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该怎么去形容自己身处的这个ฐ世界ศ呢？
无论多么漫长的时光都只是一场冗长的闭幕式，俏皮的序曲与轻松的过程都不知所踪。
就像夕阳在暮霭中ณ所作的盛大告别ี，炫目如斯，但不管是渐渐从暗红霞光后脱颖而出的冷蓝色天空，还是明显越来越占上风的萦绕周身的凉意，都在揭示这场告别式海市蜃楼ä的本质。哪怕是能以光年丈量的欢愉，也只是广角镜拉扯营造的幻觉而已。
应该就是这样吧。
每次稍一开怀，心里就掠过惶惶不安。
为了无视这不安，所以要更努力地微笑。
二
颜泽匆匆赶到演播厅时，辩论赛已๐经进入最激烈的自由辩论阶段。
正方七班的观点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反方自己班的观点是：狭路相逢智者胜。
正方三辩正慷慨陈辞：“扩大命题我们也不是无话可说。刚才对方แ一辩提到เ过诸葛亮与司马懿ງ的那场较量。那我想问你，如果诸葛亮没有勇气一个人坐在空空的城楼之ใ上，他能ม战胜司马懿吗？如果司马懿有足够的勇气冲进城门，他能够输给诸葛亮么เ？”
这里“对方一辩”的所指是顾夕夜。
但站起来回应的却是作为反方三辩的季霄。颜泽紧ู张得将指甲掐进了自己皮肤里，而没有觉察。
男生一如既ຂ往的镇定冷静，没有多余表情，语气不紧不慢，言辞间却有着与众不同的张力。
“我想请问对方辩友，如果诸葛亮没有正确地审时度势，他能ม有勇气坐在城楼ä上吗？如果没有理智的判断，他又怎么会赢得这场空城计的胜利？”
对方แ的气势似乎ๆ一下弱了下去，二辩站起来只说了句“我们所指的是有智之勇，他的勇气毋庸置疑”便坐下。
众望所归的顾夕夜终于站了起来。颜泽屏住了呼吸，生怕漏听一个字。
“诸葛亮之ใ所以敢坐在城楼上，他已经洞悉了一切，知道自己้在司马懿ງ的心目当中是怎样的角色。刚ธ才正方一直在反复强调‘有智之勇’，那么เ我可以打一个这样的比方，你们的‘有智之勇’是这样的：勇者看到一个ฐ出口，于是他便义แ无反顾地冲了上去。而我们的智者在狭路中能ม看见多个ฐ出口，他权衡利弊选择了最好的出口、最光明的出口，冲了出去。”
女生语速快气势强，语调抑扬顿ู挫，连便条都没拿直接即兴发挥，配以一个干脆果断的手势将辩辞收在气氛最佳处。
全场掌声，班里的几个男ç生夸张地叫好，坐在前排最右边的校辩论队老师听见声音朝后望来一眼，颜泽清楚地看见，她竟也在面带笑容地鼓掌。
而对方二辩居然慌乱地站起来反问一句：“可是可是诸葛亮的琴弦为ฦ什么断了？”
不高明地纠缠着原话题，甚至连这反问本身都显得无厘头。场下一片笑声。
明明是自己้班级占了上风，心里却忽的，比先前更凉了一块，最初ม像沾了一滴墨渍般的小黑点，逐渐氤氲成淡淡的灰暗的一大片，包裹了整颗心脏。颜泽笑不出来。
身后传来“咚咚”声，门被开启又关上，最后一排的一个ฐ座椅被“吱呀”一声打下来。还有人比自己来得晚？颜泽只是略有点疑ທ惑，但这疑ທ惑没有强大到เ令她回头去看对方แ是谁。
伴着喘息声的靠近，颜泽感觉自己้的肩被来自后面的力量轻推一下，才回头。是同班的男ç生贺新凉。
“班长。目前局势怎么样？”运动后的男生满头大汗，好像连头顶ะ会蒸腾出水汽。
颜泽摆出了漂亮的喜悦神色，再加上一个“v”的手势：“我们赢定了。”
有顾夕夜和季霄的组合，怎能不赢？
贺新凉眯起眼望了望台上正轮番๘上阵把正方堵得出路全无的男生和女生，也忍不住感叹道：“果然是压倒性胜利ำ啊。那两个ฐ家伙还真是无敌。”
颜泽斜了他一眼：“你不也是？谁叫你不肯参加。”望着男ç生恶作剧般的笑意，心里的凉意漫天覆地。
——说到底，普通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
三
完美却冷傲的顾ุ夕夜，平凡却活泼的自己。相仿的身材，两张气质迥异的面孔。每天中午走在教学楼去食堂的林荫小道上，会有无数双眼睛关注这对奇异的组合。
顾夕夜的漂亮达到了连食堂盛饭的大叔都乐于关照ั的那种程度。最有特色的是棕色的眼眸，好像在阳光下能折射无穷光线的琉璃，眼角的线条在即将收尾的地方แ微微上扬，形成被称为ฦ丹凤眼的形状。
而颜泽的大眼睛是整张脸唯一的亮点，黑色的瞳仁像深远的隧道，无论是谁的目光在周围探一探，都会瞬间被吸引进去，沾染上快乐的情绪。
两人走在一起，同样高挑。但只有颜泽知道真实原因，穿着6厘米左右高跟鞋的自己้勉强和穿平跟运动鞋的顾夕夜维持在同一高度，是自己้刻๑意的努力。因此顾夕夜和大多数女生一样穿衬衫配短裙，而颜泽却总是穿男生制ๆ服，鞋跟藏在裤管里。
但智力上的差距就不是一截鞋跟所能解决的问题。
在这所市重点高中——现在已经改叫“试验性示范性高中”——阳明中学里，奔腾的河流总是将孤芳自赏的优等生和活泼开朗的中差等生们隔绝开来，河面上浮ด动着浓重的白雾，彼此都怀着鄙夷和好奇。
顾ุ夕夜是颜泽家领养的女儿，换句话说，两人是姐妹，所以上述隔阂不会存在。
所在的班级，是整个高一年级佼佼者的汇聚地，全以中ณ考5๓00分以上而傲然，不过，颜泽是个例外。以前所在的阳明实验中学说白了就是阳明的初中分部ຖ，因此总有些照顾ุ，中ณ考只有494๒分的颜泽也像搭了顺风车般的幸运进入了阳明高中ณ的双语班。颜泽倒不算差生，一直维持在班级十名左右，对于班委来说是很合适的成绩。但和中ณ考文科状元顾夕夜一比较，就立刻矮下去一大截。
最初，只是在竞争班长的过程中把自己装点成“极好相处”的那ว类女生，颜泽一个寝室一个ฐ寝室地通知诸如“晚上六点半在演播厅举行开学典礼请勿缺席”这类琐事，往往不是站在门口随口一说，而是走进去自如地搬过一把椅子，先说来意，继而和坐在床边的六个ฐ同学聊天，闲扯着不知从哪儿贩来的小道消息，不一会儿就和所有同学熟ງ络了。
性格好，人缘好，对于女生来说，是种荣耀的评价。只是颜泽每次关上寝室门都在走廊里揉一会儿脸，怀疑ທ总有一天会笑得僵掉呢。
后来就习惯了。在人前自然而然地奉上笑脸，活泼开朗风趣幽默，被无数人羡慕和喜欢着。
着实有些做作，可是若非如此，普通的我如何得到像你那ว么多敬佩与青睐呢？
四
辩论在全班的欢呼声中ณ结束。轮到自己登场了？
颜泽现在已๐经对随时需要摆出的外交性笑容运用自如游刃有余，走向场边迎接从台上领了奖杯的四个辩手，拥抱过顾ุ夕夜之后，即使二辩是男生也毫无顾ุ忌地借着惯性拥抱过去，却在三辩这里停住了。
颜泽有几分怕季霄。
并不是因为脾ຆ气糟糕，而是不常说话的隐性威严。墨色的额发有时长过眼睛的水平线，漂亮而清秀的脸廓，肤色很浅，身形是瘦高的。他不说话时，眼里跃动的凛冽眼神，有种不言而喻的威แ慑力，第一眼看去就给人腹黑的印象。不是轻易能和女生打成一片的人。
即使颜泽是和墙壁都能对话的八面玲珑的女生，但因为无法言喻的那么点喜欢，终究还是对季霄没辙。
除去身为ฦ同桌和班长团支书这种工作关系，题外话没讲过几句。只在一次晚自习前看新า闻时。颜泽表现出很喜欢手机广告中ณ的一首背景音乐。
季霄从刚拿出的练习卷上抬起头来，微眯着眼睛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颜泽注意到เ这个ฐ动作，由此判ศ断他有点近视，但平时不戴眼镜应该是度数很浅，只有在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看讲台前的电视时才会略๓显吃力地眯起眼睛。
颜泽正在心里捉摸着这个讨人喜的小动作，就看见季霄朝自己侧过头来，似笑非笑的样子。并不像平日那样严肃，至少眉间松松地舒展着。白色的顶灯在他的发上打出一圈淡淡的高光，光线继续下落勾出一圈半透明浅色的轮廓。
“这首歌叫《时间》，l-ether乐队的。你要听么เ？”
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แ逆着时光流向泄露而来。
颜泽迟疑半秒，笑着重重点了下头。
男ç生在书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白色的mp3递过来。女生伸手去接，掌纹交错的手心里蒙着一层薄汗。
“我也很喜欢。”补充了一句。这次是真的笑了起来，极短极短的时间跨度，一晃而过，险些捕捉不到เ。但对于女生而言，就像触电一样更为迅速地把目光移开，不敢再凝视更久，心里是充盈的富足感。
数学课上，老师说，A和B的交集就是，A和B共有元素的集合。那ว时颜泽在想，有共同喜欢的歌，一起担任班委，甚至把同桌这点都算上，自己和季霄的的交集建立在琐碎得会轻易被忽视的元素า上，小得可怜。
所以，关系也又轻又薄淡得可怜。
这样的关系，是无法拥抱的吧？
正尴尬着，救场的人出现了。季霄的目光落向了颜泽身后，突然一亮：“你们那边怎么เ样啊？”
颜泽顺势转过头。贺新า凉在自己瞬间开阔起来的视野里得意地笑：“当然也是完胜，圣华中学那ว群书呆子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说着还摆出颇็为不屑的神色。
颜泽这才想起，比起班级间的辩论对决，还有更重要的校际篮球比赛。
注意力被禁锢在哪个空间，完全取决于谁在那里。
“臭美。”季霄神色依旧淡然，但语气中透着高兴。
“我速战速决后还赶来看了你们最后的表演战，”贺新า凉见顾夕夜也转过身来，连连夸赞，“不错不错。”又找抽地对季霄继续说“你和顾ุ夕夜这对拉风组合还真登对。”
玩笑话换来了男生轻飘飘的拳头。“少八卦了。”
贺新凉对顾夕夜没有称呼，听不出情感亲疏；对颜泽却是明显很疏远的“班长”。无数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把颜泽心里阴暗的那个ฐ侧面加深一点，再加深一点，深到เ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光的轮廓。同时又在心里向自己反复强调，对方是贺新凉，没什么好在意的。如果是季霄的话，颜泽就恐怕无法接受了。
现在在心理纠缠的关键问题是，为什么那ว么多人说他们登对？却从来没有人说过身为同桌又担任班长团支书这种对称角色的颜泽和季霄登对？
还是自己太普通了。
颜泽有点懊ิ恼。
与此同时，心里漾起一些异样感觉，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类型情绪的颜泽自己也吓了一跳，慌忙地压制回去。
和同学们道别ี后，颜泽和顾夕夜一起像往常一样回寝室。入秋后天色黑得越来越早，楼ä道里灯光昏暗，颜泽认真地注意着脚๐下，第一次没有展开话题。
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后，两人的寝室，一个ฐ在51้0，一个ฐ在511้，数字上看起来是邻居，但因为正好被分置楼ä梯的两侧的最顶端，所以从上到五楼开始就变成了分道扬镳。
一个向左，一个ฐ向右，各自向不透光的走廊尽头走去，没有交集。
是很有喻义的分离。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