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婉真道：“那好，五娘就多替我干爹喝杯酒吧！”
汽车正在租界行驶。租界ศ还是往日的租界，街面还是往日的街面，大致的模样没变，招牌却变了许多。一时间，也不知从哪儿就冒出了这么多交易所，实是让人眼花缭乱。
于婉真说：“反正你们再多想想就是…”
邢楚之笑了：“我当真有啥了不得的事呢！不就是八太太娘家的那个ฐ小男孩回来了么？！”说毕，再不多看刘ถ妈一眼，俨然一副主人的派头进了客厅的正门。
现在，朱明安又回来了——再不是当年的那ว个小男孩，已是一副大男人的样子，让她又惊又喜。变成了大男ç人的朱明安对她仍是一往情深，便益发让她动心了。朱明安跪在她面前时她就想，这个男人倘或不是她的外甥多好，她和他相亲相爱，日后的一切将会多么美满！
目光所及处都无甚变化，院里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冬青树和种在小花园里的玫瑰，依如昔日，绿的绿着，红的红着。就连玫瑰的品种都没变，仍是英吉利的红玫瑰，只是已入了秋，红艳的花朵大都败了。朱明安记得，出洋前，自己常把园中的红玫瑰连叶折下来，献给小姨，给小姨带来温馨，也给小姨ถ带来惊恐。又记起14岁刚ธ到公馆来那年，躲在冬青树丛后面，偷看小姨洗澡的旧ງ事，竟觉得就像发生在昨天。
这让白牡丹很伤心。白牡丹一气之ใ下险些吞了大烟。其后就变了个ฐ人似的，再提不起唱戏的兴致，只一味在郑督军和何总长怀里厮混，直混到郑督军一命归天，才算挣出了半截身来。
也是巧，偏在这时碰到了于婉真的外甥朱明安。
在东亚证券交易所厅房里一见面，白牡丹ล就愣住了，她没想到于婉真会有这么个年轻英俊的外甥——而且是学经济的——而且头回见面就帮她赚了钱。在浑浑噩噩中ณ沉睡了几年的生命在那当儿苏醒了，白牡丹觉得，这男ç人实是命运之ใ神送到她手边的，她若是不牢牢把他抓住便是罪过。
然而，当时于婉真就在身边——直到晚上吃酒唱戏时，于婉真都在身边，这就不大好办了。在万福公司给朱明安买西装、皮鞋时，她就看出来了，于婉真想拉她发起“新远东”却不想让她和自己้外甥打得火热——就像她了解于婉真一样，于婉真也透骨透心地了解她，她和于婉真同在郑督军的一张大床上厮混过，因此还和于婉真闹出过不快，于婉真再也不会让她纠缠朱明安的。
这段姻缘——如果能算姻ี缘的话，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实是没多少希望的。她知道。
然而，当晚酒席散了，带着朦胧酒意回到家，白牡丹却又禁不住想起了朱明安。咋想都觉着朱明安不错，朱明安穿了米色西服的身影便在眼前晃。心一下子乱了，虽说骨子里仍惧着于婉真，却照旧ງ痴痴地想，朱明安虽说是于婉真的外甥，可终也是个大男人了，不会事事听自己姨ถ妈的，只要他愿和自己好，于婉真也毫无办法。当然，这里有个很要紧的问题是，不能让于婉真说自己的坏话，把她往日和郑督军、何总长胡来的事都倒给朱明安。
于是，自那日之后，白牡丹ล便把对朱明安一见钟情的心意悄悄藏在心底，不敢太嚣张，郑公馆更不常去，只往郑公馆打电话，借着谈“新远东”盼着能ม常听听朱明安的声音，和朱明安单独地聊一聊。每次只要是朱明安接电话，白牡丹ล便嗲声嗲â气说个没完，对朱明安提出的任何主张也都满口赞同。
朱明安也真是能干，事情办得出奇的顺利。
一周之ใ后，《华光报》上“新า远东交易所”的筹备公告便出来了。同一天，朱明安让孙亚先化名“小诸葛”写的文章也出来了。孙亚先以“前总长何某下海从商意图大举，新远东紧ู张筹备不日开张”为题，在报上大谈“新า远东”雄厚的政治、和经济背景。孙亚先本是局中人，可在文章中却做出一副局外人的样子，装ณ模作样故弄玄虚。说是几经访探，方得知“新远东”来头极大，不但有镇国军背景，且有北京政府要员背景，一期资金欲筹妥百万之巨，一旦ຆ挂牌开张，必将给市场带来极大冲击云云。
过了没两天，孙亚先的第二篇文章又出来了，吹得更玄乎ๆ，说是“新远东”内幕深不可测，发起人中有当年攻击制造局的前革命党人许某已๐属确凿。更有南方แ某省身份不明者若干，正在进一步访探中ณ。因此“新远东”似为ฦ北京政府联络南方แ革命志士的经济和政治的据点，十有八九是在南北两方面都保了险的。
白牡丹ล看了报纸哑然失笑，就打了电话问朱明安：“咱们这帮人中，哪一个算南方的革命志士呀？是你，还是我？”
朱明安在电话里也笑了：“这你别当真，我们不过说说而已๐。”
白牡丹嚷道：“你们这帮坏小子老这么骗人我可不干！”
朱明安说：“造势也就先造到这一步为ฦ止了，下一步我们就要动真格的了，这不，我正要找你谈筹股的事呢。”
白牡丹早吧不得朱明安来，便道：“那你来嘛ใ，我也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咱既办自己的交易所了，我手头还有些人家的股票就想抛出去，你帮我拿拿主意，怎么抛才好？”
朱明安说：“我要来只能明天来，明天我小姨才有空。”
白牡丹ล嗔道：“你这人真是的，干啥都要拖着你小姨！你就一人来，今晚就来，我等你！”
朱明安在电话里迟疑ທ了一下，终是答应了。
白牡丹喜出望外，放下电话慌忙和老妈子一起张罗起来，还特地给老妈子放了假，要老妈子在自家呆一夜，次日早ຉ上再回来伺候。
老妈子一走，白牡丹ล就换了身当年郑督军送她的艳丽晚装ณ，且取出脂粉盒，精心地对着镜子描了眉，又在缺少血色的嘴唇上涂ิ了口红。做这一切时，胸腔里的心一直怦怦乱跳，这激荡的感觉已是多年没有过了。打扮过后，看到เ镜子中的自己再无往日惯有的倦怠和憔悴，心才略๓微定了些。
这之后，便是让人焦心的等待——电话不敢再打了，怕接电话的是于婉真，弄出意外的麻烦，也怕朱明安接了电å话会改变主意，就一次次到门外的巷๕口去迎。
到快九点时，朱明安才来了，不是一人来的，却是和那ว个写文章的孙亚先一起来的，一人坐了一辆洋车，开初ม白牡丹并不知道孙亚先会一起来，在巷口迎到朱明安后正要走，孙亚先的那辆车已๐到了。白牡丹ล虽说心中不快，脸面上却不好摆出来，只是笑笑地问：“孙先生也到เ我那里坐坐么เ？”
孙亚先一愣：“哦，坐坐也好，我和明安还有几句话要说。”
朱明安也说：“是我约老孙一起来的，明日我们还要去找咱交易所的房子，已看好了摩斯ั路上的一家，老孙要去谈…”
孙亚先瞅着白牡丹道：“这家的房子在大公司四楼上，原来也是交易所，白小姐可能知道，就是大中华杂粮油饼交易所，我和八太太都看中了。”
白牡丹ล眉头一皱，问：“大中华搬家了？”
孙亚先道：“搬什么家呀？大中ณ华杂粮油饼交易所倒了！”
白牡丹叫道：“哎呀，那坏了，我手头还有他们的股票呢！”
孙亚先问：“有多少股？损失大么เ？”
白牡丹却不说，只拉着朱明安的手，拍着朱明安的手背道：“明安，你可得帮我好好合计、合计了，你是行家，我只信得过你！”
孙亚先不甚高兴：“就信不过我么เ？”
白牡丹说：“你写那骗人的文章行，做股票就不行了！”
孙亚先看出来白牡丹只想和朱明安谈，并不想和他谈，似乎也不想让他呆在面前，便向朱明安挤挤眼，走了，临走时说了句：“明安，人家白小姐只要和你谈，我就告辞了，明天一早再给你打电话吧！”
白牡丹也不留，道了声“走好”挽着朱明安进了自家的房门。
到家里刚一坐下，朱明安就问：“你买了多少大中华的股票？”
白牡丹这才笑了：“我是骗骗孙亚先的，一股也没买。”
朱明安说：“那就好。”又说“你要真买了，那也只好认倒霉，交易所倒掉了，我也没办法。”
白牡丹说：“不谈这个了，先陪我出去吃饭吧！”
朱明安一怔：“怎么？你还没吃晚饭？”
白牡丹不无艾怨地白了朱明安一眼：“不是等你么เ？你说了要来，却拖到了这么晚…”
朱明安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该死，让你饿到เ现在！”
白牡丹说：“饿倒不饿，就是等得急煞人，还怕你被狼拖去了…”
朱明安道：“那好，今日就我请客吧，算是谢罪。”
白牡丹说：“还是我请你，你一见面就帮我赚了钱，我得好好谢你呢！明安，你说，咱去哪？是去维多利ำ亚吃西餐，还是到全聚福吃酱鸭？”
朱明安说：“随你吧，我反正是吃过饭了，你爱去哪我就陪你去哪！”
白牡丹ล快乐地道：“那咱就去维多利亚吧，那里终是雅致些，还有舞跳。”
却不料，二人刚要出门，于婉真竟坐着邢楚之的破汽车找上门来了，见他们手挽手往外走，愣了一下，似乎很吃惊。然而，嘴上也没说什么，只道她也有些饿了，正好一起去吃点啥。
这一来，白牡丹便失却了一个激情洋溢的良宵，心里真气死了于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