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来的？”
第二天傍晚，我正在躲扑上来的猫猫狗狗,卢道石就给我挂电å话了。他听起来很激动，甚至说话有点颠三倒四,胡言乱语。我让他别说了,ไ我这就上他那儿去一趟。他说不行，他等不及了，他一定要告诉我，他一秒钟็都等不下去。我让他说，他就跟我说了三个字：
“我没怪你……你陪我上个厕所好么？”他刚才在里面说话，那ว说明里面是有别ี的东西存在的。他不进去我不敢放水。
谁都知道，狗之类的动物，嗅觉越好，听觉也好，比人要敏感许多，特别是对不干净的东西。我听到เ这样狂乱的犬吠，心里却完全没有被警犬守护的安全感。因为ฦ狗叫声不是从窗外来的，是从病房门外来的，那个碎玻璃还没收拾完的走廊上。
他那ว边吵吵嚷嚷：“我在洗盘子,怎么เ了？”
我看到他就想到昨天那事儿：“后来章立天有没有找你们麻烦？”
我抖了一下：“什……什么？“
而且他为什么要扮成任兴的样子？
我们讨论了一下，继续来。
“喵你个ฐ头啊喵，不许再装了！”
皮章弹着烟头走过来，拍了拍我的书包，“卢道石又挖上了？”
我承受着两ä人火力全开的眼神，打了个ฐ哈哈，“跟任警官出去有点事儿……一起来？”
“我检查完了啊。”他摸了把我的脸，“很乖。不生气了。”
我像章立天那样，被什么เ东西控制ๆ了头脑么？
我闻来闻去，闻不出来啊！而且你一点儿也不像是被勾了的样子啊喂！
“不要走啦……”
我室友动手把我的鸭血粉丝汤抽走了。
“你干什么呢？”头顶传来任兴不悦的声音。
他说起来还一脸后怕，我也理解他。走道灯到那个ฐ时候一般都是关着的，整条走廊只有几个“安全出口”字样的牌灯亮着，还都是绿色的，除此之ใ外一片漆黑。两边的寝室门后，突然全都是狗叫，换作我也受不了。
但是我很快停住了脚步。
接连几个病房都是这样。生活化的场景被切断了。病人离去，再也没有回来。医生也是如此。他放下了开了一半的处方单，还从容地摘下了眼镜。他们去哪儿了呢？
他看起来文文静静，但我有感觉他是那种很固执的人，所以也没有再催他，转而问他愿不愿意来床上挤挤，可以闭目养神。我这样说其实挺冒失的，我跟我室友真不太熟，昨天晚上才突然拉近了距离，却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所以我对他的亲近，也并非源于他这个人怎样好怎样好——当然他是挺好的——只不过我在这么无助这么可怜的情境下遇上他，便把他的好无限放大了。现在冷静下来，这些感情虽不曾消退，但已经觉察到，也许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沉重的包袱，一个害他大晚上睡不着的事儿精。
那种感觉我没办法形容，就好像整个人要从身体里被拽出去，喘不过气得疼。我现在想起来还会哭。太可怕了。
死宅撸了下鼻子，推门进去了。窗开着，拉到เ一半的窗帘在飘，月光敞亮的，不开灯都看得清屋子里的状况。我室友不在，谁都不在。
他刚说完，近几个寝室就有人砸门了，还有人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问我大半夜什么神经。就好像突然之间，我又回到了正常的世界里。我室友一手拽着我的运动裤ไ松紧带，另外一只手，还拎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汤。
他呵呵了两ä声，“把整张人皮完好无损地扒下来，不是个ฐ容易的事，这个ฐ对技巧的要求很高，熟练工起码也得半个ฐ小时。如果是生手，他折腾一晚上，都不一定能干成。而且，警方公布的死亡时间，大概是晚上八点钟็到十点钟，那ว时候寝室楼里最热闹了吧？我就奇怪了，当晚你们那一层楼又不是没人在，有个ฐ人在你们那儿剥ຓ人皮，为什么เ一个人也没有注意到？总会有点动静吧？”
他说嗯。
他就这么เ阴森森地突然出现在门口，说我习题册掉了。
“宏惠天师？三门弄里那个？”
我想到เ这里就有点毛。呼吸都没有的。
我梦到เ了很多光怪陆离的场景，它们都昏暗，模糊不清。其中ณ一幕在我梦中ณ停留แ的时间尤其之ใ久。
我看到เ黑色的高塔高耸入云，好像一堆摞在一起的枪炮，林林总总矗立在可怕又巨大的月亮之下，那月亮是猩红色的，却照得一望无尽的荒漠阴惨一片。我一个ฐ人行走在如此广阔无边的原野上，朝那些悄无声息、仿佛自亘古以来就矗立在那儿的高塔走去，无法控制我的行为，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恐惧。我还听到เ潮汐般的风声。那种风声让人联想到某种活物，自我正前方的巨塔而来，它每一次呼吸都将我往前卷去。伴随着风声，还有一种有节律的巨เ大轰鸣，好像一万台打桩机在远处一齐动作，所以风来的时候，就万响齐喑，风卷走的时候，就剩下我一个ฐ人的呼吸声了。
最后我走到了那座巨เ大城市的脚下。我抬头的时候看不到顶端。我觉得那些巨塔都已经荒弃很久了，它们的表面已经被风化得斑驳陆离。梦里的我拣了一块墙脚下的石头，揣在怀里。那ว石头沉重，怪异，上面雕刻着密集的笔画ฑ，拼凑出我不认识的文字。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全身酸软。我转了身，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一声闷响。我揉了揉眼睛，探出头去，不敢相信我看到的。
那是一块，黑色的，石头。
我下床，上了一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它已经不见了。我不知道这是出于我的幻觉，或者什么。我看了看我的指甲â缝，它里面还有一些黑色的粉末。
我把它洗掉了，然后装ณ作全然无事，去教室里上课。我室友比我早到。我走进他帮我占好的座位上坐下，他把热豆浆递给我。我问他吃没吃过，我室友摇摇头表示他吃过了。
“昨天晚上……我有胡乱说梦话么เ？”
“没有。”
我也没有再问他那ว块黑色石头的下落。它掉在地上的时候，寝室门敞开着，显然我室友比我先起，出去洗漱了，我再回来的时候，他不在，那块黑色石头也消เ失了。
我感觉我室友瞒我的事有点多。
当天中午我上完课，想要回寝室休息，准备过后去医院看病，结果我又收到了第二张油画。
这次是皮章带给我的。捏着薄薄的信封我冷汗都下来了，拍了拍皮章的肩膀，“不是我的，都没写名字。”
“谁说不是你的？”皮章奇怪地看我一眼，“我经过收室的时候正碰到邮ุ递员，他让我带的，特别ี说是你。”
我室友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我把信放进兜里，快步低头回到了寝室，把门关上。一回头，我室友贴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面对面盯着我，我尖叫一声，忙往后退，后背撞到了寝室门。我室友抓住了我因为惊慌失措举ะ起来的手，紧到เ能挟持我，却不会弄痛我的地步，用一种我无法逃脱的力气把我抓到他跟前，“你好像很害怕。”
他的表情很真诚，我慢慢放松下来了。他把我拉坐到我床上，倒给我一杯水。“因为那封信么？”
我抱着温水，决定还是对他实话实说，“画上面是一些很恐怖的事情，应该只有我自己晓得。”
他又歪了下头，不明白我为什么害怕。
“我觉得有人监视我，告诉我……那ว些很恐怖的事情。”
“是么เ？”他有点轻描淡写地说，修长的手指从我口袋里夹出那封信。他就倚着桌子，把我恐惧万分的信封打开了。
里面同样是一张油画ฑ，小小的，不足手掌大。油画ฑ上面的场景，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昨天梦里的那ว座城池。荒凉河道边，耸立着的几何尖顶ะ，猩红色的月亮，以及只是一片模糊剪影的我。我在向那沉默的城池走去。城池的底下有一只硕大的眼睛。
“你见过？”我室友轻笑了一声，轻轻把油画ฑ放在桌子上。“这就是些普通的插画ฑ。不要多想。”我室友伸出手，把我鬓边的碎拨到了耳后。他的眼神也许不包含着赞美，但绝对是那种出自喜欢的温柔眼神。他这种温柔，以及表达温柔的顺手，让我受用的同时非常迷惑。我自认为我并没有做什么事情能够如此吸引他，而且我还是个男的。
他依旧是没有学会人类的一些规则ท，比如说，该如何自然而然地隐瞒。他似乎ๆ很不想让我知道，我梦到的那座城池究竟是什么เ。我知道他的世界和我想象的会有很大的不一样，但是我不允许我对自己身上生的异变毫无所知。
我看着那张油画，突然觉得我也许可以去请教……“他”，那ว个画画ฑ的人。
一开始我觉得他是在威แ胁我，但是现在，我感觉对方似乎ๆ没有恶意，至少我现在还好端端的。而且我心里与他有一种诡异的亲近感——他跟我分享了这些噩梦，而且愿意与我作交流。
当天下午我室友是有课的。我脱掉衣服钻进了毯子里，正在换衬衫的我室友停下了扣扣子的动作，“不是去医院么？”
“有点不想去了，大概就是肠胃炎，吃药就好。我睡觉，你帮我点名。”
我室友一般都挺顺着我，这时候就把药拨出来放在我床头，倒好水，然后拿着书走了。等他一关上门，我就跳起来找皮章。“你今天不是在底下直接碰到邮递员了么，他是哪家邮局的？”
皮章说还能哪儿，我们这片区的呗。“不过真奇怪，我从来也没遇见过什么邮递员到楼里来。不是都送到เ校门口，然后保安交给大妈，大妈再分到各寝室的邮箱里么？”
我们的收室是无人看管的，就在寝室进门的左ุ手边，大妈休息室的对面。里面放着我们每个ฐ寝室的邮箱，每个寝室自己้配锁。谁有信，都投在里面，随便哪个室友可以一起拿到楼上。
见我神色奇怪，皮章追问我怎么了，趿拉着拖鞋跟他下楼。我们走到收室门口，我眼尖，突然现我们寝室那邮箱的门开着。我冲过去，我们那把没有什么战斗ç力的铜锁，的确是没有锁住就耷拉在门上。
那是很普通的铜黄色小锁，上面是半圆形的锁扣。现在锁扣已๐经扣不上了。
锁坏了。
“那ว个邮递员长什么样子啊？”我问皮章。
大概是看我脸色不好，皮章一脸不爽，“你以为ฦ我骗你啊！那时候那么เ多人，全看见了！”
我知道他这人有点蛮横的，脾ຆ气不好，就顺ิ着他的毛理，“我就是问问，我想去找他。这古怪的信我收到过好几回了，我想去找送信的人，问点事情。”
皮章那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顾ุ宿管大妈的怒吼，把烟蒂扔在脚底下碾了碾，拧紧ู了眉毛，“有点怪，人很矮，这么เ大热天穿着很厚很厚的工作服，就是邮政局那种深绿色的，还戴着两ä双很厚的白线手套。长得什么样我真没注意，他那么เ矮，又戴着帽子，我这么低头看他，哪儿看得清人脸。不过他说话很奇怪就是了。有点嘶嘶的，好像漏气。我看他斜背着中国邮政的斜挎包，在你们邮箱前踮着脚张望，我就问他是不是送你信。他就把那封信给我了，让我带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