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一愣，也只瞬间，依旧微笑道：“可不是哀家糊涂ิ了。总以为还是琅华殿里的灵犀。罢了，拿些子蔷薇豆腐送去飞霜殿罢。”槿汐姑姑应了“是”，吩咐人收拾了蔷薇豆腐下去。蔷薇豆腐旁้边是一碟子碧糯佳藕，原也是姐姐喜爱的。我知道，母后是故意避免送这道菜去，怕姐姐触景伤情。碧糯佳藕，“佳藕”音同“佳偶”，在姐姐面前是提也不敢提的。
方丈已经迎了出来，我轻声问：“他是谁？”
母后撩了撩衣襟，道：“少女怀春。母后并无半分取笑你的意思。”
有人徐徐步上凤台，我闻声侧头去看，身边的宫女已经端端正正行下礼ึ去，恭顺道：“平阳王妃金安。”
母后漫不经心道：“什么眼睛？”
见持逸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每日晨课晚钟็或是一日三餐时，都能见到他走在一列僧侣中，姿态安然而脱。
心头有莫名的悸动的欢喜，不晓得是从何而来。我忽然觉得，逸，那是个很好的字眼，极合他。
只是，我和他，说不上一句话。
那ว几日，开始下雨。极小的雨，在夏日里下得人闷气，我便有些不高兴，整日懒懒โ的。
串珠扇着一把蒲扇，坐在我足边抱怨道：“日日价吃素，口中淡得没有味道。”听我不说话，又道：“帝姬不想念宫中的饭食么？御膳房零公公的螃蟹酿橙和香酥鸭子做得最好不过，帝姬不是最喜欢了么？”说着扑一扑扇子，道：“这里这样热，宫中可到了上冰的时节了。”
她有意无意地挑动起我的食欲，和着这闷热的天气。我知道她想催促我回宫了。
然而我久久ื无语，串珠觑着我的神色，道：“帝姬自来到เ了清凉寺，总是一会高兴一会不高兴的，奴婢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了。”
我撩着耳坠上细细的一粒珠子，忽然惊醒道：“孤总是这样吗？”
串ธ珠点一点头，认真了神气，悄然道：“帝姬只在两ä个时候高兴。”她顿一顿ู，“只在晨课和晚钟็时分。”
我忽然红了脸，呆呆望着雨丝落在菩提树叶上，细声道：“你知道了么？”
串珠亦不好意思，“奴婢绝不说出去半字。”她伶俐地笑：“帝姬ภ想单独见一见持逸师父吗？”我脸上滚烫，更是害羞，作势要打她，串珠却也不躲，只笑：“帝姬只说好不好就是。”
我摇一摇头：“你怎知孤想见他。”
串珠有几分得意：“持逸师父出家前是最有名的才子宋郎君，谁不想见呢？”
心中ณ盘桓着一个念头，良久ื方道：“你想个办法，去请他来和我说一会儿话。”
外面雷声轰然大了起来，串珠轻快地屈膝，笑道：“是。奴婢这就去请。”她笑：“托帝姬ภ的福，奴婢也能ม见一见闻名已๐久的宋郎君。”她轻笑的声音消失在午后轰隆的雷声里。
我有些急躁，更有些慌张起来，这样的佛寺里，自然不能ม穿了艳丽ษ的宫装来，朴素的衣着，脂粉也只淡淡施ๅ了一抹，连镜子也无，只有铜盆只的水清明如镜。
我急急唤了芷儿进来，把睡乱了的头重新梳了一回，佛门清净地，华丽的珠钗ู是不合适用的，绢花又俗气，他必看不入眼。我正懊ิ恼，见墙角一盆茉莉开得正好，心下一喜，折了几朵零星点缀在丝间，花蕾如珠，幽香盈盈。我低头微笑。
持逸来时，倾盆大雨已经过去，重又下起了淅沥的小雨。串珠微微低，略๓有歉意：“持逸师父要诵经完毕才能ม过来，叫帝ຓ姬久等了。”说着向持逸道：“持逸师父请。”
他的僧袍衣角上被雨水濡湿了一片，额头上亦沾了些许雨滴，我的心嗡嗡跳着，声细如蚊，“劳烦师父过来一趟。”
他平视着我，目光极是平和，如春日里一潭静水，通明如琉璃，只叫我觉得内心平静安详。
我心中本是慌乱ກ，此刻却平静了下来，静声道：“师父请坐。”雨水从瓦檐上落下有清凉的意味。抚平我滚烫火热的心情。
他见我良久只是无言，于是温和道：“帝姬召唤贫僧有何事宜。”
我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เ，慌乱中嗫嚅着道：“我绣了一幅鸳鸯锦。”我的确是有些慌乱了，对他，我是该自称“孤”的，可是我没有。
他的笑是透明的露珠样的清澈：“贫僧也已๐听闻，帝姬ภ有下降之喜。”
他的神态那样静，像秋日里明净如平镜的湖泊。我的心底像起皱了一般，忽然厌憎起他谈论我婚事时的平静，于是出言道：“听说鸳鸯象征夫妻和睦恩爱。”
他微微笑着，那笑若有似无的，似我从前在画ฑ像上见过的拈花微笑的佛祖，遥遥望着窗外如荫的菩提，“鸳鸯，有怨有央，方为姻缘。”
有怨有央，我低头细细品味着这句话。人人都与我说鸳鸯倒影成双，是恩爱。可仔细想来，鸳鸯二字，正是如持逸所说，是怨和央啊。
我有些痴怔，喃喃道：“有怨有央,才有情爱，是不是？”
持逸的目光浅浅从菩提上收回，拂落在我的面庞上，“因为有情所以会心生怨恨，因为有爱所以会有所央求，世人之情爱，莫不如此呵。”
我愣愣的，骤然想起楼归远说要与我“礼让终老”的语句，慢慢道：“有怨有央,ไ才是真正没有缺憾的情爱吧。有怨有央，才有谅解和懂得。或许盲目地相敬如宾，也是一件无聊且吃力的事情。”
他有些吃惊地看我一眼，释然而笑，“或许吧。”他说，“持逸是俗世外的人，岂能完全了解红尘中的事。”
我拂一拂裙带上挽的花结，忽然起了戏谑之意，轻快道：“既是方外之ใ人，又何必执着红尘内外之ใ别呢。”
他哑然而笑，又有些愧色，“不想帝姬也懂ฦ得佛道，是持逸的修为ฦ还不够。”
“那么”，我颇有得意，又小心试探着道：“你愿意和我一起谈论佛道么？”
细雨的滴沥声落在阔大的菩提树叶上轻快地似乎女子的舞步，细密落下，无声融进阶下团团绒密的苔青之中ณ，他道：“自然可以。”
远远似乎ๆ有谁的歌声传来，在渐渐淅沥的雨声中ณ亦清晰可闻。
小妹子对情郎——恩情深，
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
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
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这歌，原本是熟悉的很了。现在听着，那一个个ฐ字，温柔地叩在我心上，无比清晰。
我回头望持逸，他亦是微笑着，侧头仔细听着，对我道：“清凉寺附近居住的村夫农人，人人都会唱这个歌。”
我盈盈微笑：“是么เ？小时候我不肯睡觉，母后也常常唱这个歌给我听。”下面的话我没有说出口，如今，我也有个人，天天十七八遍挂在心呢。
我转身，正对上他含着春风样的眼睛。
雨水顺着树叶尖滑落进清泠池里，“叮咚”一声，晕开无数涟漪。仿佛是什么เ，突然撩动了我的心。我低头，笑意油然而生，我真是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