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禾目录
序曲1้
第一章地窝子5
第二章海ร力布叔叔3๑5
第三章放生羊6๔7
第四章黑眼睛9๗9
第五章燕子11้9
第六章刀子17๕9
第七章永生羊27๕5
尾声3๑25
在现实与想象之间飞翔（后记）327๕
内容简介
这是著名作家红柯最新推出的一部描写新疆ຆ生活的力作。
小说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生活为背景，主要叙述了两个男子王卫疆、朱瑞和一个叫燕子的女子之间的情感故事。
小说发生的地点是准噶尔盆地乌尔禾绿洲。独身的海力布一人看守着团部的牧场，他心地善良，性情豪爽，能听懂鸟类的语言。王卫疆的童年和海力布叔叔紧ู密联系在一起。王卫疆和一个叫燕子的姑娘恋爱了。燕子天性善良，对生命怀着圣徒般的敬畏ั。他们相爱了好几年，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燕子却爱上了汽车修理工ื朱瑞。在燕子的点拨下，朱瑞变成了一个ฐ宰羊的好把势。可是，就在他们快要结婚的时候，燕子对一个大白羊般的小伙子产生了感情，他们不久就结了婚。
王卫疆和朱瑞，两ä个失意的男人碰在了一起，共同感叹着，谅解了燕子。因为ฦ，维系着他们的，不仅有着逝去了的甜蜜时光，还有放生羊、海ร力布叔叔，还有对生命的敬畏和悲悯。
小说最突出的特色就是充满了诗性的想象力。举凡草原、大漠、羊群、石人像等，灌注了饱满的激情。现实与想象、传说与生活融在一起，向我们呈现了一个ฐ神奇、灵异的新疆。可以说，在目前想象力日益萎缩的文坛，红柯的这种想象力激荡的写作具有特别ี的意义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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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尔禾序曲（1）
两边大戈壁，中间一条河，叫白杨河，白杨河两岸肥沃的土地就是乌尔禾。乌尔禾土地是后来的事情，刚开始全是密林、灌木、杂草，野兔多得不得了。你也能猜出来乌ไ尔禾地方不大，东西狭长的小盆地，也就几十公里的样子，草木茂盛，可藏不住猛兽，老鹰从天上往下一瞥，也就是茫茫戈壁一片绿叶子嘛，狭小、肥沃、安全，难怪聚那ว么多野兔，准噶尔盆地最好的野兔全奔乌尔禾去了。老天爷好像觉得过意不去，在乌尔禾东边，也就是白杨河快要消失的地方开设了有名的魔鬼城，全是奇形怪状的史前动物，恐龙、剑龙、霸王龙、能飞的翼龙，我们所熟悉的老虎、豹子、狮子、大象、狼，包括名气很大的各种猛犬，全都侍立一旁，如同奴仆，其实也就是雅丹地貌，可那神态活脱脱一群动物，稍稍吹进一股风，它们就吼叫，就长啸，准噶尔盆地都抖起来啦，受到เ惊吓的兔子不知道躲避，反而奔过来了，谁都知道那是吓晕了。一句话，乌尔禾就是兔子窝。
该谈谈乌ไ尔禾这个地名了。新疆的地名跟诗一样美，包括中亚细亚，大多是蒙古语，乌尔禾就是蒙古语“套子”的意思，给兔子下套用不着铁ກ夹子、陷阱，更用不着弓箭、猎枪这些真正的武器，在乌ไ尔禾抓野兔下套子就行了。最初下套子的肯定是蒙古人了，而且是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人。成吉思汗统一了漠北草原，带着蒙古人越过阿尔泰走向世界。
站在阿尔泰山坡上往南扫一眼，就是辽阔的准噶尔大地，以及大群大群的野兔。蒙古草原上可没有如此众多、如此矫健的野兔啊。草原兔哪能跟戈壁兔相比！戈壁兔才是真正的狡兔，蹿起来就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哈萨克人在那个ฐ时代应该是克烈人乃蛮人，他们给戈壁野兔一个ฐ很威风的名字——火焰，野兔跟火焰的词根是一样的。可以猜想大汗有多么เ兴奋，肯定要打打猎喽。大汗原本属于蒙古人中ณ的狩猎部ຖ落，记载黄金家族的《蒙古秘史》前几卷全是铁木真兄弟们在河边在森林狩猎的故事，铁木真的军事才能也得自于狩猎；统一蒙古诸部，征服整个世界的军事方略也不过是狩猎方式的演化而已。大汗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狩猎机会的。大汗带着他英武的那可儿们从阿尔泰山下来了，如疾风般冲向准噶尔盆地，跟野兔兜圈子。在克拉玛依地方遇到了青苍苍的寸草不生的山冈，大汗就名之为成吉思汗山，两ä三百米高的矮山在盆地底部可是气势非凡啊，大汗从不以高度看山，大汗看的是山的气势。关键是大汗心情好。就这样，大汗紧跟着兔子来到了乌尔禾，大汗惊呆了，茫茫戈壁间的一片仙境啊，密林中有河水喧哗、闪烁，有百鸟齐鸣飞翔，树也是杂树，最高大者皆白杨，如同燃烧的白蜡。大汗喊出了白杨河，河就有名有姓了。兔子呢，兔子全进林子里了。大汗的马再也不用奔跑了，换成了走马的步子，步伐细密整齐，马背安稳如席，狭长的河谷清凉幽静。又该让大汗吃惊了，他的亲兵，勇敢的那ว可儿们根本不用弓箭，就从林子里抓到了兔子。是那些缠绕在树根的藤条、野草把兔子给夹住了，跑掉的肯定跑掉了，夹住的可都是大个儿的，都是野兔中的佼佼者，大树都被拉动了，树冠在天上摆动，灌木乱抖，藤条和草拉得直直的，到เ了那ว可儿们手里野兔还在大幅度地腾跃，小伙子们都摆出摔跤的姿势，他们可都是草原上一流的摔跤手。大汗兴致颇高，收起弓箭，下马到密林深处亲手抓了一只野兔，大汗情不自禁地喊道：“乌尔禾！乌ไ尔禾！”乌尔禾的密林啊，让大汗第一次收起了武器。在以后的征战中ณ，大汗开始频频地使用和平手段，人们就猜想乌ไ尔禾的狩猎行动在起作用。大汗的孩子们建立了四大汗国，就有蒙古人迁到เ乌尔禾，他们理所当然成了乌尔禾最早的居民。他们去天山打猎，去阿尔泰山打猎，回到เ家乡乌尔禾，就到密林里直接去取猎物，当然都是兔子喽，好像猎物是树上长的，好像密林是他们家的仓库或储藏室。乌尔禾人心眼儿好那可是没说的。
乌尔禾序曲（2）
开始有土地了。要种庄稼嘛ใ，那是19๗58年的事情了。先从地窝子开始说吧。
第一章地窝子1（1）
所有的垦区都是从地窝子开始的。严格地说，乌尔禾的地窝子在奎屯垦区不是最早的，19๗58年了嘛，人家石河子都有楼房了，农七师师部所在地奎屯也有了像样的平房，乌尔禾才开始挖地窝子。那ว些住毡房的蒙古人哈萨克人明白了，人们一代又一代去林子里抓野兔，野兔越来越少，这些汉人在地上打d养兔子了，真是善举ะ啊！乌尔禾本来就是大地上最吉祥的地方。这些汉人打了d，自己住进去了。地开出来了，渠修起来了，庄稼长高了，他们还住在地窝子里。可以这样说，乌尔禾的地窝子在奎屯垦区时间最长。
海ร力布叔叔的地窝子是第一个，在乌ไ尔禾的最西边，连长和张老师家是第二个ฐ，接二连三，地窝子跟蜂巢一样出现一大片，王卫疆ຆ的父母属于这一大片地窝子中ณ的一个ฐ。海力布叔叔就走错了门。有一天晚上，后半夜吧，海ร力布叔叔迷迷糊糊去解手，回来往被窝里一钻，摸到热乎乎一个大活人，可以想象，那个场面有多么慌乱。海ร力布叔叔跟兔子一样蹿到野地里，里边的女人恍若梦幻。王卫疆的父亲放水浇地，后半夜回家，就留着门。在那个年代也不算什么เ新鲜事，大概发生在王卫疆ຆ出生前七八年吧。王卫疆ຆ出生比较晚，他母亲想在房子里养孩子，哪怕是一间草房子，一间土坯房，一间破窑都成，女人就是这么เ对丈夫说的。女人一直跟丈夫闹别ี扭，从那天晚上以后，女人就不闹了，安静下来了。
海ร力布叔叔那ว时候不叫海ร力布，叫刘ถ大壮。他不是蒙古人，是个正宗的汉人，是从朝鲜ຒ战场上回来的战斗ç英雄，最后一批撤出朝鲜的，大概是195๓8年吧，只能ม到农七师最边远的137团乌尔禾团场。跟所有的军垦战士一样，海ร力布叔叔必须有一个ฐ女人。海力布叔叔那ว时不到เ三十岁，又高又壮，战争所有的痕迹全留แ在脸上了，弹痕刀痕，好像在打磨一块石头。奇怪的是他身上连一块疤都没有。据说这个陕西冷娃不止一次赤l上阵，不是赤膊，是赤身，挖坑道的铁ກ锹寒光闪闪，成了可怕的兵器，怒吼着冲向人群密集的地方。那ว时候的海力布叔叔只有一个心思，对手的子弹跟鸟儿一样在身上搭个窝，跟黄鼠一样打d都行。那是跟联合国军打仗，十几个国家的兵商量好似的，就是不碰海力布赤l的身体，就打他的脸。人家也是兵，你不打枪，抡着铁锹，人家就不好意思用枪，就用刀，各个民族的奇形怪状的刀砍过来，砍不到เ身上，全砍在脸上了，海力布叔叔那张方正的秦人的脸就这样毁掉了。他身体壮得不得了，跟公牛一样，跟虎豹一样。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在部ຖ队是一种荣耀，一种自豪。可女人们怕这张脸。各种办法都用过，指导员甚至想了一个ฐ绝招，让海力布叔叔戴上大皮帽子，裹上狼尾巴围脖，火焰一样飘动的狼毛基本上遮住了海ร力布叔叔的面孔，只露出那ว双黑而有神的眼睛。指导员肚子里有几点墨水，还懂ฦ一点女人心理，指导员有老婆嘛，指导员就充分发挥他的想象力，把海ร力布叔叔黑而有神的眼睛比作森林里的星星：女人呢，这么给你说吧，女人就像大气球，绷得紧ู紧的，圆滚滚的，不透风，男人只要用一个优点打动她，这个ฐ优点就会变成锋利的刀子或针，就能瓦解女人，突破女人，用咱们的军事术语说，这就叫突破一点震撼全线。
“这不是骗人家女人吗？”海力布叔叔声音都变了。
“眼睛是你的嘛。”
“你让人家只看我的眼睛不看我的脸，人家要跟我这个人过一辈子，不是跟我的眼睛！眼睛能当饭吃能当水喝？”
“哎呀，你这个同志你不懂ฦ女人，女人动了心，就不顾ุ一切了，这么给你说吧，就是个浑蛋，她都跟哩，国民党反动派、日本鬼子、美国鬼子都没有打光g的嘛。”
“你心目中的女人就是这？”
“女人很简单，你不要想得那ว么เ复杂。”
“还不复杂？给我把盖头都戴上了，我成啥了？我日他娘，我只露个ฐ眼睛。”
海力布叔叔已经是新疆人了，海ร力布叔叔见过那些戴着盖头只露一双黑眼睛的穆斯林妇女，太伤男人的自尊了，海ร力布叔叔快要哭了。整整一年，海力布叔叔让人家摆布过来摆布过去，肚子胀得要爆炸了，海力布叔叔就爆炸了，大皮帽子呼一下飞到门后边，狼尾巴๒围脖ๆ凌空一闪扑到指导员脸上，海ร力布叔叔摔门而去。指导员气得大骂：“陕西二；陕西二百五。”连长跟海力布叔叔是乡党，连长笑了半天说：“陕西没有二；没有二百五，陕西娃都是冷娃。”
第一章地窝子1（2）
“狗日的打光g去，打上一辈子光g。”
海力布叔叔还真打了一辈子光g。像海力布叔叔这样的光g兵团有好几千，那些边远团场的角角落落里好像被人类遗忘了的地方แ，生活着一大批没有女人的男人。有自身的原因，也有环境的因素。
好多年以后，王卫疆才知道，海ร力布叔叔在朝鲜战场上亲眼目睹了一个女护士被美国飞机的炸弹炸没了，轰隆一声巨响，那个白衣天使就从大地上消失了，一丝布片都没留下，好像蒸发了。美国炸弹太牛了。海力布叔叔跟一群伤员趴在山坡上，女护士趴在山坡底下的大石头后边，炸弹贴着石壁溜到เ女护士身上，女护士跟石头一起消失了，汽车那ว么เ大的巨石，离海力布叔叔只有十来米远。王卫疆ຆ是在阿吾斯勒山口的芨芨草丛里听海力布叔叔讲这个故事的。那正是盛夏季节，草原闷热难熬，羊群和牧羊人都躲在芨芨草丛里躲那颗暴虐的太阳。海力布叔叔指着喷火的太阳说：“我们当年就这样躲炸弹，炸弹跟下白雨一样哗啦啦把地都下满了。”那么เ多炸弹海力布叔叔竟然活着回来了，每次穿越大戈ຖ壁时，王卫疆ຆ看着一望无际的黑皮石头就想起海ร力布叔叔描述的白雨一样哗哗落下来的炸弹，海ร力布叔叔在王卫疆ຆ眼里绝对是一个ฐ英雄。指导员根本就不了解海ร力布叔叔，用军事术语给海ร力布叔叔谈女人谈婚姻，等于揭了海力布叔叔的伤疤。在海力布叔叔的世界ศ里，那ว个女护士是个真正的白衣天使。海力布叔叔给王卫疆讲女护士的故事时已๐经五十多岁了，成家立业的念头已๐经淡漠了。孤独的牧羊人给王卫疆ຆ描述的女人完全符合一个少年的想象，那个女护士是个ฐ不到เ二十岁的姑娘。海力布叔叔对女人的理解也就停留在这个阶段，甚至还不如一个中学生。王卫疆当时已经上高一了，读了许多书，包括爱情小说，王卫疆ຆ就认定海力布叔叔的情感受到了严重伤害，王卫疆ຆ就把这意思表达出来了。
“叔叔你太不幸了。”
“说啥呢？啥叫不幸？我太有幸了。”这可远远超出了一个中学生的承受能力，海力布叔叔的那ว张嘴跟大炮一样继续轰击着，“她给我包扎过伤口，给我喂过药，打过针，那个场面我就不该记下来吗？炸弹跟下白雨一样往下落，大家都趴下了，就我脖ๆ子伸得长长的瞪着眼睛，娃ใ娃，你叔叔我不是看一个ฐ人死，我是看一个大活人，看一个人最后活着的样子，弹片也真是的，扎进脑袋里了，没伤眼睛。我把她整个人记下啦！”那一刻๑王卫疆的脑แ子空荡荡的，所有的战争小说、战争影片都没有这种场面。后来他想象过好多次，他实在想象不出飞机狂轰滥炸的时候躲都躲不及，又没法去救对方，怎么就傻乎ๆ乎地梗着脖子，冒着战火目睹如此惨烈的场面！海力布叔叔问王卫疆：“叔叔有点傻是不是？”大家都这么เ看他，他还明知故问。按理说他应该在荣军院里去过清闲的日子，去享福。他还真在荣军院里待过，待不住，身体那么棒，虽然脑แ袋里有块弹片，一年总有那么两三回弹片要发挥一下作用，据说是嗡嗡响，海力布给医生这样描述，好像有人给他打电话，医生就明白了，这块弹片质量相当好，近似半导体，随着地球上空的电波增多，海ร力布的安宁日子就会越来越少。海ร力布就从内地来到新疆，按医生的吩咐，适当的体力劳动有助于身体的健康。现实中的海ร力布不是从事什么适当的体力劳动，简直是一台拖拉机，也不愿意待在乌鲁木齐、石河子、奎屯，要去安安静静的地方，肯定让炸弹给震坏了，就去了奎屯最遥远的137团乌尔禾团场，海力布总算安静下来。后来乌尔禾团场往西延伸建牧场，海ร力布叔叔看见大片白云一样的羊群，就兴奋得不得了。好多年以后，王卫疆ຆ在牧场亲眼目睹海力布对羊的爱护，他就想到了那个女护士，那个白衣天使很容易被洁白的羊羔代替了。这个小小的中学生认为海ร力布受到了战争的伤害是有些道理的。
19๗58๖年秋天的海ร力布可不这么想，他跟指导员吵了一架，再也不戴帽子了，烈日下，连草帽都不戴，一张吓人的脸晃来晃去。指导员说的是气话，谁敢让革命同志打光g呢。指导员继续当媒婆，苦口婆心，死缠硬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เ的事情。赵排长的婚事是指导员一手策划的，指导员耐心太大，赵排长过于主ว动，几近蛮横，那个初中毕业的湖南妹子硬是给生米煮ุ成了熟饭。事实上赵排长吃了一辈子夹生饭，夫妻感情疙疙瘩瘩，湘妹子死倔，一直拧着，每次同房，湘妹子都要洗身子，不惜自己的身体，把自己都弄病了，都发炎了，轰动了整个乌ไ尔禾。整个乌ไ尔禾也就巴๒掌大个地方，用乌尔禾人的话讲，兔子猛跑，半个时辰就能兜一圈。乌尔禾最繁华的时候人口也就一万多吧。湘妹子的事情从团医院传出来，下午收工时整个乌ไ尔禾全都在谈论这件事，指导员的脸就挂不住了。为了让赵排长家庭稳定，指导员特意把湘妹子安排到เ连中心小学当老师。也就是说，湘妹子踏上新疆ຆ的土地，仅仅在大田里待了三个ฐ月，就当上了人民教师。湘妹子当了一辈子教师。就是现在的张老师，王卫疆就是她的学生。她的故事刚ธ刚开个头，就轰动了乌尔禾。
第一章地窝子1（3๑）
海力布叔叔指着指导员的鼻子：“都是你干的好事，幸亏我莫听你的。”指导员蔫ຑ了，蹲在地上光抽烟不说话，连头都不抬。海力布叔叔真理在握，就跟关公握着青龙偃月刀一样，海力布叔叔高兴啊，再也没人用女人说事了，他可以过上安静的生活了。
海力布叔叔在白杨河边长长出口气，脑子就很快凉下来。军垦战士就这么เ讨人嫌吗？他们要不打仗，待在家乡早就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了。打完仗，放下枪，又抡起坎土曼，扶起犁杖，成为边疆的农民，又不是农民，农闲时还要训练，还要戍边，两ä个肩膀都全占满了。海力布叔叔不恨指导员了，见了指导员主动打招呼，让烟。
海力布叔叔还专门去了赵排长家。海力布叔叔是拎着大鳇鱼去的。乌尔禾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可乌尔禾有公路，去阿尔泰的国道从乌ไ尔禾小镇过，从额尔齐斯河捕捞的大鳇鱼一车一车拉到奎屯拉到เ乌鲁木齐去了。海力布叔叔趁司机吃饭的时候闻到เ了腥味，就奔到车上。明人不做暗事。司机正在饭馆吃拉条子呢，司机从海力布叔叔敏捷的动作和吓人的伤疤上品尝出些异样的味道，司机就去打开箱子，铁皮箱带着水呢，额尔齐斯ั河清凉的河水，都是活鱼，司机捞了两条大的，扯断头了，休息半个ฐ月。
“凭啥，嫌我干得不好？”人家就拿出连长的条子。海力布叔叔不识字，人家就念，念两个字就打起呵欠。海ร力布叔叔说：“那ว是连长给你们批的假，需要休息的是你们。”海ร力布叔叔往外走，那ว两个呵欠连天的同志根本就没力气拦他，海力布叔叔一手一个ฐ把他俩轻轻一提，他俩就跟棉花一样软软地倒下去，睡着了。
海力布叔叔出现在修渠工地上，连长眼睛瞪得那么大，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海力布叔叔说：“小心老鹰叼了去。”
“啥意思呀？”
“莫有啥意思，那ว两个货睡成死猪咧。”
海力布叔叔咚一声跳下去，十字镐抡得高高的，一镐下去，火星四溅，这哪是挖渠呢，简直是铁ກ匠打铁哩。连长跟指导员脑แ袋从乌ไ鲁木齐买的。她就问在乌鲁木齐什么地方？丈夫就说大十字百货商店，专门卖上海货。丈夫越谈越得意：
“我的运气太好了，指导员刚刚找我谈话，告诉我马上解决我的婚姻问题，我就捞到了去乌鲁木齐出差的机会，我就买到了上海产的镜子。”
“你咋知道给女人买镜子呢？”
“路过大十字商店，好家伙，老远就闻到雪花膏的香味，我马上要有老婆了，我原打算买雪花膏的，等进了商店，好家伙，明晃晃的一大堆镜子，就像天上开了个窟窿，我的眼睛都照花了，我的钱只够买一样东西，我就买下了这面镜子。”
女人就把镜子放在窗台上，月亮被遮去了一个ฐ角。当时女人只觉得好看，还没看出月亮已经被小镜子剪成了兔子，也没想到月亮就是兔子的老窝。兔子不可能那ว么老实地待在窝里，兔子不可能那么เ久地被忽视，兔子就自己跑出来了，兔子一跳一蹦，蹦到地窝子的窗台上，蹦到女人的眼仁里，女人被吓出一身汗，兔子冻坏了，兔子就安静下来。女人听见丈夫的脚步声，这回绝对是丈夫，不会再搞错了。脚步声，推门的声音，粗重的呼吸，扒衣服的动作，跟剥自己身上的皮一样，发出吱啦吱啦的声音，一件一件丢在墙角，那里是放箱子的地方，衣服全丢在箱盖上，揭开被子，跟一个巨大的冰块一样带来了野外所有的凉气。手臂也是冰的，一双冰手在女人的身上游动，女人硬了那么一会儿，男人的呼吸是热的，喷到女人的后颈上，女人的后颈่有一个很好看的r窝，男人的呼吸越来越热，女人转过身把男人紧紧抱住，女人伸出双臂的动作幅度很大，她自己肯定吃了一惊，她的丈夫没有这么粗大的身躯，丈夫要瘦一些，又瘦又高。丈夫体察不到这种细微的变化。女人还有那ว么点小力气，女人不那ว么羞怯了，越来越主动了，越来越有劲了。半个ฐ时辰前发生的事情丈夫永远不会知道的，知道了又怎么เ样？妻子跟那个陌生人并没有做什么，他们之ใ间没有故事，一直没有，读完这部ຖ小说你也读不到那种男ç女之间纠缠不清的故事，那仅仅是个误会，前边说了，在那ว个年代，老鼠d一样的地窝子里，经常发生走错门，上错床的事情。如果真该发生什么的话，就是女人不再跟丈夫斗气了，女人心平气和了，心安理得地跟丈夫在地窝子里过日子了。女人还是要唠唠叨叨的，跟啄木鸟一样，跟画眉一样，跟麻雀一样，跟百灵鸟一样唧唧喳喳，只要女人高兴，她们发出任何声音都是鸟儿的声音，男人就跟一棵树一样，静静地听女人唠唠叨叨多嘴多舌。男人睡着了，女人还在唠叨，男人的呼噜声压不住女人的叨叨声，女人飞来飞去，忙出忙进。那ว可是个ฐ物质极端贫乏็的年代，女人跟兔子一样从野地里弄来各种野菜，花样翻新地做出各种食物，晚饭还有菜汤。接着是月光。他们几乎不点灯，夜幕降临不久月亮就升上天空。乌尔禾的地貌太简单了，基本上是一个地槽，往大里说就是一个地峡，一泻千里的大戈壁在准噶尔盆地最低的盆底里裂开一道口子，传说中是大漠风刮ุ出来的，因为乌尔禾紧挨着风城魔鬼城，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被风吹得呜呜怪叫，如鬼哭狼嚎。另一种说法比较贴近实际，有一条从西流到เ东的河流，几十公里长，密林夹岸，白杨居多，就叫白杨河，乌ไ尔禾地峡至少有白杨河的大半功劳。住在地峡里的人，所看到的日月星辰全是从乌尔禾两边峭拔的石崖上升起的，日月星辰就具备了动物的形态。月亮从岩石上奔过来，卧在地窝子的窗台上，女人就让男人看窗台上的月亮。
第一章地窝子1（6）
“我把镜子搁那儿了。”
“不对嘛，那是月亮。”
她光着身子，跟狐狸一样嗖的一下爬出被窝，一手撑在被子上，一手伸长，从月亮里掏出小圆镜子，男人看到的还是白晃晃的月亮，女人不会把镜子放在黑暗里，女人稍稍把镜子侧一下，月亮就有了缺口，缺口处长出长短不齐的脸，还有脑袋，还有一双大耳朵，耳朵大得不成比例，跟身体一样大。
“哈哈——”男人乐่了，“野兔！野兔嘛ใ！”
女人把兔子装在镜子里，放到窗台上，再也不是月亮了，是一只白兔子。
“日能ม得很嘛，把野兔引到家里来了，还是个白的，野兔有白的吗？”
“野地里是黄的、灰的、蓝的，到家里就成白的啦。”
“日能得很嘛ใ。”
男人怀里的女人光溜溜、白晃晃，又光又滑，跟羊脂玉一样，跟河鱼一样。男ç人不敢使劲搂，又不忍心松开手，男人的手就乱动弹，男人心里一亮，“这不就是一个兔子嘛。”男人这么一想，女人就知道男人想什么เ了，女人就说：“在地窝子里做夫妻，可在地窝子里不能养娃娃。”男人骨头嘎巴๒响了一下，男ç人听这话听得太多了，为这话没少吵架，女人甚至不让男人动她。男ç人紧张起来，心里紧张，骨头缝缝里紧张，男人不吭气，鬼也不知道他的心思，男ç人心里静悄悄的，在这种时候，他的女人也难想捉摸他的心思，女人就会产生错觉，女人就由着性子胡闹。女人要闹就让她闹，男ç人忍着，男ç人的忍性还是比较大的。男人准备大忍的时候，女人压根就没有胡闹，女人说她不想在地窝子里养娃娃，不是旧账重提，而是轻描淡写的一个小小的过渡，女人眼睛亮晶晶的，女人告诉男ç人：“等他个ฐ十年八年，总是要盖房子的，啥时候脱土坯咱就啥时候要娃娃ใ，土坯干透了，娃娃ใ也怀上了，房子盖起了，娃ใ娃生下了，不让咱住都不行。”女人越说越兴奋，女人哧溜又光身子蹿出被窝，趴到窗户上往外看，看了半天，又回来。男ç人闭上眼睛都能看见地窝子外边的情形，一排地窝子，一个离一个百十来米，地窝子前后宽敞得不得了，后边种菜，前边栽树，树只有手指那么粗，树后边就是盖房子的地方。树在月光地里摇摇晃晃地动呢。男人就让女人唧唧喳喳，男人娶ດ了女人，就等于给树上放了一只鸟儿，又跳又蹦还要胡叫，就让她叫。男人打起了呼噜，在呼噜声里女人还在唧唧喳喳，男ç人在梦中捂住女人的嘴巴๒，就像捉了一只鸟，鸟儿拼命挣扎，鸟儿的翅膀r乎乎的，把男ç人的手弄得痒痒难忍，男人手一松就醒来了，男人手里真的捂着女人嘴巴๒，女人咬呢，女人一边咬一边喊叫：“把我捂死啦！把我捂死啦！”女人往窗户上一看，月亮不见了，兔子也不见了。天黑了一会儿，又麻麻亮起来。男人等着女人闹，女人没闹，女人知道马上要下地干活了，趁着天还没亮透，女人趴在男人耳朵根，悄悄地说：“月亮跑不了，兔子也跑不了。”男人心里笑：“天上就一个太阳一个月亮嘛，不是太阳出来就是月亮出来，至于兔子嘛，乌ไ尔禾就是兔子，兔子就是乌尔禾。”
“你笑啥哩？”
“我莫笑啥。”
“你笑啦，我看见你笑啦。”
“莫有就莫有嘛，你要不信你检查嘛。”
女人在男ç人脸上摸，人笑起来脸上会起梭梭的。男人脸上光光的，再摸就是眉毛和胡子了。
“你把胡子刮ุ了。”
“我又不是新า女婿，收拾那么เ光堂弄啥呀。”
“你不是新女婿？咱俩结婚还不到一年你说你不是新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