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述之一手将司马嵘搂紧,后退半步,另一手抬起,手指含在口中,朝岸边吹了一道嘹亮尖锐的口哨,见船夫又从蓑衣中抽出一把刀,直直砍过来,连忙抱着人闪身避开,一手迅速抓住船夫的手腕,施力狠狠一扭,刀刃一转,朝他伸过来的另一只手砍下去。
王述之始料未及,竟让他推得后背紧贴在车厢壁上,又见他反过来贴近自己,愣了一下,眸色骤然幽邃深沉下来,随即便松了他的手,准备将他腰背揽住。
司马嵘倒是不觉得累,只不过这二人你辩我驳谈得尽兴,在他耳中听来却十分无趣,枯坐久ื了不免有些困意,想着这次出门只有一辆马车,后面那辆是陆子修的,忙振作精神回道:“多谢陆公子,我现下已无困意了。”
“下官近来无事,便打算回会稽休养一阵。”王述之ใ笑眸一转,看向旁边的马车,见那马车的帘子遮得密密实实,便道,“听闻景王殿下携二皇子一道出宫,想必这马车内便是二皇子罢?”
“都走了。”
司马嵘眉尖微挑,缓缓点头:“想不到我竟小瞧了他。”
陆子修闻声抬头,见到他立刻๑露出笑意,起身大步走过来:“元生!”
王豫沉着脸,虽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可心中到底不痛快,想着此地终究是丞相幕府,忠心追随自己的一干将士都远在荆州,便有些郁๗郁,最终重重一拂袖,不欢离去。
司马嵘目光悠远,抿紧ู唇半响不语。
司马昌怔立当场。
而此时,王述之也已๐回到丞相府,却不换朝服,不入门槛,直直站在院子里举目叹息。
“哎,无妨。”王述之摆摆手,“叫过来瞧瞧罢。”
王述之欲又止,最后笑了笑:“太子殿下在此,想必是有要事相商,臣前来却为小事一桩,怎可赶在太子殿下前头?不妨臣先告退,稍后再行禀报?”
司马善看了他一眼,再次皱眉上下打量:“你真是我二弟?”
司马嵘点头道了声谢,想起自己还饿着肚子,便捡了块糕点扔进口中,这才掸掸衣袖匆忙出门。
最后倒是王述之先醒过神来,笑了笑:“怎么成木头了?不喜欢?”
司马嵘点点头:“好些了,有劳丞相挂心。”
如今王述之旧事重提,意义不而明。
字画没问题,贺礼一案已在暗中调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那ว就只有先前马车被毁的事了,而太子与王氏的明争暗斗暂时轮不到自己插嘴,司马嵘斟酌了一番,道:“丞相可是觉得今日丢面子了?”
“无妨,说说看,此处没有别人。”王述之ใ饶有兴味地盯着他。
王述之敛了唇边笑意,接过拜帖ຆ未看一眼,挥了挥手中如意:“让他进来。”
守在船尾的王亭第三次开口:“吴大人,丞相今晚醉得厉害,一时半刻怕是醒不过来,眼下秋凉,河上又湿气重,您可要先回去歇着,待丞相醒来,小人再行通禀?”
“可是两ä边相对,和玉如意上面那种云纹图差不多?”
“琴、棋、书、画……”王述之目光四处转了一圈,指着旁边的案几,“你去作一幅画来瞧瞧,就山水图吧。”
司马嵘心说您太瞧得起我这个贱奴了,脸上却摆出唯唯诺诺的模样:“回大人,小人对此事并不知。”
“元生!你干什么?!”另外三人被这突然而来的变化吓得面如土色,看着他的目光惊疑不定。
王述之ใ恍若未闻,长长叹息一声,自顾自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却无以为报。”
“丞相不必……”
“为ฦ今之计,也只有以身相许了。”
司马嵘:“……”
王述之肃了肃眉目,一派正色道:“你也不必客气,我心甘愿的。”说着不管司马嵘难看的脸色,俯身在他眼角似有似无地印了一记。
司马嵘吓一大跳,直着双眼懵住了,眼角那一处袭来的暖意如同扔下的火苗,灼烫之感迅速往四周蔓延开来。
王述之见他魂游天外,低沉地笑了一声,引得他转目怒瞪着自己,却也不以为ฦ意,拂袖一派潇洒地站起来,扬声道:“裴亮,进来。”
司马嵘只好定了定神,将先前那些乱糟糟的心绪拂开。
裴亮进来后抱了抱拳:“丞相,那刺客已经招供。”
“嗯。”王述之点头,“夏太守呢?”
“在外面候着。”
王述之微露嘲讽,笑道:“还没走?”
“是,夏太守说是要向丞相当面请罪。”
“让他进来罢。”
夏知章早ຉ已跪得双膝麻,几乎失了直觉,身子也冻得直打哆嗦,起身后偷偷在膝上揉了半晌才渐能走路,进屋后目光朝榻上的司马嵘扫了一眼,心惊不已,再次跪地长揖:“下官治郡不当,竟让宵小之徒作恶,害丞相与晏清公子受惊,是下官之罪,下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丞相与晏清公子一个交代!”
王述之在司马嵘身旁坐下,含笑道:“夏大人快快请起,此事也不能完全怪罪到你的头上,实在是本相大意啊,想不到游个太湖也能ม遭遇刺客,若是夏大人留在船上,怕是也要遭罪啊!”
夏知章一听,心中敲鼓敲得更为厉害,事如此凑巧,自己被怀疑也是理之中的事,只好暗中抹了把冷汗,恭敬道:“看来贼人对下官与丞相的行踪观察密切,下官这就回去亲自监督此案。”
“嗯。”王述之不辨喜怒地应了一声。
夏知章又朝司马嵘觑了一眼,见他眸色清冷地打量自己้,心里不由咯噔一声,上前两步再次跪地,恭敬之色更甚:“晏清公子受了伤,下官难辞其咎,望晏清公子给下官一个恕罪的机会,到寒舍来休养身子,下官必会尽心尽力……”
“夏大人折煞ย在下了。”司马嵘打断ษ他的话,“在下为丞相效力,不过是一介草民罢了,当不得如此大礼ึ。”
夏知章听得愣住,心中更为诧异,一时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只好唯唯应是。
司马嵘又道:“在下有伤在身,怕是无法起身相扶,夏大人请起。”
夏知章原本就觉得他不似一般人,此时再听他这说话的语气,心中更是惴惴,虽听他自称草民,却反倒对先前的猜测更加笃定,站起身后只觉得后背一阵凉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王述之勾着唇角看他,眼中的笑意透着玩味:“天色已晚,夏大人还是早些回去罢,不将此事彻查清楚,本相带着晏清去府上休养怕是也不安心,还给大人增添麻烦。”
夏知章连连点头,遂拱手告辞。
王述之扬声道:“裴亮,你派两ä个人陪同夏大人回府。”说着又对夏知章笑了笑,“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使唤他们,不必客气。”
夏知章哪里不知那两ä人是去盯着的自己的,却也不敢多说什么เ,临走时又不着痕迹地朝司马嵘瞟了一眼,见他抬眼扫过来,忙收回目光。
夏知章离开后,王述之ใ这才开始过问刺客一事:“都审出些什么เ了?”
裴亮道:“刺客招供,说是受了夏永思的指使,夏永思为夏知章的侄儿,至于为何要行刺,却死活都审不出来了,想必他们只是听命行事,并不清楚其中ณ原委。”
司马嵘听得疑惑:“夏永思与丞相可曾有恩怨?”
王述之沉眼凝思片刻:“夏氏与我素无恩怨,此事必有蹊跷,裴亮,你去严å查夏永思,不得声张。”
“是。”
裴亮领命而去,第二日暂无动静,倒是夏知章跌跌撞撞跑过来,几乎痛哭流涕,开口便替夏永思求:“侄儿年少糊涂犯下大错,望丞相网开一面,饶他死罪,只要留他一条命在,下官甘愿做牛做马报答丞相!”
王述之见他未耍花样,且老实交代,对他本人的怀疑褪去几分,不过面上仍是冷淡:“夏大人可是在说笑?夏永思此次可是谋划缜密,本相与晏清历经重重危险逃出生天,可不是为了宽恕如此心肠歹毒之人。”
夏知章听得面如白纸,匍匐在地:“下官兄长早故,只剩这一条血脉,下官实在是……实在是……”说着便哽咽起来。
“你侄儿的命是命,本相与晏清的命便不是命了?那刀再深半寸,晏清此时恐怕就不是卧在榻上了!”
夏知章听出他的怒气,一颗心重重坠下去,面露绝望。
王述之话锋一转,轻轻笑了笑:“不过本相与夏氏素无恩怨,夏大人不妨让他从实招来,受何人所托,听何人指使,务必交代清楚,如此一来,别说免其死罪,便是减轻罪责也未尝不可。”
夏知章许是急得狠了,竟未往这一层上面想,闻又惊又喜,连连应声后匆忙告辞。
王述之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半晌后将窗子合上,回身坐在榻旁看着司马嵘:“待此事了结,我们便上路,回到会稽有人照顾,更便于养伤,背上还疼么?”
司马嵘枕着锦被趴卧了许久,实在是累得慌,正想让他扶着坐起,就听外面传来裴亮的声音。
王述之顿了顿ู,起身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