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在我的记忆里，他喜欢笑，淡淡的笑，他有一张很美的脸，连哥哥在他身边都会显得失色，只可惜……他的眼睛……看不见……”
“楚毓！”连城大喊了声，马车停了下来，连城松开风佑的手跳下马车，急急得向着前方一片平地跑去。
冰雕一般的透明华贵，一如这乐声般。
风佑见连城不理他，有些泄气的在店内溜达，见掌柜坐上放着一只金钱小龟，意兴珊澜地拿过来放在饭桌上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楚毓
四年后，我坐在父王当年的位置第一次与他对视，他还是他，依旧清俊，也许他的记忆中ณ从没有我，但我却整整梦了他四年……
四年的时光可以生很多事，婉妃的孩子没了，紧接着疯了，父王也病了，病得很重，病得出不了承乾ດ殿的内堂，但他仍要听曲，于是那金光闪闪的戏台上开始歌舞升平，而我代替他坐在这儿，让那靡靡的音调传向内堂。
我靠在身后的狐裘上，冷冷地看着他唱，看他从啧啧红颜唱到เ白苍苍。随后漫天的纸灰飞起来，飘得满天满眼，而他的身体也在那ว纸灰中ณ慢慢消เ失，光与影都不复存在，我就在那纸灰顿ู然站起身，向着后台飞奔而去……
我问，记得我吗？
他摇头；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侧头一笑，我叫花梨，段花梨……
那日以后，我将他留แ在宫中ณ，做了我的侍从。他长我三岁，不是特别ี美，比他美的伶人大有人在，可他身上有我眷恋的气息和与我同样矛盾的味道。
我知道他有病，这种病让太医也束手无策，太医说，心病还要靠心来医治，所以无能ม为力。
段恩离，段恩离，我这样叫他，他有时会笑，有时愣着眼睛看我，他喜欢剑，我便叫最好的剑士来教他，找最厉害的剑谱让他学，但我喜欢听曲，他便唱最柔软的小调给我听，时间长了，我渐渐明白，拿剑的时候他是段恩离，唱曲的时候便是花梨，亦或是说，倔强冷然的是恩离，温婉柔顺的是花梨。
可看着常常立于屋檐下独自徘徊的他，我多想敲醒他：花梨死了不是吗？在七岁那ว年，为ฦ何在他心中放不下？为ฦ何他要背着花梨的灵魂活着？他只是他，一个爱剑，冲动的少年而已……
段恩离
明月高悬，四周一派冷凝之色，身后有一个略๓带稚气的声音：
“恩离，等我！”
我转身回头，轻轻一拉，将他揽入怀中ณ，纵身一跃，踩住青松枝头，身形陡然拔高数丈，两人一齐轻落在宫城的屋檐上。
“嘻嘻！你总学的比我好！”
“是你不用心！”
这个孩子是我的师弟，我和他被关在这个ฐ四方的宫城中努力学着纵横江湖的招式，我跟他说，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带着花梨，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每当这时，他总会略๓带哀伤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我会碎了一般，万般珍惜。
我和花梨十三岁来到这里，离开我们所谓的父亲，在住进这里以前，宫外的人总拿奇怪的目光看我，花梨总是问，他们怎么了？为什么เ用那种眼神？我说，别理他们，只要离我们远远的就好。
我七岁那年生了场病，病得很重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从此以后，我的爹再也没逼我学戏，反倒是花梨凭借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容貌开始出入于舞台，于是我躲了起来，只有当花梨上台时我才出来，远远看着她，不管什么装ณ扮，都是那ว么的美好。
但周围人越来越冷漠，他们孤立我们，所以花梨只有跟我说话，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躲在被子里讲笑话，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进宫，我现我的花梨离我越来越远了，她眼里有了另一个人――我的师弟，楚毓！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好，只是楚毓那样一个身份让我不安。但我不知道为ฦ何楚毓总是喜欢缠我，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有意无意地腻在我怀里，让我慌乱。
但我知道所有人中只有他是特别的，也只有他不会用奇特的眼光看我，但我俩之间仿佛横着一张看不见的栏杆，它维系着我们感情的平衡，一旦谁跨过了这道线，这后果都将是不可预料的。
但这微妙的平衡还是在楚毓十四岁时打破了，那ว天，花梨唱完曲后，在承乾ດ殿花园的假山群中，楚毓抱住了我。
他看着我，眼中似遥远的海涛，以为只轻轻翻滚，却实则波浪ฐ汹涌ไ。
他说，恩离……
我冷淡地推开他，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我说，国主ว病重，不宜饮酒。
他笑了，扬起了淡然却不失温情的眸子，却像个黑洞般将我深深吸了进去。他又伸出手，将我楼拥住，我一闭眼，心口有什么滑落下来，我说，楚毓，我不是花梨。
他说，我知道，你是恩离，段恩离！
可你为什么เ抱我？心里有种酸酸的温暖，在这一刻我才明白，我是喜欢他的，原来看着花梨和他在一起的酸涩是为ฦ了他……
叠山里，有人穿过，脚步急切。
我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楚毓的手搂紧了些，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因为异常宁静，就连身后叠山里传来的脚๐步声，都似踏在心上。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楚毓的怀中挤上，直插过他的衣领ๆ，抱住他的头。浅浅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他的颈项很长，可以闻到เ兰草淡淡的香……
“恩离……”他低低呢喃，声音轻轻细细，在我耳边荡漾。
“没有花梨……没有，恩离，忘了她吧！你就是你！”
“楚毓！”我生气了，原来他和其他人也是一样的，他也当我是疯子？什么เ没有花梨？花梨明明就在，在我身边，站在那金光闪烁的戏台上唱曲儿！
我甩开他的手，楚毓一僵，一手扫过我的胸ถ前。
“去摸摸你脑中ณ的花梨啊！看你摸不摸得到她！”楚毓缓缓站直，脸上浮ด现他绝少在我面前显露威严的一面。
他的手伸向我的脖子，向上，从我耳后，摸到一小片细滑。移至眼前，竟是一抹浅浅的粉红，送到我的鼻端，是胭脂ฦ的香味。
“段恩离，如果那站在戏台上唱曲的不是你，为ฦ何你身上会有戏子上妆的胭å脂ฦ？”楚毓看着我，微微眯起眼睛，然后眼光下移，
“还有，为什么你的外袍内会穿着这样的内衣？”我的目光随他下移，外袍内已๐然露出一片衣角，黄中带白，白中见绿。，竟是刚刚戏台上花梨穿过的。
怎么เ会？怎么会这样？
楚毓双手抓紧我不让我逃开，他说，恩离，从八岁起，我就看着你这样自欺欺人地活着，可是六年过去了，为什么เ你还不醒呢？花梨死了！死在七岁那年！你忘了吗？忘了吗？
我忘了吗？忘了吗？
不，我没忘，花梨死了，为什么会死？是他杀了她！是他的一句话，花梨才会死！我恨他！恨这个宫城！
他们让我的花梨死在了十七岁那ว年的夏日……
－－－－－－－－－－－－－－－我是忙碌分割线－－－－－－－－－－－－－－－－－
楚毓
父王薨了，在我十四岁那年的深冬，我坐上了高高的王位，木然地看着脚下的一片素า白。在灵堂内哭泣的身影中ณ没有看到母后苍白的容颜，我有些哀伤，独自走到她那ว飘着浓郁兰草香气的寝殿里。
隔着远远的水榭๓，我看见穿着嫁衣的她，目光幽远，烛火照得她满面盈红。
她说，孩子，你父王最爱看我穿得红色，今日母后这身红色美不美？
她一步一步在水榭๓里踱着，双臂一抛，竟是如水的长袖……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曲调远远传来，伴着灵堂哀泣的丧ç钟，母后在这暮鼓晨钟中一遍遍地唱，我突然明了什么是真正的哀伤，也明了如今躺在金棺中的那个人为何要如此执著于戏台，以及戏台上那ว和曲而吟的《春日宴》，心情突然沉重如磐石，转身下，我悄悄地走了……
那日深夜，我挨近恩离，与他额头相抵，“恩离，好冷，今夜特别ี的冷！”
他握住我的手，虽然不是热乎乎的，却也是温润如怀中ณ之ใ玉，不觉冰冷。
“恩离，你说我在这一世能活多少年？”
“一千年！”
我笑，他冰冷的语调却不像是开玩笑，我有些怅然地靠在他的肩上：
“是啊！一千年，今日，他们都叫我千岁呢！”
然后我取下了他脖ๆ子上的两枚玉佩，我说，刻上你我的名字，我们从此不分开，直至千年……
段恩离
我十七岁的隆冬，是我毕生最寒冷的日子。那日西泽大丧ç，楚毓缩在我怀里问：
“恩离，你陪我一千年好不好？”
我摇摇头，没有语言。然而他却扑了过来：
“忘记她吧！段恩离！这世上只需要一个段恩离！恩离，我喜欢你，我爱你……”
感觉到他温暖的手臂，只是心中的痛，却折磨得我不能呼吸。不能够忘记，不能够不在乎。此刻埋成囚鸟的作茧自缚，是我唯一可以用来遮掩伤口的工具。终于，在呵气成雾的罅隙里，抬起了他清秀的面颊，凝视他世间最真意的眸子，微笑，然后俯身亲吻他，非常非常地冰冷，像寒水一样的吻后，慢慢挪开，倾倒在他肩窝里。最后我合上眼，随着泪滴滑下的瞬间，应声说：
“不，我要离开，离开这里……”
楚毓
然而誓言并没有实现，他在我十六岁那年离开了我，在我胸ถ口留下一记永不磨灭的伤痕。那夜是万年不变的凉月，我眼前鲜红的一片，涣散的目光定在他身上，斜ฒ望着他，泪水渐渐落在眼前，我颤声问他：“你……爱不爱……我？”他没有回答，木然抽回手中的软剑，头也不回地离去。
是的，我杀了所有和他相关的人！包括那些戏班里无辜的伶人。因为ฦ我不想看他再次沉迷下去，太医说，如果时间治不好他，只能ม试着让他再经历一次血洗的回忆！所以我杀了戏班的班主，在他的面前，一剑穿刺๐而过。我说，恩离，醒来吧，不要活在自己编织的故事里，不要再喃喃自语，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ศ，而我真实地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