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我按照约定时间到达咖啡店的时候，李相南已经等在那ว里。看到我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朝着我招了招手。
我说：“是的。”
我从没有经历过现在的状况。一个人住在酒店里，四周静得没有声音。而我在上午刚刚得知自己身患绝症并最终确诊的消息。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语调里漾着温柔：“应该是这样。”
我看到不远处镜子里映出我此刻几欲跳脚的恼怒模样，那边的笑声终于略略๓止住。我听到顾衍之的声音，清晰低沉，带有远胜过方才的温柔语气：“我也很想你。”
我记得那段时间我诸多的突发奇想。比如某一日突然表示ิ要学习做蛋糕，然后事实证明我做得一塌糊涂，还差点在厨房中酿出爆炸，最后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在顾衍之回家之前把所有痕迹消灭掉；比如某一日又觉得顾ุ衍之卧室中的那种黑灰色调的床单比较成熟好看，然后又觉得这种突然改变意味会不会太明显，最后犹豫了好多天，以顾衍之一天下班后带回来的新淡紫色床单而告终；再比如在临近高考之前的某一天，我突然拽着叶寻寻去商场中试穿高跟鞋。
我立刻紧ู紧ู捂住嘴。瞪视着他不敢眨眼，愤怒的声音嗡嗡地从手掌后面传出来：“你，你怎么能ม这样！”
那天班主任在办公室训了李相南足足有半个ฐ小时。半个小时后李相南轻飘飘着下楼，把这件事转述给我听。恰巧被叶寻寻也听到。于是从那ว天以后，李相南一度被叶寻寻和我称作李炫耀。
“那你还在电话里说得心急火燎好像跟十万火急一样！”
“…”
他说得慢条斯理:๘“去砸场子。”
顾衍之低头看了看我，嘴角有点笑容，睫毛深长，在柔和灯光下显得模糊而温柔：“发噩梦了？”
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叶寻寻，又在十四岁那年回山扫墓时告诉了父亲。却无论如何对顾衍之开不了口。我将这个秘密在光阴交错中密不透风地守住三年，这期间只若无其事地做着一件事，努力学习。
只是如今想来，仍然觉得，喜欢上顾ุ衍之，实在是再轻易不过的一件事。
顾衍之听完，抬手理了理我的头发，漫不经心说：“王董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孩子？”
“住都不要住了，谁还要吃你的饭啊！”我瞪视他，“你怎么这么เ讨厌啊，我要回山里去，你放开我！”
我刷地扭头朝售票台看过去。刚才的售票小姐正好也向这边看过来，对我笑了笑。我忽然想起刚ธ才她好像拨了个电å话，口型如今怎么想怎么都像是“顾衍之先生”五个ฐ字，心里陡然一惊，猛地站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好了。”
我终于坚持不下去，在他转身的同一刻๑死死抱住他胳膊：“我说我说，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你英明神武沉稳睿智上天下海ร无所不能ม就像孙悟空一样是个不世出的英雄！”
然而今天孙胖子根本不理会我，兀自在那边洋洋得意地炫耀：“而且你们看见停放在镇长家前面的那辆汽车了吗？那个ฐ人还带了司机过来，而且听见镇长说了没有，他一出手就是十万，十万块啊，他肯定特别ี有钱！”
鄢玉的医术精湛，确诊的病例中从未有过误诊先例。连预测的死亡时间也总是准确得堪比死神日记。更何况这一次他谨慎复查了两遍，从头到เ尾未假手他人，亲自上阵全程参与。
他的语气有些冷。我愣了愣，终于被他说得清醒。
外面有天气阴沉闷热。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时候。鄢玉说他最晚会在第三天下午打来电å话告知结果。我和李相南默然相对。心中越来越忐忑，但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เ墙上的钟表划ฐ过两点，我手边电å话铃声突然想起。
我一把抓起来，上面来电显示ิ的是鄢玉的名字。立刻接通，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鄢玉的声音传进来，不紧不慢，简洁而又冷静的语气：“恭喜你，杜小姐，你成功了。顾衍之ใ至少相信了一半以上我说的话。现在你可以回去顾宅了。”
我听到房间内空调启动的嗡嗡声音。隔了片刻，我迟缓地听见自己哦了一声。
鄢玉的语气置身事外一般：“接下来要离婚还是怎样，你说了算。当然，要是想让效果更逼真一点，你也可以让李相南送你回去。当面亲吻还是怎样，也可以。总归顾衍之这三天来收到的震撼已经够多，想来也不会在乎再多一个。”
这次我长久没有回答。
明明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真的到เ了这一刻，却还是难以坦然对待。只觉得周身有些冷，大脑空白一片，心脏剧烈紧缩。我站在那里有些摇摇欲坠，被李相南牢牢抓住手臂才不致于倒下去。那ว边鄢玉停顿ู了片刻，口气有所缓和：“后悔了？”
我的声音轻飘飘地：“不会。”
“那就是觉得心痛了？”
电话被人抽走，李相南对着话筒说：“话说得是不是有些过了？”
“我只不过是给她一个心理准备罢了。”鄢玉在那边冷冷回答，“我的话才算什么地步，一会儿见到เ顾衍之ใ，你叫杜绾别演着演着崩溃了才好。”
我回去顾宅的时间已๐经是晚上。
我其实并没有注意到夜晚的降临ภ。包括怎么从酒店离开，怎么坐进车子，怎么เ被李相南载回顾宅的记忆也是一样。一直到车子缓缓停下，不远处有顾宅门口的灯光，李相南探身过来帮我解开安全带。咔嗒一声轻响，我才猛然一震，反应过来。
李相南轻声开口：“需要我和你一起进去吗？”
我定了定神。打开车门，一面说：“不用。”
我想象着可能见到的顾衍之ใ的样子。他也许脸色冰冷，也许动怒质问，也有可能ม一言不发只将我视作空气。但若是客观来说，其实这几种反应不论哪一种，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
然而真正的事实却远不是我所料到เ的任何一种样子。我走进客厅里的时候很安静，顾衍之ใ正一身浅色家居服地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手指停留在插页上的姿态很随意。他听到响动微微抬头，看到我的那一刻๑面容平静。带着隐约两分疲惫。然后微微挑起一边的眉尾。
他的语气和他的表情一样古井无波：“从叶寻寻那里回来？吃过晚饭了没有？”
我张了张口。准备了多日的话一句都用不上，静默片刻๑，只被动地跟着他的问题答下去：“还没有。”
五分钟็后，我和顾衍之ใ面对面坐在餐厅里。眼睁睁看着他将远处的蛋羹端到我面前，又将我手边的一盘花菜挪到一边。这是他向来习惯的动作。今天做起来，和平日并没有什么เ差别。眉眼也始终沉稳，平静得没有两ä样。在我发怔的空当，他将一块牛肉夹在我碗中：“尝一尝今天的味道跟平时有没有不一样。”
我握着筷子在碗里戳了半晌。低声说：“我有话讲。”
他说：“吃完晚饭之ใ后再讲。”
我抬起头，看他的鼻唇眉眼。每一寸都仿佛精工描绘，这样好看。隔了片刻๑，我轻声说：“顾ุ衍之，我们离婚。”
他的动作终于停了停。转过脸来看了看我。眉眼间却仍是不动声色的模样。片刻后，他平静开口：“绾绾，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说，“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这么多年，难道你没有觉得半点厌烦吗？我觉得现在我们之间的感觉已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我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停顿跟犹豫。这次他仔细地看我半晌。眼神温凉沉静。终于低缓问道：“李相南？”
我说：“对。李相南。”
他淡淡说：“我不相信。”
第三十七章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你五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中还捏着一块奶油切包。指尖修剪圆润,手指修长好看。
我几乎要怀疑鄢玉是在骗我的。顾衍之ใ看起来根本没有相信我的说辞。也许鄢玉所谓的心理控制并没有成功，也许此刻我面前的人早已猜出我的打算,甚至也许他跟鄢玉合谋，或者逼问出了鄢玉的真话，此刻心知肚明，只等着将我一步步揭穿。我胡思乱想到有些心慌，直到看见顾ุ衍之ใ把糕点放下来,拾起一边的小毛巾不紧ู不慢擦拭手心。
我吊得高高的心脏陡然落了下去。
“是真的。”我的语气轻描淡写,“李相南喜欢我,不比你喜欢我少任何一点。你可能觉得李相南不如你富有,他可能也没有你有经验。可是他毕竟比你年轻,你如今拥有的，他在未来不一定就不会拥有。更何况，他比你更尊重我的意见。他也更理解我。这些年很多事都是你来做决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เ，表面上可能会很温柔，可实际上你根本不容人质疑反驳。我其实很不喜欢你这样。我其实很多想法都和你不一样的啊。可是我埋在心里的时候比说出来的时候多很多。而且，我也不喜欢你一直都这么เ忙。你一个月有很多天都在外面，会有很多人和你打交道，你分给我的时间你可能觉得已经很多，可是对于我来说，我一个人的时间更多一些。当然这并不能ม怪你，只能怪我自己。你就当是我人不好，我没有定力，不值得你再对我费心费力。顾ุ衍之，我们离婚。”
我已经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可能仍然不熟悉他打理公司的手腕，却已๐经可以像熟悉他锁骨的长宽，以及掌心的温度一样，熟悉他心中的软肋，和所有的小习惯。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知晓他心中ณ没有把握时，总会握住手边任意对象的动作，也没有人比我更知晓他所在意的我们之ใ间感情仅有的两处可能的弱点——年龄的差距，以及互相陪伴的时间。
曾经这都是我们相偎入眠之前讨论的情话。那时我们手指交叉，唇齿相衔，低声喃喃。我想顾ุ衍之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把它们当做一把利剑。我语气认真，不是玩笑，就像是真的在感情破裂时的埋怨。
他沉默地看着我。眼神乌沉深邃。隔了一会儿，慢慢开口：“绾绾，如果不喜欢一个人的缺点，可以说出来，他会改正。夫妻之间总会吵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这不是离婚的理由。”
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应该也懂得我的意思。你知道我不是在吵架，我是在认真地跟你谈。有些事忍到一定的阶段，就没有什么改正的意义了。我不认为我再喜欢你了。结婚前你签下的那ว份财产转让，这两天我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我希望我们能尽快离婚，我会分文不取地离开。就是这样。”
他看着我：“当真这样，几天前你从aທ城回来时的主ว动又算什么？”
我说：“只是觉得对你有些愧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