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听得咂舌,但又不好像那些小姑娘们一样大惊小怪,面上四平八稳地故作深沉,“是啊,是这样的。”
他心下好笑,一低头,又看到地上未收拾干净的玻璃碎屑,慢慢敛了笑容。他生得偏白净文雅,瞳孔颜色也浅,猫似的。如此一起疑心,那ว颜色便凝起来,像颜色晦暝的琥珀。
裴琅很无稽似的扬眉一笑,把另一只青瓷药瓶搁到เ她被子上。他有几次弄伤了她,就拿了这东西出来,按着她上下其手地折腾,所以佳期认得那是涂哪里的,瞬间脸红到了耳朵根。裴琅懒โ得多说,只道:“自己涂。”转身又走了。
佳期攥着衣裳的手一紧,猛地觉出寒毛直竖——他怎么又回来了?
险峻情势就此一发不可收拾。顾量宁一病不起,族人自顾不暇,偌大的家业蓦地砸到了佳期头上,她忙得焦头烂额。
他沉默了一小刹那,似乎是在犹豫,终于斩钉截铁地问她:“有个耆夜王妃的差事空缺,你做不做?”
裴琅肩背宽阔,衣衫被撑得利落,窄腰十分精干,那挎刀沉重狰狞,可在月光下面,就连腰后的刀鞘都透着漂亮。
平帝昏庸,被这样盘算的忠臣良将不止顾ุ家,送女儿进宫的也不止一家。
他指尖干燥灼烫,蒙着一层使刀的薄茧,毫不客气地在她掌心里抓过,好像一只大老虎凶悍的爪子,带着山林的风声和土壤的腥鲜,轻轻挠散了未曾绽开的花心。
佳期觉得自己是一条湿淋淋的鱼,离了水,躺在岸上不会呼吸,眼前一片片白光泛起。再醒来时,是裴琅用力捏着她的人中,“醒醒。”
全都不能挽回。拿了耆夜王聘书的是她,拿这聘书当阶梯进宫的也是她。一步步都是她亲自走的,全都不能ม挽回了。
佳期回过头,笑吟吟道:“哪像你们前头的酒,我们喝的只是甜水罢了,喝多少都不会醉。”
邵ๅ兴平垂目道:“回禀陛下,是朱家的幺女,唤作紫ใ庾的。”
她正捂着伤处,正是胸口,裴昭看了一眼便明白过来,仍是顾忌男女大防,立刻移开了目光。
佳期吃了药,一时也觉得自己像个疯子,只觉得裴琅说了这些话,那一刀她便是白挨了似的,于是吃吃笑了两声,“……苍蝇不叮无缝蛋,王爷那时若是不喜欢我,我怎么勾引王爷?……可惜,我千算万算,漏算了郑皇贵妃的手腕,自己送到先帝面前叫他玩,偏偏……”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被大力推开,有人挟着一身寒秋雨气走了进来,冰凉的手指在她唇上大力按了几下。
出了殿门,她却并未向东,而是稍微一拐,走到了昭阳宫偏殿后头,药香袅袅,是宫人正煎æ着药。
佳期不知道一墙之隔就是昭阳宫,于是全没想到警戒这一层,于是猜度眼前是个混进了金吾卫的地痞流氓,一皱眉头,“凭什么?”
佳期却又没了下文,他失了耐心,抬手在她鼻尖上一点,“继续说啊。”
她自己้则跟太医们守着皇帝,小心翼翼地落针在那少年的脖颈上,只觉看着都疼——裴昭虽然大了,毕竟佳期总记得七年前那瘦削苍白的小娃娃ใ,于是也把心提到เ嗓子眼,真守了裴昭一夜。
他像是很温柔似的,抚开她的乱ກ发,极其残酷地提醒她:“顾佳期,顾氏九族只剩你一个了。是你自找的。”
她的声音低得不可闻,似乎ๆ透着委屈,“方才叫了……你没有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