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台是历代帝姬选驸马的所在，人称“凤台选得乘龙婿”，亦称“凤台选婿”，是除了皇帝ຓ选秀女之ใ外最盛大的婚仪。
凤台上三面垂挂珠绫帘子，午后无风，那ว帘子像被一只谨慎的手安静笼着，笔直垂垂沉寂。面前垂了及地薄薄的透明的鲛绡纱幕，纱幕之外又有间隔稀疏的竹帘ຈ，帘ຈ外的人看不清帘内的情形，我却可以清楚瞧见外面所有的动静。
凤台以汉白玉筑就，建的极宽阔，帘ຈ外站着十数人，肃然无声。见我身影依稀在帘ຈ后出现，有内侍尖细的嗓音喊：“雪魄帝ຓ姬凤驾到。”齐刷刷地跪下行礼ึ问安，我端然坐下，曼声道：“免礼ึ。”
这是我在父兄侍卫之外第一次一下子见到เ如此多的真正意义แ上的男子，并且是被称为大周朝中ณ优秀的男子。不是不好奇的，母后与皇兄对我选婿之事经了十二分的心意，费了极大的心力层层筛选才在满朝文武中ณ选了这十数人。许是我的幸运，不像胧月姐姐，半分挑选的余地也没有，风烟万里离家去国远嫁了赫赫。
一一在纱帘前经过，递上书写了自己้姓名、官衔、家世、籍贯的柏木牌，由芷儿接了奉与我过目。再听他们报上姓名与官衔，考究谈吐，若我有兴致，还可以多问他们几句。相貌气宇果然都是不凡的，只是那ว不凡有着刻๑意彰显的意味，便显得浮躁和力不从心，再加上骨子里对皇室帝女的尊崇、畏惧与仰视，对一朝得选驸马的荣耀不可抑制的期望与企盼，再好的相貌气宇也成了女子面上鲜艳的铅华，经不得用力冲洗就会凋败。
觉得索然寡味，大周最好的男子都是这样的么？除开一副躯壳不同，表情和调子全都一个样，恭恭敬敬，平平板板。
有细微的风涌过，像小儿的手，轻轻舒卷得珠绫帘子飘飘。懒得再细听，极目向远处一眺。这个时节的上林苑，太液池碧波如顷，新า荷田田，片片嫩青铺陈池上，将池水映得如通翠的琉璃一般。
有人徐徐步上凤台，我闻声侧头去看，身边的宫女已经端端正正行下礼ึ去，恭顺道：“平阳王妃金安。”
我展颜欢喜道：“小姨ถ。”又问：“小姨如何来了？”
女子笑靥如花，道：“太后的掌上明珠凤台择婿，做小姨的怎能ม不来呢。”说罢早有宫女端了朱漆藤椅在我身边。
来人正是母后的胞妹、九皇叔平阳王的正妃甄玉娆。因向来亲近不拘，皇兄与我姊妹都唤她“小姨”。平阳王妃是极俏丽和善的一个人，容貌有六七分像母后，爱说爱笑，很是风流洒脱的女子。与九皇叔是京城皇家最令人称羡的一对佳偶，向来男子三妻四妾是惯常的事，何况亲王贵胄，姬妾更是如云如堆。可是九皇叔王府只有这位正妃，连侍妾也没纳一个，更不用说侧妃了。大婚多年来两ä人仍是恩爱如初，举案齐眉，是这大周开朝百年来难得的佳话。
因此她来，我更是高兴。
平阳王妃坐于帘后，团扇轻摇，含笑道：“雪魄可有中意的人选了么เ？”
我懊恼的摇一摇头，平阳王妃微微诧异，“大周朝最文武双全、丰神俊朗的男儿都在帝姬面前了，帝姬一个都不中意么？”又道：“别急，咱们慢慢参详，必定得一个最好的才能配我们的雪魄。”
我含羞一笑，似想起什么เ，问道：“听说当年皇叔曾在无数妙龄女眷中一箭射落了小姨ถ的髻顶上的碧玉凤钗ู，小姨才对皇叔一见倾心？”
平阳王妃晕红双颊，神态如二八少女一般幸福娇็羞，拍一拍团扇道：“帝姬取笑。陈年往事提它做什么？”
我嫣然一笑，对芷儿道：“取弓箭来。”
平阳王妃疑惑道：“帝姬这是要做什么เ？”
我抿一抿嘴，轻声道：“让雪魄也来学一回皇叔。”停一停又说：“不是都说文武双全么เ？那ว么男儿勇气是该有的罢。”
不过一柱香时分芷儿已取了一副弓箭来，我“恩”一声，身后的侍女串ธ珠已手脚利索为ฦ我戴上银丝珍珠面帘，珠幌细密遮住了我的容颜。
一扬脸，内侍们立刻๑打起我面前的帘子，眼前豁然开朗。此时众人已๐在玉阶下站立成笔直一列，见我霍然掀帘ຈ，俱是慌忙低下了头，跪下道：“帝ຓ姬金安。”
趁他们尚未反应过来，迅搭弦弯弓，箭在弦上，双眸微眯成一线，手指轻轻一松，一声尖锐的呼啸，利箭刺破空气朝他们直直飞射过去。
事出突兀，亦无人敢劝阻。我自幼与九皇叔练习骑射，弓马娴熟不在军中男ç儿之下，何况这区区一箭。此箭去势强劲，夹带着凌厉的风声立时朝为一人的乌ไ纱上直射而去。那ว人不明就里，早已吓得傻了，双腿一软歪在地上。那人一倒，站他身后的第二个ฐ人便当其冲，反应倒快，苍白着脸慌忙往旁边一避，也算躲开了。第三人更不成样子，身子跌坐在后面的人身上，竟像骨牌一样一溜仰面倒了下去。
小姨在旁轻轻嗤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我亦蹙了眉头，如此已๐倒了七八人，实在不堪。箭势不退依旧汹涌迫人。瞬间，一个着石青官袍的人飞身而起，左ุ手一掣于半空中夺过利ำ箭，身子一旋轻轻巧ู巧ู落于地面。动作迅疾如电，一旁的宫人早看的目瞪口呆，见他稳当落地不由雀跃，一时欢声雷动。其余诸人皆是脸色颓败如灰，似斗败了的公鸡。
小姨悄声在我耳边道：“恭喜帝姬ภ择得佳婿。”
双耳沸热，侧看一看串ธ珠，串珠立即回禀：“这是永州都督的长公子，正二品嘉州ะ防御史楼归远。”
二十多岁的样子，剑眉朗目中颇有几分英气。品貌也还不俗。我微微颔，笑道：“就是他了。”
不过一箭，事情便已下了定局。帘子复又垂下，芷儿走下去传话：“帝ຓ姬ภ请楼大人上阶一叙。”
他走上玉阶，隔着帘子的数步之遥，双手端奉了箭矢给串珠转交予我，恭声道：“帝ຓ姬ภ箭法精准。”
我接过箭在手中把玩，轻笑出声：“不过是一支蜡箭罢了，竟把他们吓成这样。”
“诸位同僚是不是畏惧利箭，而是被帝姬ภ威势所慑。”
“那ว么你呢？你为什么要来像孤求婚，参选驸马？”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一愣之下未及多想便道：“帝ຓ姬容止静雅，娴ຒ淑端慧……”
不自觉便蹙起了眉头，打断他道：“孤并无你所说的那么好。听母后说今日‘凤台选婿’之人皆是饱学之士，你该读过江教的《辞婚表》（1้），知道他为何不肯尚明帝临汝公主。如果下降以后才现孤形容并不符帝姬的修养身份，你待怎样……”
他有些错愕，拘谨道：“得尚帝ຓ姬是归远之福，即使帝姬对归远有所不满，归远亦当礼让，以尽臣子之份。”俗不可耐的套话！我要的是一个ฐ能与我像九皇叔与小姨ถ一样举ะ案齐眉，夫唱妇随的驸马，而不是一个ฐ对我加意趋奉的臣子。
瞥眼见到他身后那些神情懊丧ç，如丧考妣的面容，益觉得不堪入目。我所得的自由á足以让宫中所有的帝ຓ姬们艳羡不已๐，她们只能到了年龄接受皇兄或是母后的指婚，嫁给自己素昧平生的男子。但是，我所得的自由á就是在这些所谓的才俊风流中拣选一个么？
不由得意兴阑珊，垂上双目。气氛有微妙的尴尬与僵持，小姨见我如此，肃穆了口气向楼ä归远道：“楼ä大人，本王妃有话问你，你要如实答来。”
“是。归远不敢欺瞒王妃。”
小姨看我一眼，“帝姬是太后掌上明珠，皇上最幼的胞妹。而楼ä大人为朝中ณ才俊，既是太后与皇上一手挑选出来的，人品与才干自然毋庸置疑。只是本王妃想知道，楼ä大人能否一心一意爱护帝ຓ姬，不因她是帝姬身份的缘故？”
他深深吸一口气，一揖到底：“归远必当竭尽所能ม爱护帝姬，不负太后皇上与王妃所望。”
总算答的还诚恳。小姨ถ手持团扇，朝我掩口轻笑。我轻吁一口气，也不过就这样了。与他身后那些人比，也算得过了。还能怎样呢？凤台选婿，也只是在设定的范围内择选。再多是自由，也是收了羽翼的自由。
我无异议。转身扶了芷儿的手往下走。裙裾间的银铃沥沥的响，听得身后司仪官喜气洋洋的报：“正二品嘉州防御史楼归远得选东床——”
声音那ว样响，惊动了初夏午后沉寂的深宫。我抬头，银丝珍珠如水分开两侧，高远明净的天空，有鸽群倏一声飞过。7๕7๕8๖8xiaທoshuo
注释：
1）、《辞婚表》：南北朝时宋朝江教所作。宋明帝ຓ刘彧意欲把自己的女儿临汝公主嫁给江教，江教思虑历代公主多凶悍骄横，不愿做驸马，上表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