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抱着妞,拍拍她的背,想推开她,妞抱得很紧,强子说,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吗?我去洗澡,你快睡吧。
妞就觉得肚子都有点空,强子白天虽也不在家,可和他说走几天白天不在家不一样。王长义几个白天总会送吃的,有时候几个人中午也在这做些饭,不让她动手,但妞总从这个脸上寻到那个脸上,眼神都飘忽了。
“去倒水,来给我们装电话了。”
妞还是半信半疑,想了很多天,才高兴点,强子说的从来没错过。
妞兴奋着,目光随着强子转,强子吃完递过去让她舀饭也忘了。
一个冬天都没觉得冷,强子把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文件认认真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在报纸上看,从广播里听,他觉得心里亮堂堂的,有些事儿在悄悄的变化着,没人来管他的工作车间,只有越来越多的人的羡慕目光,也没有人说他走资产级阶路线,是个资本家。
强子被妞的动作逗坏了,拉开妞的胳膊,“累็死了,不放了。”
强子的木匠活儿忙不开,有不少待业的青年来上门帮忙,强子按他们做啥活,一天给他们几毛到一块钱不等。
强子真巧ู,妞向强子乐่,强子说,从今天开始,不能笑。
夜深时,医生出去,半夜回来后,看着妞呆呆的眼神,“看着大哥。”
医生两口子白天干活去,把门锁好,再三叮嘱妞不要出去,妞点头,可是妞不能在屋里呆着,她想找强子去。妞就跳了窗户,爬出了栅栏顺着路走。
强子静静地坐在最后面的人群里,握着拳头,他在刚开会时就知道石主ว任啥目的了。
强子乐,嫂子乐,妞也乐。妞现在天天擦镜子,天天照镜子,强子告诉她,大镜子上是一个ฐ毛主席像,有一个红旗,上面的字是看万山红遍。她的小圆镜子的后面是双喜字。妞的脸色白里透红,眼睛更是水灵灵,带着永不消เ失的笑意,强子还给她买了牙刷็牙膏,教她刷牙,黑黑的头扎成两条小辫子,走起路来在背后一甩一甩,强子看着妞走路好象轻快了。
妞的小溪流了好久,强子坐了一夜,直到听到她长长的抽泣声后,渐渐平稳的呼吸。
妞很听话,上次强子说后,她每天把饭舀出来,唰干净锅,烧半锅水,然后给强子倒洗脚水,然后擦自己的身子。
“高强你不说没关系,你媳妇就是怀上生下来,也得弄死,明天就把她抓到村革委会房里隔离。”
强子坐在木墩上,傻媳妇,一包盐都买不来,他苦笑,笑得掉了泪,觉得胸闷没了气息。
强子停了刨子,看看医生的老婆,“嫂子,没事。”
“这傻丫ฑ头不是找什么人呢吧。”
“你干啥呀!”强子大吼,拉过妞,用力扯妞的上衣,看看下面裤子也湿了,又去给她脱裤ไ子。
然后姐给吃两ä个鸡蛋,还催着她快吃,鸡蛋啊,她只记得娘吊在房梁里的篮子里看过,娘说,这是鸡蛋,交给社里可以换面的。
妞弱智,但不弱体,她在家什么都干,因此当强子第一眼看到她时,这个ฐ身材娇小,但脸颊红润的小姑娘,还是让他轻轻一笑。
强子点头。
医生又说,这孩子你们就捐给医院吧,我们做标本。
强子愣愣,随即想着,城里不象乡村,可以土葬,再说如果妞知道孩子死,了,不知道会咋样呢,于是缓缓点点头。
乐่子跑进来叫,强哥,嫂子醒了,非要看,看孩子。
强子半晌无语,乐่子说,嫂子急了,快去看看吧。
妞苍白着脸,不住地呢喃,“小家伙,小家伙”。强子映入她眼帘时,挣扎着起身,用尽力气还是微弱的声音叫:“小家伙。”急急渴盼的眼神,把强子的心都盯碎了。
强子忙过来把妞抱住,“快躺好,不能动。”
妞的手放在自己平平的肚子上,热烈渴盼的继续叫,“小家伙呢。”
妞醒来就感觉到肚子里空了,没有力气,但她不在意啊,她的小家伙出来了。
妞紧ู紧抓着强子的胳膊,“我们的小家伙,我看看。”
“在,在,在保婴室呢。”
“我看看。”妞苍白的脸上,放着异光,嘴边的笑容动人心魄。
“不行,得过几天。”
“就看一眼,我就看,一眼。”妞摇着强子的胳膊,眼睛转向门口,再看强子,“让我看看。”
强子拉下妞的手,“我,我去抱。”
忙转身,两行泪水旋即滑落。
强子也想,见见这苦命的孩子吧,至少,他也要抱一次,他也要看看,那是他傻妻经历了多少痛费了多少心,养育了八个月的小女儿,他们曾怎样盼望着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啊。
强子跟医生说要看看孩子,医生犹豫半刻๑,还是带他去了育婴室。
育婴室的护士正从保婴箱里,脑袋朝下扯着一条腿,往外拿一个脸色青的小身子,医生进来时说,等等,孩子的父母要看一眼。
护士重放进保婴箱,盖上盖子,强子慢慢走过来,透过玻璃,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周身青的小身子,那是自己的女儿?不,那是什么啊,强子晕晕欲坠,医生说,还是别看了。
强子问,你们这儿有小被子吗?
医生让护士拿来一个小小薄薄的被子,把孩子裹住,抱起来放到เ强子手上。
强子做了二十年木匠活的手,是稳定有力的,此刻控制不住的抖动,孩子露出来一张小小的脸,头上一层软软的黄色毛,算不得头,贴在电灯泡一样大的脑แ袋上,小嘴青白,但细看孩子的脸是细致的,肉皮白嫩,象极了她的母亲。
强子颤抖的用左手背一点点贴上孩子的脸,温热的,移至鼻孔时,没有一丝气息,强子的心如坠冰窖,他不信,或者是孩子的气息太弱,他感觉不到?
乐子又跑来,说嫂子着急着呢,非要下床。强子抹抹眼睛,吸了几口气,才抱着如千斤ภ重的女儿走出育婴室。
妞的眼睛如烈日般炫目了,她把整个ฐ身心都集中在了强子抱的小被子上,伸开双手,ไ叫着,“小家伙,妈的小家伙。”
强子慢慢把被子交到妞手上,妞捧在手心,一点点移近自己的胸ถ前,贴在自己的胸口,目不转晴地盯着孩子。房里静得针ฤ落地声可闻。
妞把自己的脸轻轻贴在孩子脸上,清清楚楚地说,“娘的小家伙。”
强子再也忍不住,伸手去夺被子,妞没有防备,被强子一把夺去,惊叫着,“小家伙。”
扑过来抢被子,“我看看,再看看。”
强子用力拉妞的手,“得送回去。”
妞急了,我看,我看。不顾ุ自己正在输血,用力抢被子,两人撕扯间,被子散落,孩子直直向下坠去,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强子傻了,妞尖叫一声,从床上滚下地,扯倒了输血的架子,针头从胳膊上掉出来,血象一条红色的小蛇样,沿着手掌往下流,妞光着下身,血沿着双腿流到地上。
王长义和乐子大惊,前不是后不是,乐子大叫,“医生!”,跑出去了。强子才惊醒过来,上前抱起妞,妞只把孩子用双手捧起,紧紧搂在胸ถ口,眼中ณ散落着陌生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