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就身量偏高,如今穿着一双高齿木屐,又往上高了几许,再搭上一身闲云逸水的宽袖长衫,比起回来时在路上的装扮,更显出尘脱俗、清峻闲雅。
来人有着一张陌生的面孔,隐没在黑暗中看得不甚分明,只朝他微微一笑,低声道:“在下奉太子之命前来带话。”
司马嵘怔了怔,直直盯着他低垂的眉目,心思迅速转了一遍,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便问:“郗氏逐渐衰微,四皇子又并无大才,丞相为何不支持四皇子?”
“哦?那你觉得还有何原因?”王述之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手中却不停顿。
王述之定定地看着他,指尖松了力道,却不舍得离开,留恋地在他鬓角摩挲,牵起唇角笑了笑:“方才可是将你逼得太紧了?”
裴亮听得愕然,想了想,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夏永思行刺๐丞相,必定是可以获得更大的好处。”
“我扶你起来,先把药喝了。”
司马嵘费力地点点头,双唇已少有血色,脸上更是一片苍白。
车夫不明所以,连忙拉住缰绳。
陆子修似乎时刻关注着他,几乎同时转目回视,面上的笑容携着暖意,本该驱除严寒,却生生让心虚的司马嵘出了些冷汗。
此刻马车内的元生正背靠软垫闭目休息,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睁开双眼,眉目鼻唇与外面的司马嵘一模一样,只不过脸颊与身子骨要瘦弱一些,肌肤透着几分病弱的苍白,且那两只黑眸不似司马嵘那样深,而像两道浅湾,水润中ณ透着迷茫。
“哎——”王述之ใ迅速抓住他一只手,将他拽回来,“丞相病了,身边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这丞相做得可是既苦闷又凄凉,你说是不是?”
司马嵘垂眼顿了片刻,道:“据说桂阳郡内深山老林中有一处药效神奇的汤池,汤池附近住着一位世外神医,我要你去找的便是那ว神医。”
司马嵘恭声道:“丞相去上早朝了,陆公子怕是要久等。”
出了幕府上了马车,王述之以手支额,看着司马嵘笑道:“晏清,你今日可再次叫我刮ุ目相看,想不到陆子修身边为ฦ奴八年的,竟是熟读兵书、知悉朝政的能ม人,不简单呐!”
“我身为丞相,自是与他们不同。”王述之笑看着他,“再者说,我自幼受祖父熏陶,若与旁人一样,岂不羞愧?”
司马甫神色不悦:“此案已交由吏部查办,丞相虽参录尚书事,却也不必事事躬亲。”
司马嵘:“……”
司马嵘迅速打量,眼神微微一顿ู,随即便淡然点头。
“这……”王述之面露难色,抬手往上指指,犹豫道,“臣家中屋宅漏雨,近些时候倒还能忍,可眼瞧着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臣便有些担心,想着万一深冬落雪,臣变成白头翁也就罢了,可若是半夜冻得无法入眠,那ว可就难熬了,再一不小心冻出个毛病来,上不了早朝,岂不是极大的罪过?”
“怎么重活一趟,倒变了个人似的?那元生与你非亲非故,你却如此在意他的死活,这可不像你。”
司马嵘想起那吴大人当时一脸遗憾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王述之仔细看了他一眼,又倾身凑过去打量他神色:“你怎么了?”
王述之ใ惊讶:“有这种说法?”
王述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中ณ将陆温那ว只老狐狸骂了一通,哈哈大笑:“说得好!”
“嗯?”王述之顿住脚๐步,回头看他,眼中ณ露出几分笑意,“拍马屁都拍得不着调。”
“大胆!”王述之一甩袖,低声呵斥,“危耸听!”
王述之眉目骤冷,倏地起身:“快去提醒四皇子,让他即刻๑面圣!”
司马嵘磨着牙在心里将他骂了一通,又不好当真出去赶人,只能耐着性子等,想着一会儿王述之回来万一与他打上照面,事可就不妙了,王述之鬼鬼祟祟的,必然是有心掩人耳目,太子又一直与他不对付,这吴曾是来者不善啊!
元生与他长得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腰后的胎记都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便是比自己那孱弱的身子骨健朗一些,他突然有些异想天开,会不会宫中的自己并没有死,而是同样换了灵魂,让元生替代了?
王述之以手支额,盯着他的侧面打量半晌,见他执笔蘸墨,开口问道:“你的腿脚怎么了?”
司马嵘上车后面容平静地将东西随手一搁,心中嗤笑:大晋爱美成风,尤其喜爱美男子,可喜爱的也是豪门世族的贵公子,穷酸的奴仆即便长得再中看,也是目不识丁的粗使下人,哪会有令人倾倒的才气度,可如今这世道,才气度能顶什么用?
“……”几个ฐ人见了鬼一样盯着他,“你你、你不叫元生还能叫什么?”
翌日,王述之命人将王蕴之看护好,自己้则在两名扈从的随行下,带着司马嵘与那名女子出了驿馆,想着永康王若真是个ฐ深藏不露之人,恐怕这整个永康县内到处都有他的耳目,便回头对那女子道:“你过来。”
那女子一路遭他冷落,早就心中郁郁了,此时听到他清朗的嗓音,一对水眸顿时现出亮光来,忙笑吟吟疾步朝他靠过去,紧紧依偎在他身旁。
另一侧的司马嵘心中紧了紧ู,随即便面色淡然地将目光投向远处。
王述之斜睨他一眼,微微低头,隐约看到他衣袖下的手捏得有些紧,忽然觉得好笑,便抬袖轻轻揽着那名女子,低声吩咐道:“稍后到了永康王面前,不必拘束。”说完便收回手臂。
这话中的意思已๐是极为明显,女子听得心中一喜,连忙笑着点头应下,又忍不住抬眼朝他看了看,倾慕之色溢于表。
司马嵘蹙了蹙眉,想要停下脚步,却又生生忍住。
如此行了一路,永康王府已近在眼前。
司马嵘余光瞥见那女子愈胆大,愈靠愈近,恨不得整个人依偎到王述之的怀里去,而王述之却恍若未见,心口忽地被狠狠一扯,不由顿ู住脚步。
王述之一直注意着他,急忙停下,转头便看见他苍白的面容,不由脸色大变:“晏清,你怎么了?”
司马嵘咬了咬牙,忽地有些痛恨自己้,忙对他微微一笑:“属下忽觉身子不适,怕是不能陪丞相进去了。”
王述之ใ见他脸上血色褪尽,顿时心头慌乱,对自己方才的举止悔得肠子都青了,忙抓着他手臂紧张道:“驿馆有大夫,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司马嵘摇摇头,将他的手拂开,“并无大碍,属下自己回去便可。”
“这怎么行!我……”
王述之话未说完,便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丞相路途辛苦,家主命老奴在此相迎,请丞相入府饮一杯薄酒。”
王述之回头,看衣着猜测来人是王府的管事,正想寻个ฐ借口说改日登门造访,就见一名面有髯须的中ณ年男子脚步虚浮地晃出来,观其眉眼与当今皇帝有七成相似。
王述之忙上前见礼ึ:“下官拜见永康王。”
永康王似是已喝得半醉,笑呵呵抬手:“丞相来此,真是令本王蓬荜生辉啊!快快请进!”说着也不再管他,转身便走,却在门槛处绊了一下,差ๆ点摔倒,让左右侍从及时扶住。
司马嵘见王述之回头,急忙上前两步:“丞相快进去罢,属下无碍。”
永康王亲自出来相迎,王述之即便有再大的权势也不好拂他脸面,见司马嵘气色恢复了些,终究还是不放心,便吩咐扈从将他送回去,最后忧心忡忡地步上台阶。
那女子见他将自己忘了,面露失落,心中叹息一声,拎起裙摆紧紧跟过去。
管事走下来道:“几位也请随老奴进来罢。”
司马嵘心中烦闷,便对两名扈从道:“你们不必陪我,都进去罢,免得丞相有吩咐时找不见人。”
那两名扈从见他语利落,并无半点生病的样子,便听从了他的话。
司马嵘孤身一人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便停下,只觉得胸口闷得慌,抬手在眉心揉了揉,长叹一口气,正心神不宁时,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烦请通禀永康王,广阳太守谢大人求见。”
司马嵘差点让自己绊倒,急忙走到เ墙角处回看过去,见一名中ณ年儒生下了马车,辨认许久,不禁愕然。
广阳太守谢卓,这不是自己的亲舅舅么!他来做什么?
司马嵘站在原地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那ว一拨人被迎进去,又过了片刻๑,自己也走出墙根,款步走到大门口,对着门口的守卫拱手道:“在下是先前陪同丞相……”
话未说完便愣住,这门口的守卫竟不声不响已换了一拨人。
一人朝他瞥过来:“有拜帖么?”
“呃……丞相已๐经递交了拜帖。”
“丞相递交了拜帖ຆ,与你何干?”
“在下是跟随丞相一同前来的,只不过方แ才有事耽搁了,不曾进去。”
守卫嗤笑一声,只当他在胡乱ກ语,再不理会。
司马嵘见他们油盐不进,无奈地叹息一声,原地杵了片刻,忽地心中一动,转身离开,一路经过成衣铺子,急忙走进去。
铺子里的伙计立刻๑迎上来:“这位公子可是要买长衫?”
司马嵘左右扫视一圈,微笑道:“不,襦裙。”
作者有话要说:嗬嗬嗬嗬!
我的恶趣味来了!
三更终于完成!虽然晚了点!
不过没关系,我脸大的很,不怕被鄙视!
哼ˉ∞ˉ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