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曲是江南少女于夏中采莲时时常歌唱的,亦是表达与情郎的相思爱慕之意。然而曲子愈是普通,我愈是惊异此女的聪慧。从来简单的物事方最显出功底深厚,如同旁้的我都能忍,只是孩子,那是我心头的大痛,怎容她随意拿来诋毁。
他慌了神,手忙脚乱来揩我的泪:“嬛嬛,不要哭。朕已๐经对不住你了!”他的眼神满是深深痛惜和忧伤。无端之下,这眼神叫我害怕和惊惶。
我平稳注目于她:“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除了居心叵测的人自然不会有人为此不快。”
敬妃点头,“太医诊了半天才说这夹竹桃花粉是有毒的,想来恬嫔吃了不少才至于当晚就小产了。”敬妃叹气,“宫中不少地方都种了夹竹桃,谁晓得这是有毒的呢?还拿来害人,真真是想不到啊。”
眉庄捧了茶盏并不饮,茶香袅袅里她的容色有些朦胧,半晌方恨恨道:“华妃——”
在上林苑中ณ选了个空旷的所在,淳儿的风筝放得极好,几乎ๆ不需小内监们帮忙,便飞得极高,想来幼时在家中ณ也是惯于此技的。芳草萋萋之ใ上,只听得她清脆的笑声咯咯如风铃在檐间轻晃。她见风筝飞得高,又笑又嚷,十分得意。
银紫色凤尾图案的绛绡单衣,一尾一尾的翎毛,在ri光下幽幽闪烁着孔雀蓝的光泽。光泽幽暗,然而在ri光下,必也夺目。我轻笑出声:“何必倾倒众生,嬛嬛不贪心,只愿倾倒四郎一人而已。”
宫院寂静,花开花落自无声,是浮生里难得的静好。几杯下肚,方才喝得又急,酒劲缓缓涌ไ上身来。慵懒一个ฐ转身,闭目养神。
我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想起眉庄因孕所生的种种事端,只觉得有些不祥。然而怔怔间,太后已๐把簪子稳稳插在我发间,笑道:“果然好看。”
皇后似乎ๆ是松了一口气,连念了几句佛,方แ道:“这本宫就放心了,要不然岂非对不起皇上和列祖列宗,那就罪过了。”
突然之间被册妃,冯淑仪不由愣了片刻,玄凌道:“怎么高兴傻了,连谢恩也忘了。”
室内光线昏暗,唯有一个炭盆冒着丝丝热气,昔年冬ri她为我送炭驱寒,今年却是轮到เ我为ฦ她做这些事了。帘幕低垂,积了好些尘灰,总是灰仆仆地模糊的样子,只见帘ຈ幕后躺着个那ว个身影极是消瘦,不复昔ri丰ถ腴姿态。眉庄像是睡得极不安稳,反复咳嗽不已。
太后的眼睛不太好,佛经上的文字细小,她看起来往往吃力。我遂把字体写的方而大,此举ะ果然讨她喜欢。
宫中的元宵做工细巧ู,掺了玫瑰花瓣的蜜糖芝麻馅,水磨粉皮,汤中点了金黄的桂花蕊。我亲自捧一碗放到哥哥面前,道:“边地戍守苦寒,想必也没有什么激ng致的吃食,今ri让妹妹多尽些心意吧。”
其实他坐于太后身侧,与我隔得极远,销金融玉的富贵场所,他的见闻于宫中女子是一道突如其来的清流,大异于昔年的闺阁生活与今ri的钩心斗角。
小睡片刻,内务府总管姜ä忠敏亲自过来请安。黄规全被惩处后姜忠敏继任,一点着内务府上下,他自然明白是得了谁的便宜,对棠梨宫上下一发的殷勤小心,恨不得掏心窝子来报答我对他的提拔。
“皇上斥责了华妃娘娘?”
“姐姐,她们故意让你以为自己้怀孕,得到一切风光与宠爱,然后再指证你佯孕争宠。”我叹口气,将所猜测的说与她听:“恐怕从江太医给你的方子开始,到他举荐刘畚都是有人一手安排的。正是利用了你求子心切才引君入瓮,再用一招釜底抽薪适时揭破。”
槿汐大概是觉得失言了,不敢再说下去,默默前行了一段路,几转出了永巷又进了上林苑,几座假山环抱之间是小小两ä间屋子,原是给嫔妃更衣小憩á用的场所。槿汐低声道:“奴婢陪小主进去换衣服吧。允公公在里头候着呢。”
不是不能体谅他在国事上的苦心,只是他的心思太叫人寒心。
他把我托在膝盖上一同剥菱吃,鬓角厮磨,红菱玉手,两人软洋洋说话,何等风光旖旎。
我立即会意,不卑不亢道:“臣妾本不该隐瞒皇上皇后,只是当ri端妃娘娘外出本不想让人知道,以免传入皇上皇后耳中使皇上皇后担忧,反倒误了娘娘的一片心。所以当ri娘娘与臣妾相约此事不让旁人知晓。谁料会牵扯进帝ຓ姬ภ一事,臣妾心想皇上圣明、皇后端慧,必定会使水落石出,还臣妾一个清白,况且臣妾不想失信于端妃娘娘,是而三缄其口。”
玄凌听完已起身向外出去。曹婕妤与皇后、华妃匆匆跟在身后奔了出去。只余众人在当地,旋即也就散了。
心中ณ暗想,玄凌对陵容的确是不错。陵容的居室自然搬离了原处,迁居到翻月湖边的激ng致楼阁“繁英阁”中,份例的宫女内监自不必说,连赏赐亦是隔三差五就下来,十分丰厚。有陵容的得宠,又有皇后暗中ณ相助,华妃虽是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对我就更多了三分忌惮。总算稍稍安心,一心为眉庄筹谋。
槿汐直挺挺跪下,“小主实在无需妄自菲薄。先前华妃娘娘有丽贵嫔、曹容华相助,如今只剩了曹婕妤在身边,可是秦芳仪、恬贵人、刘ถ良媛等人未必没有投诚之意。而小主一人实在急需有可以信任的人加以援手。否则陵容小主ว的父亲将成为ฦ小主家族的前车之鉴。”眼中微见泪光闪动:“小主若是连命也没了,又何求夫君之爱。这才是最要紧ู的轻重缓急。”
旋身转开一步,道:“嬛嬛不如华妃娘娘善体君心,一味胡闹只会惹四郎生气。”
我忙示意槿汐她们先不要进去,静静站在门口听。
我亲自捧了一盏蜂蜜樱桃羹给他,又走至殿外的玉兰树边折了两ä朵新า开的玉兰花悬在帐钩上,清香幽幽沁人。微笑道:“羹是早就冰镇过的,不是太凉。夜深饮了过凉的东西伤身。又兑了蜂蜜,四郎喝了正好消เ乏安睡。”
华妃触及玄凌的目光不由一悚,很快微笑道:“臣妾也很喜欢婕妤的伶俐呢,所以多爱与她玩笑几句。”
我道:“嬛嬛自己做的,也不知合不合四郎的胃口。”
端妃体弱早已回去休息,冯淑仪填了一阕词;恬贵人与秦芳仪合奏一曲《凤求凰》;刘良媛画了一幅丹ล青“观音送子”;俱是各显风流。
端妃歪向一边咳嗽了几声,直咳得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方含笑道:“皇上好记性。只是臣妾长年累月病着,放着可惜了。温仪那么可爱,给她正好。”
我知道眉庄感伤,自悔多问了那ว一句,忙握了她手安慰道:“什么福薄!当初ม华妃如此盛宠还不是没有身孕。何况你我还年轻,以后的ri子长远,必定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你放心。”言犹未尽,脸上早辣烫得厉害。
水绿南薰殿建于太液池西畔,临岸而建,大半在水中。四面空廊迂回,竹帘密密低垂,殿中ณ极是清凉宁静。才进殿,便闻得清冽的湖水气息中有一股淡雅茶香扑面而来。果见玄凌与曹容华对坐着品茗,玄凌见我来了,含笑道:“你来了。”
华妃冷冷一笑:“听说婉仪前些ri子一直梦魇,不知是否也因余氏入梦因果报应之故。”
陵容与眉庄对着华妃赧然一笑,急匆匆的走了。
我客气道:“公公请起。”又示意内监们起身。我问道:“怎么เ公公的差事还没了么?”
我低声说:“留แ着活口,别打死就行。”站起身来道:“流朱浣碧给我在这儿盯着,让底下的人也知道背主ว忘恩的下场。槿汐,外头风凉,扶我进去。”
不过须臾,他拔出银针ฤ来,对着ri光凝神看了半晌道:“是我配的药方,但是,被人加了其他的东西。”他把银针放在我面前,“请小主细看此针。”
华妃见玄凌在,巧笑嫣然温婉行礼见过。玄凌道:“外头夜深,你怎么เ还来了?”
我稍一转念,毕竟是皇后身边的人,怎能让她看我的脸色。立刻灿然笑道:“剪秋姑娘怎么这样说,这是教我呢,我感激得很。我虽是入宫半年,却一直在自己宫里闭门不出,凡事还要姑娘多多提点,才不至于行差踏错呢。”
永巷的夜极静,夜色无边,两边的石座路灯里的烛火明明的照着满地的亮。一沟清浅的新月遥遥在天际,夜风带着辛夷花香徐徐吹来,把这个宁静的夜晚薰出一种莫名的诗情画意来。玄凌的手很暖,只执着我的手往前走,并不说一句话。他袖口密密的箭纹不时擦到我的袍袖,唏唏嗦嗦的微响,像是一种无意的亲近。跟随在身后的内侍宫女皆是默默无声,大气不闻。
流朱红了脸,嗫嚅道:“奴婢以后嫁了人,也要学学这驭夫之ใ术。”
我含笑道:“哪里这样麻烦。不如就让我宫里的小允子先顶了这差使,我瞧着他还行,就让他历练历练吧。”
我听得有人这样对我说话,已是不快,仍是忍住下了秋千回身去看。却见一个ฐ身材修长,穿着宫嫔服色,头戴珠翠的女子盈盈站在树下,满脸骄矜。身边一个宫女模样的人指着我唤:“还不过来,正是说你。”我登时恼怒,仍极力忍着,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只站着不过去。流朱皱眉道:“我家小主ว是棠梨宫莞贵人。”
小允子道:“好姑奶奶,你且忍着些吧!为ฦ着怕小主ว知道了心里不痛快,小连子在跟前伺候的时候可装ณ的跟没事人似的,你好歹也给瞒着。”
他略一怔忡,微微笑道:“本王也是好久没听到เ这样好的箫声了。自从……纯元皇后去世后,再没有人的箫声能ม让打动……本王的耳朵了。”他虽是离我不远,那ว声音却是渺渺如从天际间传来,极是感慨。
第二天一早,眉庄与陵容早早就过来了。我正在用早ຉ膳,见了她们笑道:“好灵的鼻子!知道槿汐做了上好的牛骨髓茶汤,便来赶这么个ฐ早场。”
正热闹间,有人掀了帘子进来请安,正是陵容身边的宫女宝鹃,捧了两ä盆水仙进来说:“选侍小主亲手种了几盆水仙,今ri开花了,让我拿来送给莞贵人赏玩。”
浣ã碧漫步走上前,把银子放到康禄海手中,微笑着说:“康公公可拿稳了。这银子可是你一心念着的莞贵人赏你的,你可要认的真真儿的。好好收藏起来,别和以后丽ษ贵嫔赏赐的放混了,以表你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忠心。”又给小印子:“印公公,你也拿好了。以后学着你师傅的忠心,前程似锦呢。”康禄海ร显然十分羞恼,却始终不敢在我面前发作,灰溜溜地胡乱作了个ฐ揖拉着小印子走出了棠梨宫。
我笑着说:“刚进宫的人哪有什么忙的?”假意嗔怪道:“眉姐姐也不早来看我,害我闷得慌!”
我再没理会这件事,也不向爹娘兄长提起。
爹爹捋了捋胡须,沉思片刻说:“既然你喜欢,那没有什么不妥的。我命你哥哥接了她来就是。”
我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大家都是待选的姐妹,何苦这样计较。”她微微迟疑:“只是姐姐这样为我得罪他人,岂非自添烦恼。”
我心境苍凉。无论如何,这孩子已经是没了,在对过往的事诸多纠缠又有何益呢?他的父皇,亦早已忘了他曾经活在我身体中了罢。
温实初的眼深深地望着我,我颇有些不自在,便不欲和他多说,径自走了。
槿汐还没有回来,回到宫中ณ亦是百无聊赖,随意走走,倒也可以少挂怀一些苦恼事。这样迷花倚石,转入假山间小溪上,听莺鸣啾啾,溪水潺潺,兜了几转,自太湖石屏嶂后出来,才发觉已๐经到เ了仪元殿后的一带树林了。
玄凌一向在仪元殿的御书房批阅奏折,考虑国事。然而长久地看着如山的奏折和死板的陈议会让他头疼,也益发贪恋单纯而清澈的空气和鸟鸣。于是他在仪元殿后修葺了这样一片树林,总有十余年了,树长得很茂盛,有风的时候会发出浪ฐ涛๙一样的声音。放养其间的鸟儿有滴沥婉转的鸣声。
我曾经陪伴他批阅奏折,有时两人兴致都好,他会和我漫步在丛林间,和我携手并肩,喁喁密语,温言柔声。侍从和宫女们不会来打扰,这样静好和美的时光。仿佛这天地间,从来只有我和他,亦不是君和臣,夫和妾。
如今,我有多久ื没有踏足仪元殿了呢?他也几乎不来我的棠梨宫。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เ时候呢。
好像是那ว一ri黄昏——不,似乎是清晨,我激ng神还好,对镜自照,发觉了自己因伤心而来的落魄和消瘦。
他从外面进来,坐着喝茶,闲闲看我镜子里的容颜,起身反复摩挲我的脸颊,道:“你脸颊上的伤疤已经看不出来了。还好没有伤得严重。”我本自伤心自己้的憔悴,亦想起这憔悴的缘故,心下难过。又听他说:“若真留แ了痕迹该如何是好,真是白璧微瑕了。”
不由腻烦起来,别ี过头笑道:“皇上真是爱惜臣妾的容颜呀。”
玄凌笑:“嬛嬛美貌岂可辜负?”
我心中冷笑,原来他这样在意我的容貌,“啪”一声挥掉他的手,兀自走开,面壁睡下不再理他。
他也不似往常来哄我,似含了怒气,只说:“贵嫔,你的性子太倔强了。朕念你失子不久不来和你计较,你自己好好静一静罢。”说罢拂袖而去,再不登门。
事后我问槿汐,“皇上是否只爱惜我的容貌?”
槿汐答得谨慎:“娘娘的容貌让人见之忘俗,想必无人能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