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谈起普罗霍尔怎样忘记了上帝，拿列文给他买马的钱一味去喝酒，把他的老婆打得半死；他一面听，一面读书，回想着由于读书而引起的一系列思想。这是丁铎尔1้的《热学》。他想起他曾批评过丁铎尔对于他的实验本领过分自负和缺乏哲学眼光。突然一个ฐ愉快的思想涌ไ上他的心头：“两ä年之后我可以有两头荷兰牛，帕瓦自己้也许还活着，别尔库特的十二个小女儿，再加上这三头牛——妙极了！”他又拿起书本——
“那个劳动组合将设在什么地方呢？”康斯坦丁·列文问。
他们在谈着共同的熟人，谈论着最无关紧ู要的话，但是在基蒂看来，好像他们说的每句话都在决定着他们和她的命运。而奇怪的就是实际上他们虽然在谈论着伊万·伊万诺维奇的法语讲得多么可笑，以及叶列茨基小姐怎样可以选择到เ更佳的配偶，但是这些话对于他们却有着重要的意义แ，而且他们也正如基蒂一样地感觉到เ了。整个ฐ舞会，整个世界，在基蒂心中ณ一切都消失在烟雾里了。只是她所受的严格的教养支持着她，强迫她做别人所要求她的一切，就是跳舞、应酬、谈话、甚至微笑。但是在跳玛佐卡舞之前，当他们开始排好椅子，而几对舞伴正从小房间走进大厅来的时候，一种失望和恐怖的时刻๑临ภ到了基蒂身上。她拒绝了五个请她伴舞的人，而现在她却没有跳玛佐卡舞的舞伴了。她连被人请求伴舞的希望都没有了，因为她在社交界ศ是这样成功，谁都不会想到เ她直到เ现在还没有人约好和她跳舞。她想对她母亲说她身体不舒服，要回家去，但是她又没有力量这样做。她的心碎了。
“和您跳华尔兹舞简直是一种休息呢，”他对她说，当他们跳华尔兹舞开头的慢步的时候。“妙极了——多么轻快，多么pré1。”他向她说了他差不多对所有他熟ງ识的舞伴都说过的话——
由他的声调，基蒂和安娜两人都听出来已经和解了。
于是格里沙又把他的小脸伸进她的腋下，偎在她的衣服上，显出骄傲和幸福的神色。
“哦，已经来了？”她说，吻着她。
“哦，您找到您的哥哥了吗？”弗龙斯ั基伯爵夫人向那ว位夫人说。
“我？我来接一位美丽的女人，”奥布隆斯基说。
法语：花之ใ城。
“哦，我们最好那样。”
于是她开始和基蒂谈话。虽然这时退席在列文是很困难的，但是解决这个困难，比起整个ฐ晚上留在这里，看着不时瞥他一眼，又避开他视线的基蒂来，却容易办得多。他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公爵夫有看他默不作声，就向他说话。
“妈妈马上就下来了。她昨天很疲倦……昨天……”
“我有件事情要说……”公爵夫人开口说，从她的严肃而激动的脸色，基蒂猜得出她所要说的话。
“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你，我再说一遍，在这种微妙而难以捉摸的事件中，照人们所能推测的看来，我相信你准有希望。”
“昨天刚ธ到的。”
她注意地看着他，好像要探明他困惑的原因似的。
我全心全意地试过。但是我不能够。我做不来。”
“那个问题我们还没有权利ำ解决……”
“刚才进来的是谁？”他问门房。
她想要走出去，但是两腿摇晃，只得抓住一个椅背来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的面孔膨胀了，他的嘴唇噘起，他眼泪汪汪的了。
那ว小女孩，她父亲的宝贝，莽撞地跑进来，抱住他，笑嘻嘻地吊在他的脖颈上，她老喜欢闻他的络腮胡子散出的闻惯的香气。最后小女孩吻了吻他那因为弯屈的姿ู势而涨红的、闪烁着慈爱光辉的面孔，松开了她的两ä手，待要跑开去，但是她父亲拉住了她。
“是的，去告诉她。把电报拿去；交给她，照她吩咐的去办。”
在《安娜·卡列ต宁娜》写成之前不久，在俄国的一份杂志上，《脑神经的反射作用》的作者谢切诺夫教授正和其他的科学家进行着激烈的论战。对于这种事情一知半解的奥布隆斯ั基都轻而易举地想起这个术语，可见这场论战曾引起了当时公众的充分注意。
三十二
家中第一个出来迎接安娜的是她的儿子。他不顾家庭女教师的呼喊，下了楼梯就朝她跑去，欢喜欲狂地叫起来：“妈妈！妈妈！”跑到เ她跟前，他就搂住她的脖子。
“我告诉你是妈妈吧！”他对家庭女教师叫道。“我知道的！”
她儿子，也像她丈夫一样，在安娜心中唤起了一种近似幻灭的感觉。她把他想像得比实际上的他好得多。她不能不使自己้降到现实中来欣赏他本来的面目。但就是他本来的面目，他也是可爱的，他长着金色的鬈、碧蓝ณ的眼睛和穿着紧ู裹着双腿的长袜的优美的小腿。安娜在他的亲近和他的爱抚中体验到一种近乎ๆ肉体的快感，而当她遇到เ他的单纯、信赖和亲切的眼光，听见他天真的询问的时候，就又感到了精神上的慰藉。安娜把多莉的小孩们送给他的礼物拿出来，告诉他莫斯科的塔尼娅ๅ是怎样的一个小女孩，以及塔尼娅多么เ会读书，而且还会教旁的小孩。
“哦，我没有她那ว么เ好吗？”谢廖沙问。
“在我眼里，你比世界ศ上什么人都好哩。”
“我知道，”谢廖沙微笑着说。
安娜还没有来得及喝完咖啡，就通报利季娅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来拜访了。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是一个高个ฐ子的胖女人，脸色是不健康的黄色，长着两只美丽的沉思似的黑眼睛。安娜很喜欢她，但是今天她好像第一次看出了她的一切缺点。
“哦，亲爱的，您采到เ了橄榄ฒ枝1吧？”利季娅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一进房门就问。
“是的，一切都了结了，但是事情也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严重，”安娜回答。“大概我的be1้1้esoeur2也太急躁了一点。”
利ำ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虽然对于一切和她无关的事情都感到เ兴味，但是却有一种从来不耐心听取她所感到เ兴味的事情的习惯；她打断安娜说：
“是的，世界ศ上充满了忧愁和邪ิ恶呢。我今天苦恼死了。”
“啊，怎么回事呢？”安娜说，竭力忍住不笑。
“我开始感到毫无结果地为真理而战斗有点厌烦了，有时候我简直弄得无可奈何哩。小姊妹协会的事业进行得很好。但是和这些绅士一道，就什么事都做不成，”利ำ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带着讥讽的、听天由命的语调补充说。“他们抓住一个ฐ思想，把它歪曲了，然后又那么เ卑俗无聊地谈论它。仅仅两三个ฐ人，你丈夫就是其中的一个ฐ，懂得这事业的全部ຖ意义，而其余的人只会把这事弄糟。昨天普拉夫金写了封信给我……”
普拉夫金是侨居国外的一位有名的泛斯拉夫主义者3๑，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述说了这封信的大意——
橄榄ฒ枝为一种和平的标志，此句的意思是问安娜调解成功没有。
法语：嫂嫂。
泛斯拉夫主义是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形成的反动政治流派。其基本思想是企图在俄国沙皇制ๆ度统治下将所有斯ั拉夫民族统一为一个国家。
接着伯爵夫人又告诉了她一些反对教会合并运动的不愉快事件和阴谋，就匆匆地走了，因为她那ว天还要出席某团体的集会和斯拉夫委员会的会议。
“这自然和以前毫无两样；但是我以前怎样没有注意到เ呢？”她自言自语。“莫非她今天特别气愤？不过真好笑；她的目的是行善，她是基督徒，但是她却总是怒气冲天；她总有敌人，而且那ว些敌人也都是假基督和行善之名哩。”
利季娅·伊万诺夫伯爵夫人走后，又来了另一个ฐ朋友，某长官的太太，告诉了她城里的一切新า闻。到三点钟，她也走了，答应来吃晚饭。阿列ต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还在部里。安娜，剩ທ下一个人，照顾她儿子吃了饭，整理好东西，看过了堆积在她桌上的书信和便条，写了回信，就这样把饭前的时间度过去了。
她在旅途中所感到的无端的羞耻之ใ情和她的兴奋都完全消逝了。在她习惯的生活环境中，她又感觉得自己很坚定，无可指责了。
她惊异地回想起她昨天的心情。“生了什么呢？没有什么เ！弗龙斯ั基说了些傻话，那ว本来是容易制止的，而我回答得也很得体。对我丈夫说出来是不必要的，而且不可能ม的。说出来反而是小题大做了。”她想起她怎样告诉过她丈夫，彼得堡有一个青年，是她丈夫的部ຖ下，差一点向她求爱，以及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怎样回答她说凡是在社交界生活的女人总难免要遇到这种事，他完全信赖她的老练，决不会让嫉妒来损害她和他自己的尊严。“这样何必说出这件事来呢？
真的，谢谢上帝，没有什么好说的！”她自言自语。
三十三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四点钟从部里回来，但是像常有的情形一样，他没有来得及进来看她。他先到เ书房里去接见等候着他的请愿的人们，在他的秘书拿来的一些公文上签了字。在用餐时来了一位老太太，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表姐、一位局长和他的夫人、一位被引荐到เ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部ຖ下工作的青年，安娜走进客厅来招待这些客人。五点整，彼得一世的青铜大钟还没有敲完第五下，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就进来了，穿着佩戴着两枚勋章的礼服，打着白领ๆ带，因为他吃了饭马上就要出去。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生活中ณ的每分钟็都给分配和占满了。为了要按时办完摆在面前的事，他严å格地遵守时间。“不匆忙，也不休息”是他的格言。他走进餐厅，和大家打了一个招呼，就急忙坐下来，对他的妻子微笑。
“是的，我的孤独生活结束了。你不会相信一个人吃饭有多么เ不舒服呀。”
吃饭时他和妻子稍稍谈了一下莫斯科的事，露出讥讽的微笑，向她询问了一下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情况；但是谈话大体上是一般性的，涉แ及彼得堡官场上和社会上的各种新闻。饭后，他陪了客人们半个钟头，又含着微笑和妻子紧紧ู地握了握手，就退了出去，坐车出席会议去了。安娜那晚上既没有到เ那ว位听见她回来了就邀请她去赴晚会的贝特西·特维尔斯ั基公爵夫人那里去，也没有去那晚上她原已๐经定好了包厢的剧ຕ场。她不出去主要是因为她打算穿的衣服还没有做好。总之，安娜在客人走后忙着收拾服装ณ时，她感到เ非常懊ิ恼。她本来是一位很懂ฦ得怎样在穿着上不花许多钱的能ม手，在去莫斯科之ใ前她拿了三件衣服交给女裁é缝去改。这衣服要改得让人认不出来，并且三天以前就应该做好的。结果两件衣服还没有动手，而其余一件又没有照着安娜的意思改。女裁缝走来解释，硬说还是照ั她那样做的好，安娜了那么เ大的脾气，她过后一想起来还感觉得惭愧哩。为了要完全平静下来，她走进育儿室，和她儿子在一起消磨了整整一个晚上，亲自安置他睡了，给他画了十字，给他盖上被子。她没有到เ外面什么เ地方去，把晚上的时间那么เ愉快地在家里度过，觉得高兴极了。她感觉得这么轻松平静，她这么清楚地看出来她在火车上觉得那么เ重要的一切事情，不过是社交界中ณ一件平平常常的小事罢了，她没有理由在任何人或是她自己面前感到羞愧。安娜拿了一本英国小说在火炉旁坐下，等待着她丈夫。正九点半，她听到了他的铃声，他走进房间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她说，把手伸给他。
他吻了吻她的手，在她身旁坐下。
“大体上说来，我看你的访问很成功吧，”他对她说。
“是的，很成功哩，”她说，于是她开始把一切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他：她和弗龙斯ั基伯爵夫人同车旅๓行，她的到达，车站上生的意外。接着她就述说她开头怎样可怜她哥哥，后来又怎样可怜多莉。
“我想这样的人是不能饶恕的，虽然他是你哥哥，”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严å峻地说。
安娜微微一笑。她知道他说这话只是为了表示对亲属的体恤并不能阻止他表他的真实意见。她知道她丈夫这个特性，而且很喜欢这一点。
“一切都圆满解决，你又回来了，我真高兴哩，”他继续说。哦，关于我那ว项议会通过的新法案，人们有什么เ议论呢？”
安娜关于这个法案毫无所闻，她想起自己竟会这么轻易地忘记他那ว么重视的事，良心上觉得很不安。
“相反地，这里却引起了很大反响，”他露出得意的微笑说。
她看出来阿列ต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想要把这件事最使他愉快的地方แ告诉她，因此她用问题去引他讲出来。带着同样的得意的微笑，他告诉她因为通过这个法案他博得的喝彩。
“我非常，非常高兴哩。这证明对于这个事情的合理而又坚定的观点终于在我们中间开始形成了。”
喝完了第二杯加奶油的茶，吃完面包，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就站起来，向书房走去。
“你今晚上什么地方都没有去吗？你一定很闷吧，我想？”
他说。
“啊，不！”她回答，跟着他站起来，陪伴着他通过这房间走到他书房去。“你现在读什么呢？”她问。
“现在我在读dufers》1，”他回答。“一本了不起的书哩。”
安娜微微一笑，好像人们看见他们所爱的人的弱点微笑一样，于是，挽住他的胳臂，她把他送到书房门口。她知道他晚上读书成了必不可少的习惯。她也知道虽然他的公务几乎吞没了他的全部时间，但他却认为ฦ注意知识界ศ生的一切值得注目的事情是他的义务。她也知道他实际上只对政治、哲学和神学方แ面的书籍生兴趣，艺术是完全和他的性情不合的；但是，虽然这样，或者毋宁说正因为这样，阿列ต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从来没有忽略过任何在艺术界引起反响的事情，而是以博览群书为自己้的职责。她知道在政治、哲学、神学上面，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常生怀疑，加以研究；但是在艺术和诗歌问题上，特别是在他一窍不通的音乐问题上，他却抱着最明确的坚定见解。他喜欢谈论莎士比亚、拉斐尔2๐、贝多芬，谈新派诗歌和音乐่的意义แ，这一切都被他十分清晰精确加以分类——
法语：李尔公爵的《地狱之诗》。
拉斐à尔，文艺复兴时期伟大的意大利画家。
“哦，上帝ຓ保佑你！”她在书房门口说，书房里一支有罩的蜡烛和一只水瓶已经在他的扶手椅旁้摆好。“我要写信到莫斯ั科去。”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又吻了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