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姑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问道：“小玉，你这段日子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和我们疏远起来？”
“玉姐姐，我娘让我问问您，给您纳的鞋子，您穿着可合脚？说是等农活闲了，再给您做一双。”
册立太子的诏书刚公布，生完孩子未久、身体还在休养中的李妍，突然调理失当，一场大病来势汹汹，人昏迷了三日三夜后，才在太医的救护下苏醒。
一场可能化作大祸的风波总算化解，我有些累，想要告退，却没合适的借口，低头蔫ຑ蔫地坐在下首。李妍神情也有些委靡，刘彻看到เ李妍的神色，着实担心，忙吩咐人去传太医，带着李妍先行回宫。我们这才各自散去。
李妍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我默默想了一瞬后道：“我用自己的生命发誓，绝对不会泄露你的身份。”
我深吸了口气：“很香，你闻到了吗？”
“等你们开到最美时，我就带他来见你们。”轻轻亲了一片新า长出的叶子，“你们努力，我也努力！”
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忍着笑意：“哦！你为什么生气？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霍去病一声冷笑：“我在乎的是那五百金吗？甯乘居然敢说什么เ‘大将军所以功未甚多，身食万户，三子封侯，都是因为ฦ皇后’。我们出入沙场，落到外人眼中都只是因为皇后。当初舅父也许的确是因为ฦ姨母才受到重用，但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多次，未打一次败仗，难道也是因为ฦ姨母？可文人的那支笔始终不肯放过我们，司马迁说我倨傲寡言，我见了他们这帮腐儒，还真不知道除了望天还能ม说什么。”
他的嘴角噙着丝笑，静静地看着我，不说付也不说不付。
李妍一愣，盯着我看了一瞬，看我不是开玩笑，她毫不犹豫地说：“没有问题，我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我听完，笑说了声“多谢”，转身就走。
九爷温和地问：“能猜到是谁雇的人吗？”
法家、兵家……这些我自幼背过大半，没什么兴趣地匆匆扫了几眼，转到下一排。这一排比较奇怪，前半排只孤零零地放了一卷书，后半排却堆满了布帛卷。
我要推开他，他忙拽住我的手，恰好碰到先前的伤口，我龇牙咧嘴地吸气，他握着我的手细看：“这是怎么了？难道又和人袖子里面打架了？”
吃完羊肉汤煮饼，两ä人一面慢慢饮着酒，一面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我酒量很差，不敢多喝，可又舍不得不喝，只得一点点地啜着，我喜欢两ä人举ะ杯而饮的微醺感觉，温馨的，喜悦的。
他在我耳边低声问：“你看了没有？”暖暖的气息呵在我耳边，半边脸滚烫。我心中一慌，猛然伸手推开他。
我低声道：“我明白，你若心里不舒服就骂我几句吧！”
当先两ä人并排而行，我还未看清楚，人群已高呼：“陛下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我忙随着人群磕头。
我深吸了口气，声音细细：“是……是和男女……男女……那个ฐ有关的。”
“我不和你讲书上的大道理，我只想问你，如果有一个年轻人即将被人杀死，你是否要对他说：‘你四十不死，五十就会死，五十不死，六十也会死，反正你总是要死的，杀你的人也迟早会死。既ຂ然如此，现在被他杀死也没什么，何须反抗？’”
他笑道：“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淑女，正好般配。”
我道：“有点儿累，每句话都要想好了才能说，可偏偏回话又不能慢，跪得我膝盖也有点儿疼。”
李妍嫣然笑道：“倒是想去，可是没有。只是从小听爹爹讲过很多关于西域的故事。”
到เ石府时，我停下看了会儿院墙，扔出飞索ิ，人立即借力攀上。我脚还未落地，已经有两个人左ุ右向我攻来。我不愿还手伤了他们，尽力闪避，两人身手很是不弱，把我逼到了墙角。
李妍看了我一会儿，浅笑着放开我的手，端起酒一仰脖子又是一杯。她的脸颊带着酒晕，泛出桃花般的娇艳，真正丽色无双。她的秋水双瞳却没有往日的波光潋滟，只是一潭沉寂。韶华如花，容貌倾国，可她却娇颜不展，愁思满腹。
还未举步，一个ฐ小婢女提着裙子快步如飞地跑来。红姑冷声斥责：“成什么เ样子？就是急也要注意仪容。”
长安城和西域很不同，这里的视线向前望时，总会有阻隔，连绵的屋子，高耸的墙壁，而在草原大漠，总是一眼就可以看到เ天与地相接处。不过，此时我坐在屋顶ะ上，抬头看着的天空是一样的，都是广阔无垠。
红姑话语未完，茹细声在外叫道：“红姑，我来了。”
我一面喝茶，一面心里打着秀盘，最后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笑看向他。他用眼神示意我有话就说。
“红姑，吴爷口中ณ的舫主究竟是谁？”
这几日饱尝人情冷暖，几句温和的话让我戾气尽消。我咬着嘴唇点点头，随在老乞丐身后到他的篝火旁้。他笑眯眯地从袋子里摸了两个饼出来，放在火上烤着，又四处打量了一眼，看没有人注意，把一个ฐ葫芦递给我：“先喝口菊花酒，暖暖身子，饼过会儿就好。”
再次与人共用一骥，我的心思有些恍惚，昨日又一夜未睡，时间一长，竟然恍若斜候一般，下意识地抱着小霍的腰，趴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蓦ย然惊醒时，刹那从脸颊直烧到脖子，立即直起身子，想放开他。小霍似猜到我的心思，一把稳住我的手：“小心掉下去。”我强压着羞赧，装作若无其事地松松地扶着他的腰，心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此时，狼群已经让开一条路。沙盗呆呆愣愣，居然全无动静，一会儿仰看向我们，一会儿又盯着那条没有狼群的路，不知道是在研判我和狼兄，还是在研判那条路是否安全。
我们立在鸣沙山高处，看着远处蜿蜒而行的一支小商队，看他们的样子应该准备扎营休息。想着快要用完的盐以及已经破烂的裙ำ子，我蹲下身子，用无比谄媚的笑容看向狼兄，狼兄却不领ๆ受我的谄媚，一副见了怪物被吓到的表情，猛退了几步，皱着整张脸，带着几分不耐烦瞪着我。
王妃向伊稚斜ฒ微欠了下身子，掀帘而去。我这才举起衣袖用力擦王妃刚才亲过的地方，伊稚斜看着我，用手遥遥地点点我，摇头而笑。我轻叹口气，转身要走，伊稚斜起身道：“等等我。”我扭头看向他，他快走了几步，牵起我的手：“出去走走的时间还有。”
“牛大哥，我错了，你别追我了，我再不敢踢你了，我以后只欺负羊。”我已经累得快要扑倒在地上，这头牛却蹄音不变，嘚嘚狂奔着想要我的命。
日影西斜时，红姑在院子门口叫道：“小玉，有贵客来拜访你。”
我侧头看去，竟然是霍去病的管家陈叔。
他快走了几步，笑着向我行礼，我闪身避开：“陈叔，我可受不起您这一礼。”
他笑道：“怎么会受不起？要不是你，我哪有命站在这里给你行礼ึ？”
“有什么เ事吗？竟要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陈叔看向还立在院门口的红姑，红姑忙向陈叔行了个礼后匆匆离去。
“主人从开春后就日日忙碌，回府的时间都少，实在不得抽身，所以命我给你带句话，明日黎明时分他离开长安赶赴陇西。”
我向陈叔行礼作谢：“麻烦您了。”
陈叔笑看着我，满眼慈祥，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会儿后，他终于告辞离去。
用晚饭时，红姑忍了半晌没有忍住，说道：“霍府的这个管家也不是一般人，听说是个挥刀能战、提笔能文的人，他虽没有一官半职，可就是朝廷中的官员见了他也客客气气的。我看霍大少脾气虽然有些难伺候，可对你倒不错……”
“红姑，吃饭吧！”
红姑用筷子使劲扎了一块肉，嘟囔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年纪看着也渐大了，难道要学我孤老终身？”
用过晚饭后，回到自己屋子。
一个人在黑黢黢的屋里坐了很久ื，摸索着点亮灯，寻出平日烹茶的炉子，架了炭火。从衣柜里捧出竹箱，看着满满一箱按照ั日期搁好的绢帕，忽然笑起来。
快乐是心上凭空开出的花，美丽ษ妖娆ๆ，低回婉转处甘香沁人。人的记忆会骗人，我怕有一日我会记不清楚今日的快乐，所以我要把以后发生的事情都记下来，等有一日我老的时候，老得走也走不动的时候，我就坐在榻上看这些绢帕，看自己的快乐，也许还有偶尔的悲伤，不管快乐悲伤都是我活过的痕迹，不过我会努力快乐的……
原以为抛开过往，以后的日子就只会有偶尔的悲伤，可原来你再努力、再用心，落得的仍是痛彻心扉的悲伤。也原来有很多记忆，人会情愿永远抹掉它，没有忆，则ท没有痛。
我手一扬，把长安城中ณ第一场的喜悦丢进了炭火中，炭火骤然变得红艳，喜悦地吞噬着绢帕。
九爷，这几日我一直在打听石舫的事情，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石舫是因为窦氏的没落遭到波及。当年陛下为了限制窦氏和王氏外戚的势力，刻意提拔卫氏。如今随着卫氏外戚势力的逐渐壮大，以陛下一贯对外戚的忌惮，肯定会倾向于抑制卫氏的势力，扶助其他势力，如果选择好时机，选择对人，石舫肯定可以恢复昔日在长安城的荣耀……
彼时的我思绪还那么单纯，看问题也是那么简单，做事情的手段更是直接得近乎赤裸，如今想来不无后怕。我摇摇头，一场一相情愿、自以为ฦ是的笑话，手轻抬，又丢进了炭火中。
我以为我很聪明，猜对了你的心思，可是我没有。你点青灯，盼的是我去吗？
我听到你说“灯火爆，喜事到”，很想知道我的到来是你的喜事吗？我很希望是，可我现在对猜测你的心事不再自信满满，说不定我又一次猜错了，骗得自己空欢喜一场。不过有一日我会把这些给你看，你要告诉我昨日夜里你点灯等的是我吗？
……
我刚把绢帕丢进炭火中，心念电转间，又立即抢出来，拍灭了火星。幸亏只是烧了一角，帕子变得有些发乌ไ，内容倒大致还能ม看。
将涉及李妍身世的几篇挑出来烧掉，盯着其余的只是发呆。
好一会儿后拿定了主ว意。当日心心念念都是渴盼着有一日能和他同在灯下看这些女儿心情，如今虽然不可能再有那灯下共笑的光景，可这些东西既ຂ然是为他写的，索ิ性给了他，也算了结了这段情缘。
手中拿着碧玉镶金耳坠，细看了一会儿，用绢帕包好搁在竹箱中。
漫漫黄沙，月牙泉旁้初见，我手捧罗裳离去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一日自己会亲手撕裂它。
拿着湘妃竹笛，凑到唇边轻吹了几下，环顾屋子，我已经把你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如果人的心也可以和打扫屋子一样，轻易地就能取掉一些东西，也许就会少很多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