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在旁边坐着，见状连忙起身去捧了杯茶过来：“母后别动气。”
“殿下都没有看呢。”赵月有些委屈，自来女为悦己者容，她很希望齐峻能ม看到她梳妆打扮的用心之处。
大殿之内寂静无声，良久，才听到敬安帝轻轻吐了口气，只说了一个ฐ字：“好！”
“是什么？”齐峻端起酒杯遮着脸，低声问。
“殿下您去跟母后说……就怕母后以为是我不肯……”赵月笑容才露出来，又敛了下去，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知白挠挠头：“这就得扶乩了。须先将这中ณ人的魂魄收起，然后——”
齐峻暗暗皱了皱眉。因从前多病，为ฦ遮掩房中的药味，皇后也是喜爱用薰香的，送这百合香来也是好意，他也不忍拂了母亲的意思，正要说声罢了，突听外头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天上打了个ฐ闷雷一般。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屋内众人都惊了一下，毕竟按钦天监所算，这几日都是晴好之日，怎会突然打雷呢？若是下起雨来，未免有些扫兴。
齐嶂低了头没有说话。叶贵妃疼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平日里这孩子少年老成，只到了这时候才露出些与年龄相符的任性——毕竟是少年人，连圣人都说“知好色则慕少艾”，想要个美貌的正妻也是常理。
芍药在一边伺候，窥着皇后的脸色真是战战兢兢。做了这些年的贴身大宫女，她哪里看不出皇后的心思呢？只怕皇后一时忍不住气说错了话，又被叶贵妃添油加醋传到เ敬安帝耳朵里，惹得皇帝不喜还则罢了，若是坏了太子选妃的事可如何是好？她正提心吊胆，一个小宫女端着参茶上来，冲她轻轻点了点头，芍药才松了口气，弯下腰在皇后耳边低声道：“殿下过来了。”
虽说开春不久野兽都还瘦，但长成的狼总是狼，尽管身上皮包骨头，硕大的狼头和龇出嘴外的利齿却仍旧教人看得心惊胆战，侍卫们将猎物放下时，便引起一片低声的惊呼惊叹。
二王子眼中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我带来的那些贵重药材，送与二殿下吧。”这些东西本来是想送给太子的，但太子既然这么难以讨好，还是转赠二皇子吧，“当然，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那里，也要送些。”
知白默默点了点头。
几人说着话，已经顺着小径走出去长长一段路途，果然前方皆是错落的桂树，大小不一，但都开着浅黄色的小花，甜香之气沁人心脾。敬安帝深深吸了几口，感慨道：“人间桂花虽甜，味浓却又嫌腻，这月中桂却是香气愈浓愈见清爽，真是异品。”忽异想，“若是折一枝带回去种在后宫花园之ใ中，岂不是好？”
知白却恍若未觉，掐指算了算便道：“今日是二月十五，恰逢月圆之ใ夜，陛下若是得闲，晚间可愿去月宫闲走几步？”
王瑾还没过去，真明子身边的道童已๐经转身向敬安帝ຓ行礼，脆生生地道：“回陛下的话，师父这是请下了真仙附体，为船指引海上仙山的方แ位，若是打扰了真仙，仙山也就去不得了。”
这个时候，齐峻也正在观星台，跟知白说着一模一样的话：“……你怎能这样漫不经心？须知万一再因此让那ว边得了势，前头一切努力便都付之东流了！”
“魂魄？”齐峻不由得焦急起来，只恨自己什么也看不出来。
“是，据说是个ฐ偶人，能演歌舞的。”冯恩连忙把打听来的消息报告上来，“国师要的木料彩漆就是用来做这偶人的，如今宫里都知道了，颇有些人等着瞧新า鲜呢。”
两相对照，这里头的蹊跷自然就出来了：知白既ຂ然能观龙气，何以当初却不知他是龙子？这答案只有一个——齐峻他身上，并无龙气。
敬安帝看她答不出来，不由得眉头锁得更深，转头看向齐峻，缓缓道：“皇后病重方愈，你虽有孝心，也不要总来打扰，还是让你母后好生休息。你去西南日久，虽说迎回祥瑞乃是大功，但朝中事务也抛下久了，合该以政事为重，不要总在这里消เ耗时光。”
她这样说着，还不忘记微微转头，在敬安帝看不见的地方แ斜ฒ斜地瞥了齐峻一眼，那ว目光中充满了得意与挑衅。只可惜还没等她将目光转开，内殿里已经踉跄奔出一个ฐ宫女，扑通就跪倒在敬安帝面前：“陛下！娘娘，娘娘醒了！”
齐峻的眉梢微微跳了一下：“这白光——是什么เ？”他虽隐约已๐经有些明白，却是难以置信。
齐峻由á侍卫护着站在高处，眼看巨เ蟒吞下那装着药草的衣服包，游行度立时便慢了下来，不由得看了知白一眼。这一环扣一环的主ว意是知白出的，药草也是他采的，看起来竟是十分奏效。
“啥人？”
话音未落，一阵风吹来，挟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臭之ใ气，齐峻猛地转头看去，知白已经大叫一声：“快跑！”飕地跳起来，几步就钻进林间没了影子。
纵然再能吃苦，齐峻也是一国储君，自幼金尊玉贵地养大，有些习惯仍旧改不掉。譬如这次他微服出行，外头的衣袍都是粗布的，连鞋子也换成了行脚商人穿的麻鞋，可是亵衣的衣料é却是宫中织坊织造的白绢，比市井中常见的白绢更为暄厚柔软。这条捆着伤口的布条就是从上头撕下来的，虽然脏污臭，捻在手里却仍旧ງ有丝绢的柔软。
冯恩每每想到เ这些，都忍不住为ฦ齐峻愁——除了中宫嫡出之ใ外，太子实在没有任何可倚靠的。而叶家在西南——冯恩忽然打了个ฐ冷战——西南！那星铁所在之处，不正在西南山中ณ么？虽然未入广西境内，可叶家的势力若想向外伸伸手，实在也是极容易之ใ事。
真明子微微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太子摆了摆手，跟着他的中ณ人便从内殿出来大声道：“国师仁慈，恕你冲撞之ใ罪，着夺去官职贬为平民，逐出京城永不录用。”躺在地上的御医劫后余生，只觉得浑身都软了，强撑着起来谢恩，便被两ä个中人拖了出去。
“你躺着吧。”齐峻按住她，“今日是怎么回事？”
“奴婢……”文绣的眼泪也像断线珠子一样滚了下来，“是奴婢没有答上太子妃娘娘的问话……”
齐峻叹了口气：“也不是你的错。”可是那边是眼泪，这边也是眼泪，他实在有些疲倦了。这些日子要忙春耕之ใ事，还要每天抄两个ฐ时辰的经文，回了东宫也不得安宁，反倒不如在观星台呆着了。他颇็有些身心俱疲的感觉，口气也就直白了些：“太子妃总是太子妃，便是你不知的事，也要细细给太子妃解释清楚才好。如今日这般，不但你受苦，传出去也叫人说东宫里不安宁。”
文绣的眼泪挂在脸颊๐上，怔怔看着他：“殿下，奴婢并没有——”
齐峻按了按眉心：“太子妃或有做得不合宜之ใ处，但她终究是太子妃。”看看文绣的脸色，他放缓了声音，“如今宫里是什么情形你也知道，多亏秀明仙师，算是渐渐有了起色，万不可功亏一篑。此时此刻，东宫绝不能后院起火，你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人，该是明白这个ฐ道理。日后——”他略๓一犹豫，“总不会亏待了你。”
“是。”文绣心下稍安，柔顺地低下了头，“奴婢都听殿下的。”
齐峻舒了口气，站起身来：“你好生歇着，把伤养好了再出来当差。”
东宫这场小争吵并没有传出去，因为ฦ人人都被延英殿的好消息吸引了注意力。敬安帝ຓ虽有四个儿子，二皇子妃肚子里这个却是头一个孙辈，因此这场后宫的大清洗终于告一段落，宫人们也可以不必终日提心吊胆了。自然，这样做说起来未免有些对不住太子，毕竟刺客到เ现在都还没有抓到，所以敬安帝对有了喜讯的延英殿没有赏赐，倒是转手对东宫大赏了一番，什么时新的绸缎、大颗的宝石、、贵重的药材、新า样的陈设，应有尽有，光是抬箱子的中人就快站满了一条宫巷๕。其名义一是慰劳太子的伤势，二是嘉ล奖太子妃管理东宫有功，三是庆贺东宫又新า添两ä位良娣。
当然，这些理由都是借口。太子的伤并不重，虽然刺๐客那一击正中心口，但被陛下赐的长命锁挡住，所以只有臂上那一处皮肉伤而已๐。当然，那ว长命锁已被太子命匠人修复后又戴在了身上，满宫的人都在说是敬安帝的福缘帮太子挡了一灾。哦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三个ฐ借口之中有一个很让太子妃不喜，因为这意味着敬安帝ຓ的赏赐里有一部分必须要分给两ä名新入宫的良娣，太子妃虽然不心疼那些东西，但她不愿意两ä名良娣有这个脸面。于是一时之间，东宫气氛沉重，宫人们个ฐ个噤若寒蝉，走路都不敢出声音。
“殿下新接了两位良娣入宫，怎么不在温柔乡里呆着，跑到เ观星台来做什么？”知白抱着湛卢，笑嘻嘻地蜷在榻上看着齐峻。
齐峻伸手作势要敲他的头：“取笑储君，罪该杀头！”
知白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好怕呀……殿下饶命！”
齐峻虽然满心烦恼，也不由得笑出了声，随便往榻上一坐，端详了一下知白的脸：“怎么瞧着这几日你脸色不大好看？前日二月二，怎么叫你去外苑踏青都没出来？”
知白懒懒โ地笑：“那时候殿下不只要陪着太子妃，还要照看两位良娣，我怎么好去添乱呢。”
“胡说八道！”齐峻屈起手指轻轻给他来了一下，“你跟太子妃和良娣们如何相提并论！”说完了，他又不无担忧地追问了一句，“究竟是哪里不适，为何不传御医？”自打抄完经文之后，观星台内殿的怨气终于烟消云散，那似乎能ม钻入骨髓的寒气也消散殆尽，加上已是二月，观星台的园子里也是春暖花开，整个ฐ宫里的人都像又活过来了似的，偏偏只有知白反而恹恹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管什么时候他过来，都只看见他抱着湛卢蜷在榻上似睡非睡。
“御医无用。”知白蠕动了一下，找了个ฐ更舒服的姿势缩着。四下里灯烛的光落在他脸上，却缺了从前那种玉雕一般的润泽光彩。齐峻俯□去仔细看着他，现他眼下也微微有一片青黑：“是抄经累着了？”在冤魂阴冷的怨气中每天抄两个时辰的经文他都觉得格外疲倦，更不必说知白一抄就是六个时辰。
“唔——”知白又有些犯懒，含糊地答应一声，眼睛就又想闭起来。
“这才什么เ时辰就睡？”齐峻轻轻摇摇他，提高声音问外头，“仙师这几日用膳如何？”
观星台的小中人顿ู时一颗心提到เ喉咙口，却又不敢不答：“仙师……用膳不香，今晚只用了半碗粥……”秀明仙师素来好伺候，再说也没听说仙师还会生病的，所以虽然连续几天都吃得少，他们也没在意，难道这一时疏忽，今天要挨罚了？
齐峻顿时恼了：“仙师不用膳，你们就干瞪眼瞧着？统统拖下去，一人二十板子，扔到宫正司去！这里重新า换人伺候。”
小中人们吓得跪倒了一溜嘣嘣地磕头，正要开口求饶，就听仙师在内殿里含着笑说了一句：“殿下别ี跟他们生气，都是伺候我的，自然我怎么เ说他们就怎么เ做了。你们都下去吧。”
小中人们还不敢就走，悄悄抬眼都去看冯恩，却听太子怒道：“仙师说的话没听见？还是都想挨板子！”连忙一个接一个ฐ地滚了。
齐峻回头皱眉看知白：“这样不经心的奴婢，还要来做什么？冯恩，快去传御医！”
“不用。”知白懒洋洋地伸手扯着他的衣袖，“仙师生病传御医，说出去该多丢脸啊。想来国师在宫里这些年，也是不敢生病的吧？”
齐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觉得他说得实在尖刻，只得道：“我私下里请人来，不叫父皇知道就是了。御医处我也有一两个信得过的人。”
知白睁开眼睛冲他一笑：“多谢殿下，不过真的不用，我并无大碍，御医纵然来了，也不过是脉ำ相正常，殿下逼死他，他也只能开个太平方儿吃吃。”
齐峻不相信：“脉相正常何以这样没有精神？”
他刨根问底，知白被他问烦了，只得道：“不过是前些日子度费了些修行，自然没有精神。”
齐峻顿ู时把眉头皱得更紧：“不是有湛卢么？”
“湛卢之ใ神与星铁ກ灵力大相径庭，”知白懒洋洋地解释，没精力去详细说明，说实在的他也没有料到度这些冤魂最后竟耗费了那许多灵力，一块星铁ກ等于是白废了，现下都还有些补不过来，委实的不大划算，“总之ใ此次为ฦ了殿下大计，贫道真是鞠躬尽瘁——”他装哭，“不但耗损修行，只怕还要折去几年寿命，殿下——”
“折寿？”齐峻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他的手，“如何还会折寿！你还说并无大碍？已至折寿如何还是并无大碍！这要如何是好？快传御医来！”
“呃——”知白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开个玩笑，没想到เ齐峻反应如此强烈，情知装ณ过了头，张口结舌片刻连忙叫冯恩，“慢着慢着！这个ฐ——这个，并不会折寿，我是——我是与殿下玩笑的……”
“你——”齐峻气结。知白连忙低头做听话状：“一时口误，殿下莫要生气……”眼看齐峻抬头，硬着头皮闭上眼睛准备挨一下重的。
只是这一下到底都没落下来，知白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见齐峻已๐然收回手起身就要往外走，脸色阴沉得如锅底一般，连忙扑上去抱住齐峻的腰鬼哭狼嚎：“殿下，我知错了……”
“放手！”齐峻冷着脸。知白虽然在敬安帝面前吹嘘เ自己已经活了几百年，但其实不过才十六七岁，别看宫里人人视他如神，在齐峻看来，他不过还是当初那个脏ู兮兮的泥猴儿，与常人无异，因此说到折寿，实在把他吓了一大跳，此时还觉得胸ถ口里砰砰乱跳。自然，究竟是吓的还是气的，这就不大好说了。
“殿下——”知白死活不放手，“我知错了，殿下别生气啊……再说，我当真是损了修行啊，当初从星铁ກ中吸取的灵力已全部耗费了，就连从前的修为ฦ也损了些，若是真这样损耗下去，十几年的修为耗尽之ใ后，就真要折寿了……”所以他只是夸大了一点而已，并不是全部说谎啊。
齐峻狠狠吐了口气，回手毫不客气地在他头上凿了个暴栗：“你该打！”
知白被他这一下凿得头昏脑แ胀，摸着脑袋眼泪汪汪：“殿下，我说的都是实话……”
齐峻瞪他片刻，返身坐下：“星铁中的灵力都耗费殆尽了？这要如何是好？”
知白继续捂着脑袋，闷闷地回答：“这却无计可施，星铁乃是千百年难见的灵物，又无处再寻一块……”他灵机一动，悄悄从眼角觑着齐峻，“不然——殿下若是能ม设法让我跟在陛□边……”
齐峻抬手吓唬他：“父皇正在杀人，你去了，小心再被那些冤魂缠上！”
“陛下如今已๐经不杀人了……”知白小声嘀咕，见齐峻一眼横过来，连忙咧嘴陪笑。
齐峻拿他毫无办法，叹道：“除了父皇，还有什么能ม助你修行的？”
“还有二殿下——”知白一句话说出来，连忙又补充，“不过二殿□上的龙气近来颇有些减弱，跟着他也无大用。”
齐峻倒没有注意他的后半句话，只道：“他恨不得杀了你呢，哪里能让你跟在他身边，还不如我另外设法替你寻些古物来可有用？”
知白摸摸头：“古物虽多，内有灵力可用者却少之ใ又少，只怕难寻。罢了，此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殿下不必格外在意。如今已近亥时，我得去露台上服气修行，殿下也该回宫安置了吧。”
齐峻根本不想回东宫。这两ä位良娣也只是进宫的头一夜他去陪了陪，后面就再不曾过去。毕竟他还是想要嫡长子，并不想让侧室先生子。只是去了正殿，赵月又总是一脸的不高兴，不然就是要哭不哭的样子，活像他欠了钱一般，教他实在不愿过去：“我也去露台上瞧瞧。”
露台在宫殿后面更高处，是汉白玉铺就的一个ฐ圆台，四周有雕着青鸾白螭的护栏，中ณ心处又有更小的一个ฐ圆台，仅容一人盘膝而坐，上头放着个蒲团，乃是知白打坐之处，伺候的宫人是万万不敢踏入的。
齐峻在台子上转了一圈，倚着栏杆仰头看上去。这里是皇宫最高处，天空似乎ๆ都近了许多。今夜晴朗，夜空澄明，一轮弦月远远挂在天际，倒显得明星烂烂，仿佛举手就能摘下来一般。一道银河自东而西横跨中天，望之似有银光流动，再看上片刻，便觉胸中浊气全消เ，不由自主地深深呼吸起来。
知白已๐经盘膝坐上了蒲团，看齐峻看得出神便笑道：“殿下——”话犹未了，忽然夜空之ใ中一颗大星自银河中ณ脱了出来，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向西北投去，在天空中划出一条明亮的弧线，没入西北边的地平线下。齐峻心头猛地一动，转头看向知白：“这个——会不会也有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