感觉，好象我那ว么敏感，他看我一眼，我就能怀上似的。而且我们次数也不多，他很爱惜身体，不抽烟不喝酒，做之前要喝汤喝药，之后要打坐，弄得神神鬼鬼的。”
“一滴精，十滴血。干一次跟义务献次血似的。”
“别ี开我玩笑了，我烦着呢。总之，日子长了，我没有任何警惕了。昨天，他打电å话来，说他升处长了。是个很好的位置，官听起来可能不大，但是有很多实权。他盼这个位置盼了很久了。被他惦记，不是什么好事。他当副处长的时候，有一阵子，我觉得他雇人杀了那ว个处长的心都有了。”
“我怎么听着，觉着你一直和一个ฐj臣混在一起。”
“可能吧。人在江湖，说这些，你可能还不明白。我其实不该和你说这么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很亲切，可能你不是什么好人。”
“姐姐，说什么呐。”
“反正我和他呆了很久，一点没担心会出什么事。和他呆的好处就是，所有的心，他都担着，加倍担着。但是，昨天，他来我那ว儿的时候，已经喝多了。一嘴酒气，酒就我倒霉一直不太准。”
“放心吧，要是孩子那ว么容易怀上，就没有不孕专科了。好吧，咱们这么办。等会儿，医院开门了，我和你一起去拿些探亲避孕药吃，抗着床的，就是防止受精卵附着在zg壁上。再拿个ฐ早早ຉ孕试剂盒。过一两个ฐ星期，你要是还没倒霉，就用试剂๘盒查查看，阳性了就再来找我。百分之九十九不会是阳性的。要是倒了霉，或是试剂盒说是y性，也告诉我一声，报声平安。”
“你肯定？这么简单？”
“我肯定。不信，你就自己顺ิ着电å线杆子找老军医去吧。是不是一定要你花几万块钱，你才放心？”
“好吧。谢谢你。我还以为要上什么大刑é呐，跟电影上演的似的。”
“现在放心了？时间还早，肚子饿不饿？我请你喝永和豆浆吧。它的生煎馒头、葱油饼挺好吃的。”
柳青说没有这个ฐ道理，肯定是她当姐姐的请客。她把座椅前面的遮阳板扳下来，遮阳板的反面嵌了个小镜子。天已经蒙蒙亮，柳青对在小镜子重新整了整头发，补了补妆。我们从车里出来，学校卫队已经在院子里练队列了。他们穿了宝石蓝ณ的制ๆ服，上面缀了镀金的塑料扣，在朝阳的照耀下放s着光芒。校卫队的来自全国各处混不下去的地方แ，他们年纪都比我小，青春期刚ธ刚ธ过，嘴唇上一撇软塌塌的小胡子，双眼放光，心中ณ充满对新生活的憧憬。他们从院门走到楼门，再转身从楼门走回院门，一共不足二十步。校卫队队长喊着一二一，他也穿着宝石蓝的制服，但是头上多了一。
“这么麻烦？”柳青在皮包里取了一叠钱塞我手里。
“人命关天。”
“好。”
“你叫什么名字？”
“柳青。”
“病历上填什么เ名字？”
“柳青。”
“年龄？”
“大于十八。具体，你看着填吧。”
柳青进诊室看病的时候，我替王大师兄看摊卖水，王大师兄吃包子。包子还是热的，王大说好吃。王大问柳青是谁，我说真不知道。王大说柳青长得不错，但是寡相，带戾气，不祥，史书里说这种女人常常导致兵戎相见、大星犯日。我说跟我没关系，她再大些，说是我妈都有人信。王大说我骂他，说柳青应该和他年纪差不多。
王大师兄大我十岁。他体重九十九公斤，身长八尺，头大如斗，眼小如豆，头发稀疏，体毛浓重，总之状如风尘异人。他在这个ฐ医校念了五年，忽然觉得无聊。不上课，跑到เ机房鼓弄那几台老电脑。他编了个程序模拟人脑神经网络，有学习记忆功能，程序小于5k，那还是在八五年。他据此写了篇文章，文章很快就发表了。十几个美国大学问他愿不愿意过去念书，他挑了个名字上口的转了学。在美国念博士期间，在世界ศ头牌的几个杂志如《自然》、《科学》都发表了文章，如果不考虑年龄，王大师兄的资历回国可以候选学部委员。王大拿了博士学位之后的确回国了，但是不是来候选学部，而是到医校继续念医科。问他为ฦ什么，他不说，问急了，就说常泄天机的人，常不得好死，他怕疼。王大的理想是在美国某小大学当个校医，活不忙，钱不少，他可以整天无所事事，养脑子。学校最好是在佛罗里达，天气好，洋姑娘漂亮。买辆大吉普车、养条狗，然后开吉普带狗在海边兜风。狗站在吉普车后座，探出脑袋、耷拉着舌头看窗外的风景。
“我又听说你的故事了。你都快成传奇了。”我对王大说。
“什么เ故事？”王大的包子吃完了，在白大衣上使劲蹭了蹭油手。
“说你昨天早ຉ上抽血，病房里五个病人该抽血，你准备了六个针头，一人一个，第六个ฐ备用。结果第一个病人抽完，六个ฐ针ฤ头都用没了。”
“这是谣传，他们胡说。其实六个针头都用没了，第一个病人还没抽出来。我手太笨了。”
“那个病人的确不好抽，据说最后还是请护士长抽的。但是这部分加上，故事就不动人了。”没人敢说王大师兄手笨。王大会染色体显微切割，能把染色体上特定的某个区带切下来。这种技术能ม大大加速很多研究的进程，但是会这种技术的人，这世界上不过五个人。我鉴赏过王大的手，干燥稳定，小而丰腴，柔若无骨，天生做产科医生的料。据其他师兄讲，和王大同班的女生，很多人都渴望摸一摸王大的小手，最后嫁给他的女生是他们班的班花。班花私下坦承，嫁给王大的主要原因就是能ม天天摸着那ว双传奇的手，或者天天被那双手摸着。班花说手应该比性器官更受重视，因为手的使用期比性器官长的多。谣传表明，王大经常把手揣兜里，班花每每偷窥到王大的手，每每性欲澎湃。
“我也要一瓶水。”柳青出来，手里拿着张处方。
“我请客。”王大递给柳青一瓶矿泉水。
“别介，已经够麻烦你了。”我付了钱，又取了药。柳青站在计划生育门诊门口，将药喝了，眼睛里水蒙蒙的。这时候，有个ฐ姑娘从门诊出来，也拿了瓶水，陪她来的男的迎了那姑娘坐下，自己蹲在姑娘脚๐下。姑娘神情有些恍惚，很机械地把药放在嘴里，喝了口矿泉水，眼泪刷地流下来，挥手响亮地抽了那个男的一个嘴巴๒。时间好象停滞了一会儿，周围人的表情都没有改变。姑娘又喝了一口矿泉水，挥手又响亮地抽了那个男ç的一个嘴巴。我看见柳青的神情也开始恍惚，就脱了白大衣，一把挽住她的腰，她的腰很细，我的手正好可以绕一周。
“别ี抱我，我不想哭。”说着，柳青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人一下子变得很憔悴。
“没事了，咱们走吧，姐姐。”我拥了她走出医院。
第十一章：初ม夜
送走柳青，回到宿舍，已๐经九点半了。现在去上课，教授肯定认为ฦ我挑衅滋事。我在辛荑的床上坐下，在床前的桌子上拣了个ฐ空的亲亲八宝粥铝罐当烟缸，点了棵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