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来闹茶？嘻嘻……”
他与大哥德成住在一起。
他看见我，走上前来，咧开嘴嘿嘿地笑了。从他头上黑白夹杂的麻色头来看，老年与少年交织，大概三十来岁的模样。他肩头开花裤打结，蒜球形的鼻子有点翘，口腔向前面严å重突出，笑起来脸上浮现出一派天真。像有些农民一样，劳累使他的肢体有点变形。如果没有衣服和那双浅口套鞋，你完全可以把他想象成一只大猩猩。
你要说什么？你说吧，说吧。真是你从远方回来了吗？你是怎样从千山万水之外回来？你变成这个ฐ样，我认不出了，辨不出你的呼叫了。你刚ธ才扑着双翅飞过来，声声喊着什么เ？你是想像人一样笑，像人一样哭，像人一样诉说，像人一样大喊“不要杀我”，是吗？呵，我还是抠动了扳机。
“你太懒了!”外号叫“瓦西里”的黑大个敲敲锅瓢，布命令：“今天罚你和猪头去捕凤，有摆尾子也要得。”他是指打鸟或者抓鱼。
抛开情侣对于哺乳类和爬行类来说也许不算什么เ，但对于鸽子来说很不容易。悲伤浸ฤ透在晶晶的目光中。它追呵追，声嘶力竭，筋疲力尽，眼前只有那个ฐ飘飘忽忽的灰点。它根本不在乎ๆ灰鸽也瘦了，也掉毛了，但它不能ม没有对方的温暖，不能没有对方的保护，不能在劳累之后没有对方来清扫自己的羽衣。咕嘟嘟，咕嘟嘟็，它叫得还不凄厉吗？它要怎样才能打动对方的铁石心肠？它边飞边哭，眼前不再有霞光和湖泊，不再有鲜花和露珠了，甚至也没有那个ฐ该死的故乡。它们一前一后又穿过了白天和黑夜。在向北的路程中，它们又看见了曾经飞过的高山和平地，一步步得到的，正在一步步丧ç失。
“你是一个人，你要拿工分的呀!”
“你找什么呢?”
他用信纸点火的时候，把信再看了一遍，脸上冒出恶毒的冷笑。对呀，如今软的怕硬的，硬的怕狠的，狠的怕亡命的。老子破罐破摔，要让他们六神不宁!ำ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ฐ耳光。有什么เ办法呢？这次鸽子外交同样失败，虽然过五关斩六将，好容易讨得了招工师傅的欢心，但在“公社推荐”这一关仍踩了地雷。他妈的，公社书记明明是想安排老上级的儿子，明明是要做一把人情，却满嘴的漂亮话。先算了他偷狗和偷菜的老账，说他思想改造还不达标，狠狠打下了他的气焰。然后又笑嘻嘻地来拍肩膀，说革命工ื作行行都重要，山区尤其需要知识青年，需要像你这样有文化的一代新人……呸，真是笑里藏刀的老行家呵。
晶晶对这种语气和脸色再一次感到奇怪。他在跟谁说话？是跟门边那ว条狗吗？或者是对门外那ว棵树吗？不然神情为ฦ什么这样陌生？
人们吃饱肚子以后就可以骂他“土匪”了。
“你知道。”
像个不讨好的演员，他筋疲力尽地退场，轻轻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出门去，佝偻的身子闪入风雪之中。
“你不是骂我阎王爷吗？我今天要当一回观音娘娘。”他得意地冲我点点头。
没怎么细想，没有像样的告别ี，我拔腿就往坡下逃窜。我听到身后有场长的声音，是大骂小雨的声音，又听到他朝我大喊：“站住！站住——”
“什么？”他们哄堂大笑了。
“有事么เ？”
其他人一齐起哄，黑洞洞的枪口一齐对准我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