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太大,头发都已花白。蜻蜓在她们头顶上盘桓不去,随后蝴蝶又飞来。那ว样的年纪她们还都穿着裙子,蓝色和紫ใ色的裙子,上面有星星一样的碎斑点。裙子下面的脚步,缓缓的就是秋天。
待她总算走回家,把这事告诉了解教授,解教授平生第一次象作了贼似的看着妻子,半晌才说:“这,这可是明目张胆地同情……”两ä位老人晚饭没吃,觉也不睡,背着独生子,商量该如何澄清一下“事实”。
“我是小秀儿,我妈在厨房。”她说。
“哦嗬,我不敢那ว么说……”
瘫痪的小伙子边吃边扒拉着算盘:“夏大妈,您这月半天事假半天病假,扣你九毛二。”
“休息!”老师喊。
表哥就损我:“大慈大悲,阿弥陀佛。吓,你们女的呀……”
奇怪的是姥姥并不打,而是戴上老花镜摩挲他的屁股。明明想笑,但又不敢。
老人说:“可我不能担保他们一代一代总都是幸福的人,是不是就把这顶草帽埋在这湖边,让他们之中随便哪一个不幸的人,也能到เ这儿来寻找他们不幸的最初ม缘因?”
一九八一年
“吓!你何必当真呢?各种各样的算命法我见得多啦!”这是个可以显露博学的机会,小伙子兴致勃勃劝慰姑娘,“什么เ‘八卦算命法’,听燕生那ว小子胡勒勒,两口子都得分家。他还说我的命是‘鹏程万里’呢,孙子才信!”但他从姑娘的脸上立即看到自己的劝慰是如此缺乏说服力,于是把目光转到เ一个架双拐的小伙子身上:“你猜他算的命是什么เ?——‘乘๖龙快婿’!也不知他自己是快婿,还是他能ม招个ฐ快婿?真能把死人气活过来!”
姑娘格格地笑了。众人也都笑了。架双拐的小伙子羞红了脸分辨:“我并没有说我信了呀!我说我信了么?”
“我可信!我的命是‘虎落平阳’。”一个“英雄”蹲在墙角,愤然踩灭烟头,骂道:“姥姥的,真他妈灵!”
“咱俩差不多,我是‘秦琼卖马’。”又一条“好汉”说,“燕生这‘八卦算命法’真有些灵。”
“我也信。我是‘布衣草履’,可不是吗?一辈子穷命!”
“谁爱信谁信,反正我不信。”持不同意见者发言,“我倒是算了个ฐ‘久ื旱ທ逢雨’呢,老天爷长眼,屋漏逢雨倒差ๆ不多!”
“扯淡!我前天就算了个‘金榜题名’,结果怎么เ样?今儿早晨发了第三榜,他姥姥的,这回长工资又吹了!”
算得坏命的宣称“灵验”,算得好命的发誓“不信”,似乎命运的好坏本是应该谦逊的事。
“反正我说灵!”“灵验”派坚持。
“灵个ฐ屁!”“不信”派顽固。
墙上,壁虎敏捷地向甲虫靠近,又机警地藏身于另一片黑影中ณ……
轻摇扇,慢啜茶,“灵验”派的同仁们互相告慰,象是坚定了信念,又象是为了坚定信念。
卡车在巷口前呼啸而过,卷起一片呛人的烟尘。烟尘散处,一位形同枯槁,貌似干姜ä般的老头摇晃了过来,“不懂ฦ装懂!”他忿忿然说,“说我‘子孝孙贤!”他象蒙受了不白之冤似的摊开双手,满脸皱纹都在抖动,“街里街坊的,谁也瞒不了谁,我重孙子都有了,可你们说,有哪个孝顺?”
“您是说燕生这‘八卦算命法’,不灵么?”有人给老头让坐。
“自然是不灵!”老头使足力气“呸”了一声,“就说燕生那ว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八卦算命’,老辈子就有!古来有能ม为的人谁不懂八卦?《三国》的孔明,《封神》的太公姜子牙!这‘八卦’是太乙๗真人下传凡世的,难道是这么容易的么?孔圣人有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ฦ不知。’光凭三个钢嘣儿扔来扔去就想算得准命么?”
此一番“深通”经史的广征博引,又在老槐树下引动了深思。
甲虫似乎感到了什么危险,停步在一条砖缝里,屏息静听,凝神四顾;壁虎一动不动,似乎也懂得兵不厌诈,静候良机。
轻划ฐ火,慢点烟。“不信”派的友邻๑们互相鼓舞,象是保持着镇定,又象是为ฦ了保持镇定。
起了一阵微风,飘来一股烂西瓜的气味。
微风过处,从小巷๕的另一端急匆匆跑来一个中ณ年妇女。“嘘เ——”她绕过人群,神秘而且担忧地抓住一个ฐ姑娘的胳ฑ膊,同样神秘而且担忧地说:“还不快去看看你爸爸!”
“怎么เ了?”姑娘懒โ洋洋地问。
“我怕他又要犯病了!”中年妇女诚惶诚恐,“他在那儿一个人走来走去,搓手跺脚๐,嘴里又那么叽叽咕咕的……”
“没治!”姑娘伸伸懒腰说,然后无可奈何地向小巷的另一端走去。
“又是为ฦ了什么事呢?”中ณ年妇
女接过别ี人递给的一把葵花子,嗑着,依然神秘而且担忧地望着众人。于是众人喊喊喳喳地议论开了:“他刚ธ才算命的时候脸色就发白。”
“还偷偷地双手合十,让我看见了。”
“结果算了个‘推车靠崖’。”
“燕生不想再给他算了,可他俩说第一回不算数,说他把钢嘣儿只摇了两下,少摇了一下……”
“第二回偏又那么เ巧,算了个什么เ‘如履薄冰’!”
人们都踮起脚尖,朝小巷๕那头张望。
“他这病怎么落下的呢?”不知情的人问。
“他亲眼看着老娘让红卫兵打死了,老婆前两年又喝了敌敌畏ั,说是与‘四人帮’有牵连,都怪他自己吓的……”知情的人说。
看来,“八卦算命法”确是灵验。“灵验”派的信念可以因此愈加坚定了。然而不,全体“灵验”派的党徒都紧张乃至默想;烟末撒落在发抖的纸烟上,芭蕉扇骤然停于胯下或者胸前。眼睛盯着杯子里飘浮ด不定的茶叶棍儿……风也是热的,邓丽君还在咿咿呀呀地唱得烦人。倒是“不信”派诸君能ม够泰然处之,释然而且大度地说:“这算不了什么เ,不过是碰得巧ู罢了。”
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隐隐传来一阵悲凉的哭嚎,间或还有凄切的呼唤。人们“忽拉”一下子站起,耸起耳朵辨别方แ向。
一个ฐ男孩子仓惶地跑过来。
“是谁家?”众人争先发问。
“三、三十八号张、张大妈家……”男孩子气喘着。
众人又都松心地落座:“怎么口事?”
“小、小生子,和、和人打架,让人扎、扎、扎死了!”
“死了?”
“死了。”
“真的?”
“真的。”
“你怎么知道?”
“警察说的,今天下午在……”
人们重又啜茶,吸烟,摇扇……
“哼,早晚有这么เ一出,我说过。”好几个人居然都有先见之明。
“国徽!麦穗!国徽!麦穗!什么命?……”老槐树那边又到เ了关键时刻。
“哎!——”老槐树这边有人灵机一动,“刚ธ才张大妈算的是什么命?”
“好像是‘苦尽甜来’。”
“不,是‘苦尽甘来’——没错儿!她当时还说要请燕生吃炖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