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尴尬地请了安,旋即出了正殿,不多时,四福晋也出来了。
“十四弟?前日听闻你感染风寒,连书房都告假未去,今日怎么出宫了?”八贝勒见胤祯走向他们,笑如春风道。
我想了想,如今最重要的是宛澜平安,问道:“一般宫里对偷盗之事如何惩戒的?”
“你在这儿做什么?淋病了怎么办?”
胤祥低着头,拽了一只圆凳坐下,语含歉意道:“我努力让所有东西都恢复到你在时的样子,可是据说你二哥带回来的女人嫌弃之前的床幔太旧了就扔了,换了粉红色的。我找不到原来的,只好叫人按照原样买了一套新的。”
我回头狠狠瞪了胤祥一眼,侧了身快走几步经过他身边,被他一把捞入怀里。
就这样,太子带着两名小太监同四贝勒结伴走了,完全忽略了我。
“你想嫁给朕的十三阿哥吗?你想做朕的儿媳吗?”他冷冷地笑出声,一步步逼近我。
“雪人,雪人,姑姑教晖儿堆雪人。”
“澜姑娘?”他们见到宛澜很是诧异。
“丫头,想什么呢?”
说完抬头看他,他只是紧抿着嘴角看着我,不答。
我闭了眼,任他的影子在脑海里渐渐地淡了,淡到再无踪迹可寻。
“明白了,胤祥,那ว我们只杀老虎吧!”顿ู了顿,我又补充一句,“还有狼。”
我在心里苦笑,阿茹娜,谢谢你,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阿茹娜闻言,也猛地抬头,一脸期冀地看向胤祥。
说完,我假意往榻上一歪,闭目装累了要休息。小粮子见此,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犹豫着接了,便告退出了帐子。
事实证明,东西不能乱吃,话也是不能乱ກ说的。
“你做什么?”胤祥紧张地问道。
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历朝历代的帝王,虽后宫三千佳丽有些夸张,但绝非少数,康熙ກ的后宫妃嫔数量就很惊人。而这些从小养尊处优、肩负为皇室开枝散叶这一重责大任的皇子们,妻妾自不会短少。女人如他们,不过是延续香火的工具,谁又会在乎ๆ那些工具的想法?
“都是按照往来宴请各府的福晋、格格们备的单子。不知福晋可还有要加的菜,奴才这就记下一并送到膳房去。”
这一大段“主ว子”、“奴才”兼带着哭腔的绕口令说下来,我听得脑袋胀。
嘴角不由地弯起来,我拄着头,望着他的睡颜,竟有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好像我们是相伴多年的夫妻,过得亦是平静而又安逸的生活。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抬头看向他,奈何夜色渐深,而他由逆光而立,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虽练过几年字,对这些书法大家却没有细细研究过,只是看着写得确实不错。然却瞥见胤祥不屑地笑笑,走上前轻轻托起那幅字说道:“能ม将赵佶的瘦金体临摹地足以以假乱真的确不容易,只不过店主你太大意了,纸上一股淡淡的松香味显然是为ฦ了让这字画显出古迹而特意用松香熏过的。依我之见,这幅字最多值一两银子而已。”
“要不你先回去吧,皇阿玛正在气头上,仔细你这一进去再迁了怒。”
“嗯,大家都说我长得像我爹。”我随口答道,说完才想起这是君前对答,额前立时蹦出一颗冷汗。
“八格格,自己้亲手摘的果子才好吃,”我回头朝她一笑,“你们放心吧,宛澜知道,我小时候常常爬树,没问题的。”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我松了口气,将地上横七竖八的物件摆放整齐,走到เ床边坐了,又想到之前紫鸢就坐在这儿,忙向旁边挪了挪,手摸到她的锈筐,瞥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绣得是鸳鸯戏水。
她仰望着树顶出神,过了一会儿,伸出玉手拈过一片叶子,蔻丹染指聚拢成拳,慢慢将其碾成碎屑。
他歪着小脑袋,像是慢慢回忆,忽而笑道:“晖儿看见十三叔抱着姐姐,一直喊着:‘弄玉’、‘弄玉’……”
四福晋耐心地解释完,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不过这‘奴才’二字十三阿哥既是准了你不用再说,在我们面前也可以省了。”
“怎么เ不进来?”
“扰了几位母妃的兴致,是儿臣的不是了,改日再上母妃们那儿讨口茶吃。”
回到屋子里,我一头扎在床上,望着层层铺叠交错的帐幔,回想这一整日来的种种遭遇,恍如梦境。
“一转眼,敬林的丫头都长这么大了。”低沉的声音出一声轻叹,隐隐含着一声略显悲凉的无奈。
十六阿哥倒是不惊慌,镇定地一点都不像四五岁的孩子:“嬷嬷,我没事。”转头看了一眼地上四分五裂的砚台,懊恼地撅着嘴:“是我打坏的吗?我这就去跟皇阿玛请罪去。”说完便挣开嬷嬷的怀抱,一颠一颠地跑出亭子。
“不打紧ู,你若不说,我们也不知道这名字的典故。”太后的语调已转为ฦ和气,紧接着问了我一些饮食起居上的琐碎话,关照了几句,又吩咐郝总管,说以后不论我是在园子里还是进宫,一应用度都比照宗室里的格格们,只多不缺。随后闲聊了几句,便让我们散了。
“吁——”
这是出了什么เ状况?
我心下好奇,待他们都走远了,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刚刚迈上台阶,便听一声怒极的咆哮。
“索额图这个ฐ老匹夫,枉朕如此信任他,朕的太子都是被他教唆坏的!”
“咣当!”皇上的话音刚ธ落,不知是什么瓷器成为了替罪羔羊,落在地上,想必已摔个粉碎。
“皇阿玛请息怒,儿臣愿为ฦ二哥担保,一切绝非二哥本意。”
四贝勒?他在屋子里?
“你也不用为那ว个不孝子求情,他有胆子做,还没胆子承认吗!”皇上想必气得不轻,连声音都带着微颤。
我不敢再听,忙放了更轻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脱离危险地带。一路跑回屋里,又将门关得死死地,像是撞破了天大的机密似的。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索额图和太子究竟做了什么惹得皇上这么大的火。太子不是病了吗?还有那个索ิ额图,已๐故仁孝皇后的亲叔叔,权倾朝野,算是太子的强大后盾了。他们能做出什么令皇上如此大雷霆之事?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又不敢相信。这几年太子虽然劣迹斑斑,但是总不会真的密谋做出这种不容于世之事吧?
我哀叹着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刺眼。
胤祥,你何时能ม回来呢?
直到黄昏,胤祥仍未回来。而我,在膳房缠着几位随行的御膳房大师傅,做了之前在德州吃到的花生酥糖,端着托盘走向皇上居住的院子。
果然,灯还亮着。雪白的窗纸上映照出一个ฐ人的侧影,竟觉分外孤寂。
“玉格格,”侯在门外的梁九功见了我,忙下了两ä步台阶迎过来,“皇上眼下不想见任何人,格格还是请回吧。”
我淡淡一笑,“梁公公,玉儿是听说皇上尚未进晚膳,这对身子可不好。于是做了些花生酥糖,不仅能果腹,听御医说,吃些甜食也能改善心情呢。”
梁九功还欲推辞,屋里传出一个声音:“让她进来吧。”
我随着梁九功进了屋子,只见皇上已经从窗边走回桌案后坐下。
我上前请了安,梁九功接过托盘转身在桌子上放了,夹了一块酥糖在碟子里,咬了一小口,朝皇上点点头。
我斟了一杯茶递过去,“皇上为国事忧心,是天下之福。可是皇上也要为ฦ了天下百姓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才是啊。”
梁九功抬眼看了看皇上的神色,只见他未一言,抿了一口茶,又夹了一口花生酥糖来吃,细细地咀嚼。过了不知多久,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这个丫ฑ头,还真有心。”
我嘿嘿一笑,他又摆了摆手,梁九功告退着出了屋子。
“丫头,你过来,跟朕说说,怎么想起给朕做这个ฐ来了?”
我见他一副疲惫地样子,不知怎地,鼻尖微微泛酸,起身请示道:“皇上,玉儿见您似是很累,玉儿给您捏捏肩吧。”
他一愣,旋即点头,拍了拍肩膀。我走过去,双手轻轻揉捏起来。
“玉儿记得,哥哥走的那年,爹也是很伤心,呆呆地坐在院子里望着哥哥平时射箭用的箭靶。玉儿夜里睡不着,醒来听见娘在屋子里轻轻啜泣,爹虽未流泪,可是玉儿知道,爹的难过并不比娘少。玉儿就抱住爹的脖子,说:‘爹,你和娘还有我呢,玉儿会好好孝顺你们,连带着哥哥的那份儿。’”
我松了手,绕到他的身前屈膝半跪着,“皇上,玉儿看得出,您现在很伤心很难过,可是因为您是皇上,您一个人不开心,全天下的人便都会陪着您不开心。皇上素า来爱民如子,怎地舍得让天下百姓都不开心呢?”
他微低了头望着我,这样近的距离,可以让我很清楚地看到,他眼角边的皱纹比三年前又加深了些许。
很为这个为ฦ人父更为ฦ天下主的人心酸难过。这几日的随行,我亲眼见了许多,即使出门在外,每日还是会有奏折源源不断地从京城送来,在马车上他也不忘批改奏章。出门在外,亦是尽力做到一切从简。
皇帝这个ฐ差事,做起来真的不易。
可是为何,还是有那么多人为ฦ此争得头破血流?
“丫ฑ头,是谁告诉你这些话的?”
他在猜测什么?在怀疑什么?胤祥吗?
我摇摇头,“是玉儿自己้琢磨出来的,而且,以前也常听娘说起,说皇上您是个英明睿智的君主ว,是大清的福泽。”
他眼中似有什么เ一闪而过,又好像放下了什么,出低低地一声笑,“你娘啊……”他轻拍着我的头,感叹道,“你爹有你……是他之福。他虽英年早逝,却要比朕幸福。”
胤祥从泰山回来的第二日,皇上突然取消เ了南巡的计划ฐ,按原路回返,路过德州,带着“病好”的太子回京了。
而皇上临行前,却交给了四贝勒和胤祥一个ฐ任务,让他们去湖北走一趟。
老爷子原话是这么对这哥俩儿说的:“你们代朕走一趟,问问那个郭琇,那ว湖广的田亩难道比我大清版图还大吗?竟然丈量了三年还没量完,差事没办好还想着要辞官归田à,真是越老越糊涂ิ!”
就这样,原本的南巡人马分成两批,大部分人随着康熙折返回京,只留了少部分亲随同四贝勒和胤祥南下去会那个老糊涂的湖广总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