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云来客栈前僻静的杏花巷笼罩在一片银白的月光中。从远处走来巡夜的更夫,一边敲打着手中的木梆,一边扯起悠长的嗓音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丁如龙冷冷一笑,眉宇间依稀闪过一丝倨傲:“告诉你也不打紧,丁某的背后自有比那迟公更大的靠山,你尽管放心。”
耳边忽地风声霍霍,一道黑影掠过如闪电,有人一把搀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背脊ิ一路向下,仿佛过电一般,腰间立时酸麻不已,膝弯发软几欲瘫倒在地。
把唇凑近她的耳边,他喷吐的热气轻搔着她的耳廓:“好一个水灵灵的小家碧玉,我的霁儿穿什么都好看。”
他蓦地攥紧她的肩头,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让他与多穆尔公主成亲只是为ฦ了你吗?你太高估了自己!告诉你,天启与多穆尔早已盟约共抗花剌,这桩婚姻便是联盟的纽带,放眼皇族之中ณ,我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选!”
梅雪霁心中一阵发凉——天啊,又来了!看来齐云灏真的不想让她在宫中的这三年过得平静无波,所以三天两头要找点难题来让她烦恼一番。一个ฐ齐昭成还没应付完,现在又要把所有的妃子都交到她手里……
“澄亲王?”刘ถ谦益怔了一下:“陛下莫非忘了,他已๐奉旨出城迎接凤凰公主ว的送亲马队,眼下恐怕还在回来的路上吧?”
清脆的环佩声“叮当”作响,梅雪峰回过头去,却见一只纤纤素手拨开了重重帷幔,菀柔公主ว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青莲色的绣金纱幔之后,衣上如水的嫣红染上了她清丽明媚的面庞,一双清澈的杏眸深凝着他,目光坦荡而热烈。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不迭。在如此暧昧的情势下说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在挑逗他嘛!果然,他喘息着停止了进攻,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嘴角含着一弯邪ิ邪的笑。
“霸道。”她在他怀中ณ轻轻地挣扎。
“可不正是这话?”张太妃点头道:“今日我来找姐姐,正是为了此事。”
“你们抬起头来吧。”她尽量将口气放轻柔,唯恐吓坏了她们。
如妃吴霜闻言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一行不及拭去的泪。清浅的眼波流转,她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两个人,峨眉不由深蹙了起来。
齐天驰愣怔了一下,立即答道:“陛下请讲。”
齐云灏的眼底浮起了一丝笑:“照你这么说,昭儿逃学没有错啰?”
卷末留有数行朱笔:“朕读来辛酸,恨不以身代之。黎民受此疾苦,乃朕之过也。每每思之,痛悔自责……”
“是我。”身后传来一个恬淡的声音。
迟迟钟鼓初长夜(เ三)
淡金色的雪绫纱、紫檀龙凤千工床、枕边酣睡的男子……曾经无数次反复纠缠在她梦魇中的一切又出现在她眼前。真希望这只是一个梦,是她在泉语山庄卧房中做的一个ฐ梦,而天弛,就睡在相隔不远的西厢房里……
梅雪霁欣喜地把鼻尖凑到袋口嗅了一下,果然有淡淡的酒香扑鼻。这酒香芙蓉是她在《撷芳谱》中多次读到过的香花圣品,因其花香似醴,故而弥足珍贵,连在深宫的上林苑中ณ也遍寻不着。
慧兰香油!
“遵命。”刘ถ谦益施了一礼ึ,匆匆带着一群宫女太监掀帘而入。
“是你?”她心头一跳,不禁脱口而出。
不等明琪答话,梅雪霁赶紧陪笑着站起身来,亮了亮手中ณ的腰牌道:“我们是新入宫的小黄门,跟着明公公出去办差。”
梅雪霁顿时羞成了一个ฐ大红脸,匆匆地低下头去无言以对。
衣袂翩翩因风舞(二)
在她被“诱拐”来天启王朝前的那天,她曾在博物馆的紫檀千工床前久久驻目。那床上繁复精致的雕刻早ຉ已๐被她看得烂熟于胸。眼前这木雕的美人,分明就是那ว床屏上刻๑的《龙凤谐》故事上的皇后,身姿ู、神态、眉眼衣饰分毫不差。
侍琴张开嘴正要劝解,忽听得门外有人唤了一声:“刘总管。”一阵脚步声起,却见刘谦益笑吟吟地快步走了进来。他瞥了一眼桌上分毫未动的饭菜,脸上不由一喜,忙躬身道:“梅主子,圣上有旨,若是梅主子还未动筷,就宣您去乾清宫一同用膳。”
梅雪霁眼睁睁地看着他如同青蛙一般地在青石间灵巧地跳跃,转瞬就到了她的眼前。
瑾妃又一展拜,随即轻舒袍袖、漫啭歌喉,翩翩地歌舞起来。
齐天弛的双眸立时黯淡无光,他后退了一步,垂首轻声道:“臣不敢。”
皇上进来有半柱香的时间了,却一直在窗边板着脸立着,仿佛一尊静默的石雕。她已๐经跪得双膝发软,却左右等不到皇上叫起的声音。
程太后笑道:“好倒是好,只是,这转变得突兀倒让人有些担心…”
“说吧。”齐云灏的嘴角微微带了一丝笑意。
入夜,梅府的庭院间忽然拂过一阵凉风。李嬷嬷背倚着回廊的柱子,伸手裹紧了身上的墨绿色斗篷——都三月了,想不到夜风还是有些刺骨呢。
梅雪霁回头向他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不冷,你也来试试吧。”
“鸡皮鹤发?”梅雪峰重复着她的话,一时愣住了。片刻之后,他才明白过来,不由朗声笑了。
齐云灏的面上也是一凛,他对着母亲深深一拜道:“母后言重了,儿臣不敢轻慢父皇的遗诏。”说着,目光渐渐地黯淡下去。
福伯转过头去,却见青石台阶下站着一位年轻的公子。一领淡青色的儒衫衬着身后的一树桃花,显得分外脱俗而醒目。俊朗的长眉下,一双含笑的眸子带着七分和气,嘴角噙着的一弯笑让人不由á心生好感。
自在飞花轻似梦(二)
丢了魂?天哪,林丹觉得有一股凉气顺ิ着脊柱一直爬遍了全身,听说这些古旧ງ的东西上,多少都是沾有些邪气的,说不定附着它古代主人的阴魂也未可知。接触久ื了,不知道会不会像鬼故事中所讲述的那样,发生一些古怪而可怕的事……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他凝着她,嘴角噙着一弯了然的笑,“你一定在想,若是眼前这个男子不是皇帝ຓ,没有江山的羁绊、没有三宫六院,那该有多好,是吗?”
她如同遭遇雷击般地震住——原来,她心里所想的他都懂ฦ……
耳边他的低语一声声飘渺着,似近还远,依稀似出现在梦中。
“……说实话,过去我一直不明白你的心。对我来说,你就像雾中花、水中月,让人难以捉摸。我曾气过你、也曾恼过你,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想着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交到你手中,而你却偏偏不屑一顾、弃若敝帚ຐ?那天在掬月宫,你告诉我说,你要的东西我给不起,这句话让我挫败而抓狂,我真的想不通,你到底要什么?”
她张开嘴,却被他用食指轻轻按住了唇:“听我说,今天在蚕花镇上见了那对老夫妻,看到他们挥汗如雨,为ฦ生计奔忙劳累,偶尔的眼神交汇,却是那样的默契而知足。再看你,不知不觉地停下筷子,充满艳羡地望着他们,当时你眼中闪烁的光华让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的霁儿要的不过是如此平凡的幸福,但恰恰这份平凡,却是我给不起的……”
温热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ณ涌ไ出,濡湿了耳畔的衾枕。他轻叹着俯下头来,用舌尖吸干了她眼角的咸涩。
“你知道吗,你让我第一次感到了自卑。自卑自己身为ฦ帝王,无法给你最纯净、最简单的爱。我的身份成了我的羁绊,让我不能随心所欲,做我想做的事情……”他说着,用手轻轻捧起她的脸,目光在她的眉眼间流连,“但是霁儿,虽然我的过去配不上你的纯洁,但是我却愿意用今生唯一的爱来补偿……所以,可不可以从你口中听到เ一句话?”
“什么?”她睁大泪水迷蒙眼睛看着他。
他皱眉,好像在犹豫着如何开口:“告诉我,你不是不爱齐云灏,你不爱的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我……”她震惊又感动,心头滚过千言万语,却哽塞在喉间无法出声。
他微笑,眼里掠过一丝挫败的晦涩:“罢了,眼下就算逼你勉强出口又能如何?霁儿,我有耐心,只要你在我身边,终有一天……”
“不,”梅雪霁打断ษ他,支身从床上坐起,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臂膀,“你不用逼,也不用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爱你,云灏!”
他不语,脸上依旧是那副深沉黯然的表情。
满腔柔情霎时如同泼在九重云雾里,没了回音。她大窘,泪水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