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整个报纸的篇幅，都是白云归督军遇刺身亡与白夫人失踪的报道，还配有白云归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着铁灰色督军常服，胸前配有元帅的绥带，腰间跨元帅佩刀，气质雍容尊贵，没有慕容画楼想象武夫的孔武跋扈之态。眉眼带笑，有点意气风之度。
“你们是谁？”慕容画楼先声夺人，一口纯正的日语，神态颇为傲慢，没有一丝惧怕。
一楼的响动不过一分钟็左ุ右，而后又是无边的安静。
可是她不想死，更加不想被日本人杀死。
她笑了笑，高声道：“一晚上都是低缓的音乐，着实生厌了……不如……”她手指轻动，欢快明朗的恰恰舞曲从她的手指流出，是莫扎特的a大调钢๐琴奏鸣曲第三乐章，曲子简单，节奏明快，音乐壮丽ษ蓬勃，很好的恰恰舞曲。
慕容画楼随手翻了翻桌上的金帛ຑ装ณ饰的单子，已๐经是倒数第二个曲了。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曲子上，是肖邦的g小调夜曲，独奏者白夫人……
是李府的先生、夫人，刚刚ธ晚宴祝词的时候、敬酒的时候都见过。五十多岁的人，依旧ງ风度翩翩。他二人知道慕容画楼是白督军的夫人，态度殷勤备至，此刻过来，也是预料之中的。
歌剧过后，便是舞会了。华尔兹的乐่曲响起，整个大厅仿佛沉浸ฤ在花团锦簇的世界，华美乐章缓缓铺开，如水流淌，水晶灯枝盏的光线渐渐淡了几分，一切美得令时光踯躅。
因为ฦ老夫人喜欢时髦的东西，今日来客，大多是洋装西服，旗袍也是有的，却加了一件蕾丝披肩。人头攒动中ณ，也能看到白肤碧眸的男ç女，个ฐ个端庄贞淑。中央大的舞池中，已有窈窕身影翩翩起舞，跳的是古式华尔兹。
转眼已经六月初，天气微微炎热了几分。慕容画楼来到เ俞州ะ也整整半个月，白云归还是未归。但是街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似乎戒备很严å。李副官依旧在打马虎眼，糊弄她们。不想白云灵为ฦ难，慕容画ฑ楼只是有一天偶尔问了一句为ฦ何督军不回来，然后便没有再问了……
李副官神情有些不喜，没有起身，淡淡道：“六少啊……这位是督军夫人，这位是督军的妹妹……这是李府的六公子……”
大厅里摆满了桌子，穹顶水晶灯枝盏繁复，流转出朦胧的光线，乳白色的西式餐桌便这样溶在淡雅光线中ณ。桌上点了烛火，将一切繁华抛尽，只剩ທ下眼前的旖旎。
如今，这半壁衣柜里，可是二十世纪早年最纯正的旗袍，不管是丝绸还是工ื艺，都是最上乘的，比博物馆的珍藏还有名贵万分。她吸了一口气，心中笑道：“果然是来对了，俞州的好东西就是多，这半橱柜的旗袍，够开个全世界ศ的旗袍展了！”
便这样，慕容画楼ä由留แ过洋的小姑子白云灵陪同，带着一个ฐ管事一个小丫ฑ鬟，前往俞州探亲。白云归是俞州ะ督军。
慕容画楼看了一眼含怒的李争鸿，秀目微梭，耸耸肩道：“我是从内地来的……不懂ฦ自由……”
李方แ景支颐望着她，目光款款，好似深情难酬的委屈。
慕容画楼则垂眸，轻呷一口酒，压制ๆ心头的短暂悸动。再抬眸，她的目光自然又疏ຕ离。而后，李方景帮慕容画ฑ楼选了两ä支葡萄酒，说是相赠。慕容画楼也不客气收下了。
外面骤雨初ม歇处，梧桐花被雨鞭挥下，满地的软香碎蕊。
告别时，他双手斜插淡乳色条纹西裤口袋，目光不肯回撤望着她的车子远去，好似深情男子送爱人远行一般。李争鸿瞧在眼里，哼了一口气，道：“他就爱这样做戏……”
“都是好戏码……”慕容画ฑ楼赞同笑道。
李争鸿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夏夜的租界，因为白天下过雨，暑意全消，重叠云层之间一轮昏黄清淡月色偷偷探出头，宛如调皮稚子。窗外的广场上，建了喷泉，四周装着霓虹灯，灯光下乳白色的雕塑美奂美轮，如月中仙子落凡尘。
树影摇曳，芳草萋萋，一个ฐ修长身影立在窗前，静静听身后人一字一句念着什么：“……望督军念往日薄情，将合轮号商物归还陈家……督军，陈少帅说的合轮号，全部ຖ都是丝绸包裹的烟土，但是数量不是很多，要不……”
“屁话！”白云归言语颇为严肃，“烟土祸国，他救过我一命，便想要这么大的人情？复电给他，说合轮号上现不明物资，需要严审。倘若再电点索要，便将这批物资转到เ北方去，让他背上叛国之罪名！”
副官忙道是，转身出去。
一排的副官中又一人上前，继续汇报道：“……英国商团说他们爱玛丽号误入俞州，一批货物被扣，倘若督军不肯放行，便会支会政府，说督军拥兵自重，不顾ุ国际法律！”
“放肆！”白云归神情不变，“华夏泱泱国土，哪里来的国际法律！复电å给英国商团，再无理取闹，就取消俞州码头停泊的资格证，让他们的货轮永远别ี想图经俞州ะ！”
副官一扣靴跟，转身出去。
另外副官上前，汇报的是北方แ内阁的祝贺……
然后又是码头、火车站的等等各方แ势力索要被白云归扣下的军火、烟土、西药……白云归照ั例态度强悍，回复也十分明确：不给！进了白督军的口袋，想往外掏？别做梦了！
直到เ九点一刻，公事才一桩桩处理妥当。李争鸿一直在旁边听着，心中ณ叹道，回头这些人收到复电å，肯定会气得打颤，然后破口大骂：白云归那ว个土匪！
点燃一支雪茄，白云归重重落座，神色没有得意飞扬，而是眉头紧锁，眼底疲色很深。
公事处理完毕，屋子里只剩下李争鸿。他办的是督军的私事。
“……查的如何？”白云归轻吐一口烟云，问道。烟雾泯灭之间，他的鼻梁高挺，额头饱满，气度不输年轻男子。
李争鸿回神，忙将自己查到的事情转告白督军：“请了万先生来看，他曾经是副总理的军事顾问……万先生说，的确是子弹留แ下的痕迹，但是普通的子弹，不可能没有烧痕……他也说不好是什么东西，应该比子弹更加厉害？”
白云归猛然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不耐烦摆摆手道：“又是一些冠冕说辞！算了，那ว些穿孔可能ม是咱们没有见过的新า式武器弄成的，暂时不管它了。夫人与六小姐最近如何？”
“六小姐跟韩府走在比较近，那些小姐们留过洋，六小姐跟她们比较投缘，常常出去，张根跟着她；夫人嘛，她早上一般不起床，睡到中午，下午会浇花，练大字。呃，上次还买了二胡与乐谱，下午一个人在房间里拉，很难听，佣人都抱怨说鬼哭狼嚎的……晚上就出去走走……她今日又去酒肆了，买了两ä瓶红葡萄酒……我们还遇到了李方景。督军，李方景邀请夫人去骑马，属下推辞了！”
白云归蹙眉，啼笑皆非：“这都是什么乱ກ七八糟的？她有干点正经事吗？”
李争鸿想了想，摇摇头。
“上次日本人被杀的那ว晚，她就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你没有问她？还是钢琴的事情……”白云归思路逻辑性很强，不管绕多少弯儿，都能ม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来。
李争鸿摇摇头，道：“钢琴的事情，她说是三房的四小姐经常弹，她听会的，我问过声乐老师，他们都说不可能ม这样学会钢琴曲。夫人不松口，属下问不出来；至于那晚……她说睡熟了，不知道……”
“她……练大字，拉二胡，弹钢琴，日本人被杀……等我这边忙完了，亲自会会她，看看可有一颗玲珑剔透心！”白云归猛然笑了起来。
云层里明月渐渐清晰，一缕清光歇在落地窗前，白云归起身，望着窗外繁华夜景，低低自嘲笑道：“……云媛至今不回，只怕让我猜中了……”
李争鸿一个ฐ激灵，愣愣望着督军强硬肩头那ว个ฐ瞬间的疲惫，心中ณ不忍，安慰道：“督军，您想多了，云姨ถ太太不可能是革命党！可能是那些人有心的挑拨！”
“七年蛰伏……”白云归好似没有听到李争鸿的话，依旧ງ自喃，“倘若她真是革命党……剐其肉挑其骨，也不足以报答我七年对她的相护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