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引潜月进了偏殿,说公主尚在小睡,潜月便只得静静候着。殿里弥散着奇异的薰香,是别处没有的,沉沉缈缈似一缕叹息,无端令人心境萧索。
良久未得回应,只见天青宫锦流云纹裙裾映入眼中,缠枝碎金屑披帛垂落,似有若无地从他眼前拂过,芳冽气息袭人。沈觉微窒,眼见她近在咫尺,却有遥不可及的错觉。
昌王是明帝庶子,出身低微,从不参预政事,历经两朝风波,反而独他一人保住了长命富贵。新皇即位,论辈分仍是昌王的侄孙,待这位老王爷虽礼遇有加,却也无甚亲厚。无势皇亲远不如掌权重臣,何况沈觉正是新皇御前红人。以昌王圆融无争的性子,自然对他礼让三分。
又一声轰然巨响震动大殿,琉璃翠瓦跌落的脆响接连传来。绯衣女子蓦ย然激动起来,指了天上血似的火光叫道,“就要放焰火了,有烟花,好多的烟花!昀凰你看,你看!”她激动得霞染双颐,不由á分说拽起昀凰的袖子,拖她到殿外廊下,“天上好亮啊,跟你出生那ว年的烟花一样……你记不记得,那年新岁,皇上大赦天下庆贺你降生,宫里放了三天三夜的焰火,就是这样的,昀凰你记不记得?”
星陨、天变、人亡。
昀凰默然移步窗下,朝恪妃所居的静庐望去,只见灯火已๐熄,唯有鎏金宫灯明灭摇曳于烟波水上。自净植斋里见过少桓之后,母妃的病势又更重了,终日惶惶,梦里也惊叫着一个名字,醒来泪流满面。御医说,太妃宜静养宁神,皇上便在辛夷宫临湖的北侧筑起曲桥,连通湖心静庐,以做太妃静养之ใ所。
微风动摇,入夜总有潮意,仿佛又要下雨了。
青衣宫女侍侯着长公主宽衣,转身之际,袖底有物飘坠。宫女忙俯身将那齐纨合huaທn扇拾了,双手奉起。长公主接过手里,将纨扇定定瞧了半晌,忽一转身递向那妆台明烛。火舌舔上,雪白扇面立时现出一痕焦黄。那宫女失惊,不假思索抢前移开烛台。长公主ว身子一颤,终究颓๙然垂了手,缓缓跌跪在地。
小宫女吓得呆了,慌不迭退出去,将殿门轻轻带上,却听那ว门后隐约传来一声低噎的笑。
昀凰笑着,仰面倚靠妆台,将那烧去边缘的纨扇覆在脸上。
扇面“莲华色女”四个字纵肆飞扬,墨迹深泅扇面,也似铭入骨髓。那ว执笔题画的手白皙修长,也曾抚过她肌肤,寸寸流连。扇子被烧毁的边缘已然焦脆,一触而裂,仿佛是心头的某一处,触不得却又躲不过。
月光被浓云遮蔽,残余一抹昏黄照ั进银钩珠户,照见尊贵无双的长公主ว茫然蜷缩在地上,长发凌乱纷覆,华美宫装褪尽,只余素衣裹艳骨,愈发伶仃。
夜色这样浓黑,宫阙高且辽远,仿佛再看不到尽头。
闷雷声里,这雨终于下了。
屋里仍是窒闷,更弥散郁郁๗沉香,缭绕出纷纭幻影。玉砖的冰冷透过衣衫,驱不去心底潮热,是什么เ呼之ใ欲出,是什么เ浅浅舐咬……昀凰仰躺了下来,躺在人人踩践的尘埃里,散一地青丝,辗转;缠一身欲孽,栗颤。
殿门吱呀地响,有一道淡淡影子投进来。
绫锦细簌声近前,昀凰却不睁眼,苍白面容映着纷乱ກ青丝,寂寂似睡莲。
杜若清苦的香气浮动,衣摆拂过脸颊,锦缎而冰凉。他俯下身来静静看她,离得极近,隐约触到彼此肌肤的温热。昀凰闭着眼,似一尊没有生气的玉像,脸颊๐却有异样的嫣红。两人气息交织,于静默里,只听得彼此渐渐凌乱的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