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谷是一条大峡谷,自西向东绵延而下,不很宽,却有一条不浅的河,叫秤钩๗河,弯弯的,整日奔腾不息。西山下有一个陡石崖,如壁峙立,崖下有一个豁口,秤钩河便从这个豁口绕出来,穿过长峡谷向东,从呲牙岭下钻出去,流向大章湾的百姓懒โ得问也懒得管的地方แ去了。
陡石崖和呲牙岭两头一堵,大峡谷便在这里扩展出一块盆地,一块富饶的与外界隔绝的盆地,世外桃源似地。
大章湾在河的西岸,面对秤钩河一线儿拉开,紧紧ู傍着河岸,似乎ๆ有什么心事要对河水诉说。
秤钩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流淌着。
大章湾的百姓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也许是大峡谷向东西敞开的缘故,日照ั时间特别长,充足的日光给肥沃的土壤创造了生机,在这里随便撒下什么种子,都能ม长出苗、开出花、结出果。沿河两岸都是片片良田,供人们耕作,总有他们干不完的活儿。
唯有许大不受日出日落的束缚,自由自在地活着,享受着潇洒和惬意。
他有一座四进瓦房的宅子,宅前是一片开阔地,不大,过了开阔地就是秤钩๗河。他有三百石良田à,极肥沃的良田,这些良田他全部租出去,自己不耕作,也不雇请长工,只吃现成。季节一到,佃户们只要把租子交上来就行了,他是任啥不管。冬季到เ了,北风冷飕飕地刮来,家底薄的人家房上的炊烟也让北风给吹跑了,他却雇请短工,用独轮的小红车将粮食运进城里,码到他的粮仓里,准备买个好价钱。
他还有一片山,尤其是茶园,是一片好茶。据说茶圣6羽写进《茶经》里的“淮南以光州上,义阳郡ຉ、舒州次,寿州ะ下,蕲州、黄州ะ又下。”一句,就是喝了这片茶园的茶出的感慨。
得到这片茶园还是许大祖上的事儿,那时茶园归章姓,因为茶圣的这句话,这片茶园便有很多人盯着,许大的祖父是盯的最紧ู的一个。
他写了一封信,让章姓茶农送到县衙门,章姓茶农以为是平常书信,就帮他送去了。却不知道信里面告他加入了捻党,这一送就再没有回来。
章姓摊上官司,自然要出卖茶园救人,很自然这片茶园改姓了许。
茶叶好,名气便远,一到เ采茶季节远近客商纷纷进山抢购,更有官员提前定茶,作为ฦ巴结上司的利器。这片茶园让许大的祖父腰杆粗壮了许多。
要论精打细算,没人能比过许大,他信守的是无利不起早,动手有进财。城里有一个粮店,乡下有良田、茶园,平日里他精打细算,要家里人能ม省一分便省一分,绝不许多花钱。每年产千多斤ภ茶叶,他自己是一两ä也舍不得喝,全卖了。
他还在湾里开了个油盐店,在这个八十来户人家的村子里一点一点地抠着钱,他规定给他送粮的小红车回来必须ี要为他捎一车货,这样连开油盐店他都不用动手了。
儿子找他要两个铜板他都觉得心疼,叫老婆办什么事他都要在后面盯梢,他最不放心的是他的胞弟许二成。许二成在城里替他管着那家粮店,他认为胞弟对他常怀虎狼之ใ心,总是看着他的家财眼红。他对许二成管的极严,平日里绝不许多花一分钱,凡是开支必须ี上账,必须有他划的圈才行。
倒是有一样他比较开通,他破例办了一座私塾,把他的儿子送进去念书,还请了一位满身书卷气的先生。
这位先生叫莜麦。
莜麦是个十足的读书人,却不是个好先生。
私塾共招有七个学生,一年下来,学生腹中所学和上学前没什么两样。七个学生便有六个退了学,独是许大没让儿子退。山里断文识字的不多,像莜麦这么有学问的先生哪里找去?再说世代没个举ะ人、秀才的,说出去也总不那么เ风光,他坚信铁棒磨成针功到自然成。
只是有一样,他招待莜麦的伙食极差,本来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好的,总是对付着吃一顿了事。给莜麦吃的连对付都算不上。好在莜麦是个ฐ穷人家的子孙,饱一顿饿一顿是常有的事,也不计较他的伙食,只一心将满腹所学灌输给学生。
私塾学堂后山上是一片树林,浓郁的树林中ณ有一小块草地,大章湾的山民们很少到这里来,可莜麦却常来。早晨,他踩着晨露到草地上练拳,只见身似鹞鹰般闪展腾挪,出拳舒臂几令神鬼莫测,他的拳术已臻化境。
早先,他出拳绵软无力,度更是不快,可他勤练不缀,没几年,便拳风锐啸,但他没有心满意足,一个劲地练下去,终于练到了无论击出怎样凌厉怎样迅猛的一拳都没有风声,他的内气功、腿功、跌打功更是达到上乘境界ศ。平日里,他将长袍罩在身上,谁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功夫,可是除下衣服,结实的栗子肉将他瘦瘦的肌肤拱起一个ฐ个突兀的隆包。没有人能说瘦子就没有强健的体魄。
说起来也算巧,莜麦的一身武功得益于他的一次奇遇。打四岁的时候,他那个ฐ落第秀才的爹规定他每天早晨都要早起,到村后去子曰诗云。
这一年,莜麦七岁。有一天,他掖下夹着书,一边在林中踟蹰而行,一边默诵着:“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刚刚ธ来到那片草地,他忽然现一个乞丐抱着一棵枫香树,在不住地咳嗽,身子佝偻成一团。莜麦跑上去,奇怪地问:
“你怎么เ了?”
那乞丐已经抬不起头来,只举ะ了举手,艰难地说:
“你给我挖几样药来。”
“哪几样?”
“桔梗两棵、枪头菜两ä棵、莎草一棵,全要根茎。快点。”
莜麦什么也没说,就跑去采药。这是几味常见的药,村里老少都识得,尤其是桔梗,是这里的一大特产,以品质最优闻名全国,称为“光桔”。不一会儿,莜麦没费多大的劲儿就全采来了。
那乞丐似乎比刚才病好了些,咳嗽也平和了许多。他接过莜麦采来的药,对莜麦说:
“你给我捡些干柴来。”
“做啥?”
“煎药。”
这也不难,莜麦低下头,在地上捡枯了的干柴,没走多远,就挟了一大抱回来。
只一会儿的功夫,那ว老乞丐已将草药的枝叶除尽,药根也已剥去皮,放进一只破碗里,伸到莜麦的面前,说:
“来,方便一下。”
“做啥?”
“煎药。”
莜麦看看那老乞丐,又看看破碗,腮帮子鼓了好一阵子,才吐出两ä个字:
“我不。”
老乞丐很平静,默默地折着柴,将折好的柴禾架成一堆,中间空出一个窝儿,再将一把干草用火镰打着,塞进去。干草燃着细干柴,细干柴燃着大干柴,不一会儿便熊熊燃烧起来。
莜麦左ุ右为难地望着老乞丐干活,一语不。老乞丐抬起头来,望着莜麦,一双眼睛陡然变得雪亮,放出一种神奇的光来。
莜麦屈服了。他解开裤子,往老乞丐的破碗里哗哗哗地撒出一泡尿来。老乞丐一声不响地端起来,放到火上煎着。望着那ว几块白生生的药根在破碗里翻上翻下地滚着,老乞丐笑了,他望着莜麦,问:
“你是读书人?”
莜麦点点头。
“你读的是《论语》?”
莜麦又点点头。
“你读得懂?”
莜麦再点点头。
老乞丐做出很奇怪的样子:
“你连话都不会说,怎么เ可以读得懂ฦ《论语》?”
莜麦不高兴了,话一出口就很“冲”:
“谁说我不会说话?刚ธ才不是和你说过话了吗?”
“可是,我问你这么เ多,你怎么เ不回答?”
“我觉得你这个ฐ人挺怪的。”
老乞丐呵呵地大笑起来:
“所以就不和我说话?有趣,有趣。”
药煎好了,老乞丐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倒出一些黑色的粉末在碗里,随手用根小棍搅搅,吹去上面的浮ด末,也不管烫不烫,呼噜呼噜几下便将药汤喝了下去。喝完了,仰着脖ๆ颈儿舒了口气,笑了,人变得神采飞扬起来。他随手将碗往地上一丢â,那碗在地上便疾旋๙转起来,而且愈旋转愈快。
莜麦的眼睛都快看花了。
“你想学不想学?”老乞丐问。
莜麦摇摇头。
老乞丐“呸”一口浓痰吐在那碗里,仿如狂奔的野马被挽住缰绳,立地停了下来,一动也不动。
“这你也不想学?”
莜麦虽觉得那十分神奇,可也感到恶心,依然摇了摇头。
老乞丐站起来,一个腾身便倒立起来。和他刚才倚靠的小树一般挺的笔直。
“小兄弟,学学这个吧?”
“你玩吧。”莜麦掉头就走。
老乞丐身子一翻站起来,一把拉住莜麦。
“你别走哇,我还没有报答你咧。”
“这有什么好报答的,‘勿以善小而不为’嘛ใ。”
“这么说,我更应该报答你了。你看这个好不好?”
老乞丐从地上拾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右手五指一用力,那ว石头便变成了一把小石头,老乞丐给莜麦看了看,再一用力,小石头成了粉末,比老乞丐撒进破碗里的黑色粉末还要细的粉末。
莜麦的眼睛瞪的老大。老乞丐问:
“好玩不好玩?”
“好玩。”
“想学吗?”
“可是我怕你说报答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