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脸,再深深凝视门内的陈安槐ຈ,脸颊一半灰暗,一半橘红。是火燃烧的颜色,那般鲜ຒ艳热烈,落在他眼里,像包裹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瞬间朦胧了。
低下头去,撕下衣角绑死伤口上端,手指用力压住血脉。
慕容没有焦距的目光逡巡在泛着粼光的水面,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可以记起襁褓时期,那时的相守是一哭就可以得到回应。如今他不再做那么高的要求,他爱的人还是一个个离他而去了。
打个寒战。
既然是皇帝寝殿,夜半胆敢作呕的,也只剩慕容意之本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只写了这个段子,结果有朋友要求写一下关于陈王世子的后番,于是才产生“印紫苔”这个故事。所以楔子和正文会有些小分离,看官勿怪。
他花了几天时间才理清因果,又花了更多时间才说服自己,是杜渊招去的女真人。
于是便去问对方。
争执之后杜渊终于承认,却说出“是为我们的未来着想”这样的话。
他不敢相信。
慕容插问一句:“不敢相信什么เ?”
不敢相信,他以为的赤子,竟是个连国家大义都分不清楚的人。
慕容没有说话,专心用蒲扇给药炉扇着风,上面的药罐里渐渐沸腾。
陈安槐坐在几步之外,也没再做声。
他和杜渊的争吵远不止这些。
之后两人并未立即分开,在一起过一段时间。杜渊有时会主动亲近,但往往只是接吻,他也会感到抗拒。
有一回勉强克服,衣服脱掉一半,肌肤相贴,他却想起慕容的脊背,以及背上经常被他重手捏出的青紫ใ。
便无论如何也继续不下去。
反反复复大约半年。他不知道起初觉得愉快自由的时光,怎么渐变了形状。越来越多沉默,越来越多争吵,最后,不欢而散。
分开前杜渊问他:“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想了很久,最终给出自己认为最正确的答案:“我以为ฦ你,是最好的替代。”
替代一个ฐ丢失在时光里的,曾经美好纯粹的人,
杜渊走后,他独自四处游荡,许多回路过京都,却没想过回来。
他想,“回不去的是从前”,如此言论,毕竟是自己้亲口说出。
慕容的药煎好了,倒进碗中,因太烫,放在一旁้凉着。
他过去,捧起陈安槐的脸。
“如果回不到过去,那我们重新开始。”他道。
风起,一片树叶打着旋๙儿落下,印在阶前,一片紫苔之上。
“连昌约略无多柳,第一是难听夜雨。”
慕容读到此句,恰闻窗外小雨淅沥,点点滴滴,关着窗也觉到寒气。
虽并非深夜,却也恰如其分。
他遂执笔,瘦金笔意孤清,一勾一画分明棱角,硬邦ะ邦地显在纸上。
“清愁何必怨夜雨,分明不堪思故人。”
写完,有人推门,带进湿气。他紧ู了紧肩上薄毯,向后躺进椅中的同时,毛笔掷在桌上,溅起墨点,四处沾染。
十天,对他来说,如同十年。
更不提在这漫长“十年”里,这位九贤王几乎得空便泡在身边。
慕容从来话少,兴致好时尚愿多说几句,如今闷在此处,硬生生十天来再没开过口。
舒穆禄想尽法子讨他开心,凡是他能ม找到的稀奇玩意儿几乎ๆ全送过来,每日更是缠着他说话,不料他把周围人等一概当做空气,全然视而不见。
于他难熬的十日,舒穆禄却觉得短暂得如同一眨眼。
慕容侧目,掀眼见对方将雨伞收起,靠放门外,再端着满面笑容,热情招呼:“早上好,意之!”
他收回目光,将写了字的那页书本撕下来,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
“我听说你昨夜难得睡得好,是不是换了种熏香起了作用?”
慕容将窗户推开,星点雨雾扑在面颊,很令人神清气爽。
“哦对了,今夜似乎温度会降,我已命人收拾好暖炉,晚些给你点上。”
慕容伸手到窗外,些许雨珠滴在手掌,沁凉。闻言,他终于转过脸:“我以为,今日便是分道的好时候。”
舒穆禄笑容缓下来,眸子里星星点点:“今日天气恶劣,待雨停再走吧。”
“期限已到เ。”慕容只这四个字,神情很固执。
舒穆禄看了他半晌,把头偏向一边,笑:“一天也不多留?”
“不。”
舒穆禄重新拿起伞,撑开,没有言语,重新埋头进雨幕里。
慕容又坐了片刻,便有侍女前来,告知他马车已๐备妥当,请他移驾。
他点了头。环顾ุ一圈,满屋堆积着各色珍宝,琳琅一片,可惜,竟找不到一件入得了他的眼。
便起身,将薄毯扔在椅背,随着侍女出的门。对方为他撑起伞,随他迈进雨中ณ,在身旁亦步亦趋地跟着。
慕容瞧她个子并不高,只能半踮起脚,伸长手臂,姿势甚艰难,遂伸手拿过伞柄,自己举着。
侍女呆了一呆,站在原地。
慕容淡淡催她一句“跟上”,伞面往那边倾斜,把姑娘遮得好好的,自己半边肩膀却很快湿了。
如此,到得九贤王府门口。舒穆禄跨坐马上,见了,嘴角有些自嘲地翘起来。
“你对下人倒是温柔。”他道。
慕容半个身子已钻进马车里,闻言向后撤了几寸,像是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却又闭上,重新进到马车里坐好。
一路缓行。
慕容撩开车帘ຈ,见外间变幻景色,见舒穆禄在旁策马,未做防护,雨水便劈头盖脸,将他淋透,而他脊背僵直,不发一言。
慕容放下车帘,揉了揉眉间。
并非无人在乎,全因在乎你的人你不在乎,你在乎的人却不在乎你。
倒是顿悟了。
仁武与十方本是毗邻,是以不过走了大半日,仁武城便已近在咫尺。
慕容下车。
城外一众大小官员,许是因他被掳,惶急多日,甫一见他,便齐齐跪地磕头,山呼万岁。
看来回城之前,舒穆禄已先行通知过了。
慕容没什么表情,平平抬手:“平身罢。”
上了步辇,临ภ走时想起什么,回头对舒穆禄:“朕的承诺,定会兑现。九贤王可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