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笑非笑地瞅了明充仪一眼,没有说话。
贞婕妤笑了笑，“你跟陛下谈规矩？”语带嘲讽，“他若在乎规矩，就不会把废后封为ฦ婕妤了。”更不会把她这个ฐ弟妹给纳入后宫。
“跟你打个商量。”他道，“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复立你为ฦ后是不行了。不过你依然可以留在朕身边。”
果然，这三个字一出来，皇帝喝汤的动作一顿ู，想了想方แ道：“是朕疏忽了，最近都不曾想起她。母后大去，柳尚宫心中应十分不好过。”
“是。”顾云羡颔。她神情坚毅，让人不由自主信服。
他想了想，“那ว便见见吧。”
因为太后一病不起，原本亲附太后的朝臣们心存观望，不再大力支持复立，局势立刻被对手掌控。
“朕确实看重他。”皇帝ຓ道，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
她听出他意有所指，明白他说的是从前她偷摸他眉毛那回，神情立刻有些不自然。
顾云羡说完这些话，心里有些忐忑。按太后的意思，是希望她暂时不要插手这件事，置身事外最好。可她却觉得这样容易陷于被动，若局势完全被对方掌控，就悔之晚矣。
正如太后所料，没了周世焘的领导，反对复立的大臣们威力大减。虽然有礼部尚书宋齐打头，仍节节败退，很快便被复立一派的官员占了上风。
她只觉得曾蛊惑过她的松柏气息又萦绕满她的鼻尖。他的气息。然而这一次，她头脑清醒，还能理智地回忆自己今夜的所作所为ฦ，思考是否有哪里留下漏洞。
紧接着便是一系列的追查，问罪。她在第二日的晚上被传到咸池殿，皇帝坐在上，淡淡地审视着她。姜ä贵姬面色苍白，双眼哭得红肿，瞪着她，目眦欲裂ฐ：“你这个毒妇，是你害死我的孩子的，是不是！”
邢ฦ才人道：“很好。”
“这些日子朕净坐在朝堂上听他们吵架了。那些个老头子岁数一大把，嗓门倒大得很，嚷得朕头疼。”他淡淡道，“还是云娘你这里安静，没人跟朕哭哭啼啼。”
她就这么一直相信着你，直到เ你把她推上了绝路。
顾云羡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所有人都看着僵持的母子二人，唯有她注意到，那瘫软在地的阿木半垂着头，偷偷瞥向贞婕妤，似乎在等她的暗示。
“陛下，您不能偏信那贱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臣妾服侍您已๐近两ä载，难道臣妾是什么样的人您不知道！”
当晚亥时，皇帝带着吕川，未乘๖轿辇，悄无声息地到เ了长安殿。
“朕看你的字写得越来越好，就给朕写一幅字吧。”
心底有一股郁怒涌上，他刚想开口，一对上她的眼睛却又是一愣。那带着凄苦无奈的眼眸中，分明还有挣扎隐忍的情愫。
等到เ人都走了，阿瓷才凑到顾ุ云羡身旁，忧虑道：“刚才可吓死奴婢了，小姐你怎么这么大胆呢？那般驳陛下的面子，难怪陛下会恼！”顿了顿ู，“就算小姐如今无意承宠，也不能这么冲撞陛下啊！”
他之所以匆匆赶来，无非是听到เ宫人传话，说今日妃嫔晨省时母后动了怒气，可到เ底为ฦ何怒却不清楚，本以为ฦ是被哪个不晓事的冲撞了，如今看来却好像没那么简单。
“还未恭贺邢妹妹晋位之喜呢！”沈淑仪率先开口，言笑晏晏。
“我姜月嫦敢作敢当，这便去大正宫给陛下请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姜ä充仪冷冷地看她们一眼，带着宫人头也不回地离去。
的确，比起麟庆朝的后宫来说，如今的后宫真的算清静了。
“陛下……”她有些无措。
顾云羡颔，一脸诚恳：“这个ฐ自然，还请大人在请示陛下时能为ฦ我多说几句好话。”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薄美人厉声道，“谁推了你？我看分明是你自己想害邢柔华，才会扑上去的。”
国朝规矩，后宫仿周礼，自皇后之下设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麟庆朝时宫中妃嫔数量增多，原来的品阶制度不足以安排这么多人，遂在之下另设御女、采女和承衣三级为散号，数量不限。从三品婕妤及以上可称娘娘，其下则称娘子，顾云羡如今乃废后之身，并无任何位分，只是领ๆ着采女的份例，那么เ将她看作采女也差不多了。
“这宫中的女子臣见得多了，谋算人心、运筹帷幄，比男ç子还要阴毒狠辣。娘娘您也许本性是好的，但后来竟也变了。您与旁人并无分别，整日钻营的无非是如何争夺宠爱、打压妾侍，甚至……迫害人命。”
她这么说了，薛长松只得抬头。却见青玉并琉璃串成的珠帘前，顾云羡微笑而立。许是因在病中，她衣饰十分素雅，面色也有些不好，颊边有异常的潮红。这样病弱的她，看起来与从前那个ฐ时刻都高贵不凡的皇后相差甚远。
“适才陛下了脾气，本宫心中也好生过意不去。只是究其原因，还是太医署没能尽到职责。”她轻声道，“本宫的病也拖了好些日子了，敢问大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
“医者下方แ用药，尽的不过是本分。若病者不愿配合，即使再好的大夫也无能为ฦ力。”薛长松声音平平道。
顾ุ云羡点点头，“大人所言极是。”坐到一旁的垫子上，“这话大人适才怎么不跟陛下说？”
说什么เ？告诉他，元婕妤娘娘的病之所以一直不好，根本是因为她没按医嘱吃药？
且不论太医署之前已经见罪于陛下，单看如今元婕妤的受宠程度，也知道陛下不会相信。
“薛大人从前也曾入椒房殿数次，照料本宫的身子，应当知道本宫的性子。”顾云羡神情诚恳，“如非必要，本宫也不愿大人受罚。”
见薛长松还是不说话，她笑了笑，神情带上几分漫不经心，“本宫有许多办法可以逼迫大人不得不答应我，但我选了最温和的一种。你应该明白，若我真的有心要害你，就不会这么客气了。陛下如今只是申斥你几句，下一次会怎样，就不一定了。”
先帝ຓ在时，太医因照拂宫嫔不周，被杖杀庭下的不在少数。
见薛长松面色微变，顾云羡微微一笑。恐吓够了，该谈谈情分了。
“当然，本宫说这些并不是在威แ胁大人，只是跟大人说说心底话。”顾云羡神情温和，“便是不谈这些，薛大人总不会忘记，还欠本宫一个大人情吧？”
她说的是几个月前，陛下因太后之ใ事迁怒太医署，若非顾ุ云羡求情，还不知最后会怎么收场。
闻言薛长松面色一变，挣扎许久，终是深吸口气，毅然道：“娘娘若有什么吩咐，请直言无妨，微臣……但无不从。”
顾云羡看着他，轻笑一声，“这便对了。本宫早知道，薛大人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薛长松离开之后，顾ุ云羡对着镜子，让阿瓷为她打散长。今日从起床起，她便头疼得紧ู，一会儿总算能服了药好好睡一觉了。
阿瓷一壁用象牙梳齿按摩她的头皮，一壁低声道：“小姐这回费这么เ大劲，是想将薛大人收归己้用？”
阿瓷的“导引术”梳头法一贯练得好，再烦躁的时候被她梳梳头，也会松快许多。此刻头皮上传来一波接一波的酥麻之感，顾ุ云羡闭上眼睛，放松心神，“那ว只是一方面。”
薛长松今年刚到เ而立之年，在太医署那种老头子一大把的地方แ绝对算是年轻的。然而他家世代行医，在民间很有声望。耳濡目染，他自己的医术也十分不凡。顾云羡从前身为皇后，通常都是由尚药局的四位御医来给她看病，但有薛长松名声在外，她听了好奇，也曾传召过他几次。
她记得，太后病重，除了尚药局的四位御医，薛长松也是少数几个获准参与会诊的太医。四位御医皆听命于皇帝，她不敢贸然尝试，而旁的人背后势力未明，更是危险。只有这个ฐ薛长松，固执而不合群，从不结党结派。
她需要一个精通医术、有机会接触内情的人，替她查明太后驾崩的真相。
没人比薛长松更合适。
十月下旬，宁王回京述职，同时带回了三匹宝马，上贡陛下。
皇帝兴致大起，亲自到马场准备试骑，还带了毓淑仪、明充仪、贞婕妤和元婕妤等陪同前往。
顾云羡陪皇帝立在马场外缘，等着马夫将马牵过来。皇帝一直面带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中ณ央。
“云娘，宫嫔里你读书最多，可知从古至今，都有哪些名马？”
皇帝突然问，顾云羡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古今注》上说，秦始皇有七匹名马，一曰追风，二曰白兔，三曰蹑景，四曰追电，五曰飞翩，六曰铜爵，七曰晨凫。《拾遗记》中亦提到เ过周穆王八骏2。”
“说得不错。”皇帝ຓ颔，“朕看今日二弟献的这三匹马亦非凡品，恐不输给这些传说中ณ的名马。”
顾云羡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马场中央。此刻三匹马都已๐被牵了出来，一匹浑身漆黑，唯有四个蹄子雪白，一匹赤红如血，颜色纯粹到了极致。这两ä匹从外形上就已经十分不俗，随便牵到哪里都是十分打眼的。而和前两ä匹比起来，第三匹就普通得多了，一身棕毛，无精打采地站在两匹旁้边，完全没有名马该有的姿态。
“皇兄可不要小看这匹棕马，它模样虽然生得寻常，却是这三匹马中最好的。”宁王笑道，“这马是由西北的天亘山上的野马与当地母马杂交而成，脚力非凡，可日行千里。”
“日行千里？”皇帝ຓ挑眉，“竟是传说中的千里马？”
“正是，不然臣弟也不会巴巴๒地跑到皇兄这儿来献宝。”宁王笑道，“不过这马有个毛病，它性子太烈，极难驯服，臣弟与驯马师整整花了半年的功夫，才算驯服了它。”
“自古宝物总是难求的，多费些心思也是应当。”皇帝道，“既然是千里马，朕便先试它吧。”
这么เ说着，他走到เ场中ณ，一手抓住缰绳，另一只手在千里马的鬃毛上轻轻抚摸，姿态温柔得如同在抚摸情人的青丝。马夫跪在地上，双手高举ะ缰绳。他摸了一会儿，顺手接过缰绳，正准备上马，却忽然听到เ一个ฐ轻柔的声音：“陛下。”
他回头，贞婕妤款款上前，福了福身子，“陛下可否赏臣妾个ฐ恩典，容臣妾先骑一骑这千里宝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