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者：苏青张爱玲
“比上趟好多了，一比就知道。好多了……不过就是两边脸深谈不均，还有，未先生，这边的下嘴唇不知为什么เ缺掉一块？”朱先生细看清样，用食指摩了一摩，道：“不是的——这里溅了点迹子，他们拿白粉一擦，擦得没有了。”“那ว么，眉毛眼睛上也叫他们擦点白粉吧，可以模糊一点，因为……还是太浓呀！”他笑了起来：“不行的，白粉是一吹就吹掉了的。”我说：“那么，就再印一次吧。未先生真对不起，大约你从来投遇见过像我这样疙瘩的主顾。上固有一次我的照ั片也印得很坏，这次本来想绝对不要了，因为听说你们比别ี人特别地好呀——不然我也不印了！”朱先生攒眉道：“本来我们是极顶ะ真的，现在没有法子，各色材料é都缺货，光靠人工是不行的。”我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相信你们决不会印不好的，只要朱先生多同他们嘀咕两句。”未先生踌躇道：“要是从前，多做两ä个模板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一两ä块钱的事，现在的损失就大了，不过……我们总要想法子使你满意。”我说：“真对不起。”只好拉个ฐ下趟的交情吧，将来我也许还要印书呢。可是无论如何不印照片了。
红楼梦未完
他退后几步往上看，楼窗口没有人。劣质玻璃四角黄浊，映着灯光，一排窗户似乎ๆ凸出来作半球形，使那ว黯旧的木屋显得玲珑剔透，像玩具一样。大姑娘！老主ว顾ุ了，大姑娘！
其实也并不是五太太自己的意思，她那ว两个陪房的老妈子都是家里预先嘱咐过的，一边一个搀住了她，硬把她胳膊拉紧ู了，连腰都不能弯一弯。三姨ถ太太委屈得了不得，事后不免加油加酱向五老爷哭诉，五老爷十分生气，大概对太太发了话了，太太受不了，大哭大闹了两回，大家都传为笑谈，说这新娘子脾ຆ气好大。五老爷也并不和她争吵，只是从此以后就不理睬她了。他本来在北京弄了个ฐ差使，没等满月就带着姨ถ太太上任去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急景凋年的时候，许多人家提早吃年夜饭，到处听见那疏ຕ疏落落的爆竹声，一种莫名的哀愁便压迫着他的心。
隔了多时我没有再看见赛姆生太太。后来我到她家里去过一次。她在人家宅子里租了一间大房住着，不甚明亮，四下里放着半新旧的乌漆木几，五斗橱，碗橱。碗橱上，玻璃罩子里，有泥金的小弥陀佛。正中ณ的圆桌上铺着白累็丝桌布，搁着蚌壳式的橙红镂花大碗，碗里放了一撮子揿纽与拆下的软缎纽绊。墙上挂着她盛年时的照片；耶稣升天神像；四马路美女月份牌商店里买来的西洋画，画的是静物，蔻利沙酒瓶与苹果，几只在篮内，几只在篮外。裸体的胖孩子的照片到处都是——她的儿女，她的孙子与外孙。
她走了，传庆把头靠在玻璃窗上，又仿佛盹着了似的。前面站着的抱着杜鹃花的人也下去了，窗外少了杜鹃花，只剩下灰色的街。他的脸，换了一副背景，也似乎是黄了，暗了。
我们的浴室是用污暗的红漆木板隔开来的一间一间，板壁上钉着红漆凳，上面洒了水与皮肤的碎屑。自来水龙头底下安着深绿荷花缸，暗洞洞地也看见缸中腻着一圈白脏。灰色水门汀地，一地的水，没处可以放鞋。活络的半截门上险凛凛搭着衣服，门下就是水沟，更多的水。风很大，一阵阵吹来邻๑近的厕所的寒冷的臭气，可是大家抢着霸占了浴间，排山倒海ร拍啦啦放水的时候，还是很欢喜的。朋友们隔着几间小房在水声之上大声呼喊。
小寒道：“我爸爸对于我们那几间屋子很费了一点心血哩！单为ฦ了客厅里另开了一扇门，不知跟房东打了多少吵子！”
新近他们女婿也出国深造了，所以苑梅回来多住些时，陪陪母亲。丈夫弟妹全都走了，她不免有落寞之感。这些年青人本来就不爱说话——五十年代“沉默的一代”的先驱。所以荀太太除了笑问一声“子范好？”也不去找话跟她说。
在当时的中国，恋爱完全是一种新的经验，仅只这一点点已经很够味了。
对大多数的女人，‘爱’的意思就是‘被爱’。
她说老都老了，还吃我的豆腐。我说麻婆豆腐是要老豆腐嘛！
白流苏在她母亲床前凄凄凉凉跪着，听见了这话，把手里的绣花鞋帮子紧紧按在心口上，戳在鞋上的一枚针，扎了手也不觉得疼，小声道：“这屋子可住不得了！……住不得了！”她的声音灰暗而轻飘，像断断ษ续续的尘灰吊子。她仿佛做梦似的，满头满脸都挂着尘灰吊子，迷迷糊糊向前一扑，自己้以为是枕住了她母亲的膝盖，呜呜咽咽哭了起来道：“妈，妈，你老人家给我做主！”她母亲呆着脸，笑嘻嘻的不做声。她搂住她母亲的腿，使劲摇撼着，哭道：“妈！妈！”恍惚又是多年前，她还只十来岁的时候，看了戏出来，在倾盆大雨中ณ和家里人挤散了。她独自站在人行道上，瞪着眼看人，人也瞪着眼看她，隔着雨淋淋的车窗，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罩——无数的陌生人。人人都关在他们自己的小世界里，她撞破了头也撞不进去。她似乎是魔住了。忽然听见背后有脚๐步声，猜着是她母亲来了，便竭力定了一定神，不言语。她所祈求的母亲与她真正的母亲根本是两个ฐ人。
上半身的影子恰巧ู落在报纸上。她皱皱眉毛，扭过身去凑那灯光。她的脸这一偏过去，汝良突然吃了一惊，她的侧面就是他从小东涂西抹画到现在的唯一的侧面，错不了，从额角到下巴那条线。怪不得他报名的时候看见这俄国女人就觉得有点眼熟ງ。他再也没想到过，他画的原来是个女人的侧影，而且是个美丽ษ的女人。口鼻间的距离太短了，据说那是短命的象征。汝良从未考虑过短命的女人可爱之点，他不过直觉地感到，人中ณ短了，有一种稚嫩之美。她的头发黄得没有劲道，大约要借点太阳光方แ才是纯正的，圣母像里的金黄。
敦凤立在门口，叫了声“张妈！”吩咐道：“今晚上都不在家吃饭，两样素า菜不用留了，豆腐你把它放在阳台上冻着，火盆上头盖着点灰给它焐着，啊！”她和佣人说话，有一种特殊的沉淀ຖ的声调，很苍老，脾气很坏似的，却又有点腻搭搭，像个ฐ权威的鸨母。她那没有下颏的下颏仰得高高的，滴粉搓酥的圆胖脸饱饱地往下坠着，搭拉着眼皮，希腊ຘ型的正直端丽的鼻子往上一抬，更显得那细小的鼻孔的高贵。敦凤出身极有根底，上海ร数一数二有历史的大商家，十六岁出嫁，二十三岁上死了丈夫，守了十多年的寡方才嫁了米先生。现在很快乐่，但也不过分，因为ฦ总是经过了那一番的了。她摸摸头发，头发前面塞了棉花团，垫得高高的，脑后做成一个ฐ一个ฐ整洁的小横卷子，和她脑子里的思想一样地有条有理。她拿皮包，拿网袋，披上大衣。包在一层层衣服里的她的白胖的身体，实哚哚地像个清水粽子。旗袍做得很大方，并不太小，不知为什么เ，里面总像是鼓绷绷，衬里穿了钢条小紧身似的。
替自己夹了一只虾子，半路上，启奎伸出筷子来，拦住了，他从她的筷子上接了过去，筷子碰见了筷子，两人相视一笑。竟发了一回呆。红了脸，轻轻地抱怨道：“无缘无故抢我的东西！”
季泽先是愣住了，随后就立起来道：“我走。我走就是了。你不怕人，我还怕人呢。也得给二哥留แ点面子！”七巧ู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呜咽道：“我走。”她扯着衫袖里的手帕子锬人，哪禁得你挑眼儿？“七巧待要出去，又把背心贴在门上，低声道：”我就不懂ฦ，我有什么地方แ不如人？我有什么地方不好……“季泽笑道：”好嫂子，你有什么不好？“七巧笑了一声道：”难不成我跟了个残废的人，就过上了残废的气，沾都沾不得？“她睁着眼直勾勾朝前望着，耳朵上的实心小金坠子像两只铜钉把她钉ล在门上——玻璃匣子里蝴蝶的标本，鲜ຒ艳而凄怆。
这都是背地里。当着人，没有比她们更为温柔知礼的女儿，勾肩搭背友爱的姊妹。她们不是不会敷衍。从小的剧烈的生活竞争把她们造成了能干人。川嫦是姊妹中ณ最老实的一个ฐ，言语迟慢，又有点脾气，她是最小的一个ฐ女儿，天生要被大的欺负，下面又有弟弟，占去了爹娘的疼爱，因此她在家里不免受委屈，可是她的家对于她实在是再好没有的严å格的训练。为门第所限，郑家的女儿不能当女店员，女打字员，做“女结婚员”是她们唯一的出路。在家里虽学不到什么专门技术，能ม够有个立脚地，却非得有点本领不可。郑川嫦可以说一下地就进了“新娘学校”。
嫖，不怕嫖得下流，随便，肮脏黯败。越是下等的地方越有乡土气息。可是不像这样。振保后来每次觉得自己嫖得精刮上算的时候便想起当年在巴黎，第一次，有多么เ傻。现在他生的世界ศ里的主人。
二乔๒问玉清：“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么？”玉清皱眉道：“哪里！跑了一早ຉ上！现在买东西就是这样，稍微看得上眼的，价钱就可观得很。不买又不行，以后还得涨呢！”二乔伸手道：
才把咖啡煮了，大银盘子端整好了，电话铃响起来。阿小拿起听筒，撇着洋腔锐声说：“哈罗？……是的密西，请等一等。”她从来没听见过这女人的声音。又是个ฐ新的。她去敲敲门：“主人，电话！”
大世界ศ……下等舞场与酒吧间“。翠远略略沉吟了一会，就找出红铅笔来批了一个ฐ”Ａ“字。若在平时，批了也就批了，可是今天她有太多的考虑的时间，她不由地要质问自己้，为什么เ她给了他这么好的分数：不问倒也罢了，一问，她竟涨红了脸。她突然明白了：因为这学生是胆敢这么毫无顾ุ忌地对她说这些话的唯一的一个男子。
秀娟想了想道：“嗳，也是难！——我倒是听见他说，他那堂房哥哥要给他孩子请个家庭教师。”家茵在她旁边坐下道：“噢。”秀娟道：“可是有一层，就是怕你不愿意做，要带着照ั管孩子，像保姆似的。”家茵略๓顿了顿，微笑说道：“从前我也做过家庭教师的，所以有许多麻烦的地方我都有点儿懂——挺难做人的！”秀娟道：“不过我们大哥那儿倒是个非常简单的家庭，他自己้成天不在家，他太太么长住在乡下，只有这么เ个孩子，没人管。”家茵道：“要么我就去试试。”秀娟道：“你去试试也好。这样子好了，我去给你把条件全说好了，省得你当面去接洽，怪僵的！”家茵笑道：“那ว么又得费你的心！”秀娟笑着不说什么，却去拉着她一只手腕，轻轻摇撼了一下，顺便看了看家茵的手表，立刻失惊道：“嗳呀，我得走了！他一不舒服起来脾ຆ气就更大，佣人呢又笨，孩子又皮……”家茵陪着她站起来道：“我知道你今天是真忙。我也不敢留แ你了。”
王太太把大衣脱了挂在铜钩上，领口的钮子也解开了，坐在里间的红木方凳上，等着推。庞太太道：“王太太你这件大衣是去年做的罢？去年看着这个ฐ呢粗得很，现在看看还算好了。现在的东西实在推扳不过。”
用不着住到เ虹口去？“格林白格太太又笑了一笑，含糊答道：
愫细扭过身来，捉住了他的手，放在她的腮边，哭道：“我原宥你！我原宥你！呵，罗杰，你为ฦ什么เ不早ຉ一些给我一个机会说这句话？我恨了你一整天！”罗杰道：“亲爱的！”她把身子旋过来就着他，很有滑下栏杆去的危险。他待要凑近一些让她靠住他，又仿佛……更危险。他踌躇了一会，从栏杆底下钻了过去，面朝里坐在第二格栏杆上。两个人跟孩子似的面对面坐着。罗杰道：“我们明天就度蜜月去。”愫细诧异道：“你不是说要等下一个ฐ月，大考结束之后么เ？”罗杰道：“不，明天！日本，夏威夷，马尼拉，随你拣。”愫细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昨天，罗杰对她的态度是不对的，但是，经过了这一些波折，他现在知道忏悔了。这是她给他的“爱的教育”的第一步。日本，夏威แ夷……在异邦的神秘的月色下，她可以完成她的“爱的教育”。她说：“你想他们肯放你走么？”罗杰笑道：“他们管得了我么เ？无论如何，我在这里做了十五年的事，这一点总可以通融。”愫细道：“我们可以去多久ื？六个礼ึ拜？两个ฐ月？”罗杰道：“整个的暑假。”愫细又把他的手紧了一紧。天暗了，风也紧了。罗杰坐的地位比较低，愫细的衣角，给风吹着，直窜到เ他的脸上去。她笑着用两只手去护住他的脸颊；她的拇指又徐徐地顺ิ着他的盾毛抹过去，顺着他的眼皮抹过去。这一次，她没说什么，但是他不由á得记起了她的温馨的言语。他说：“我们该回去了吧？”她点点头。他们挽着手臂，穿过凯丝玲的房间，走了出来。
薇龙一个人在那ว客室里站了一会，小丫头来请她过里间去吃早ຉ饭；饭后她就上楼ä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又站在窗前发呆。窗外就是那块长方形的草坪，修剪得齐齐整整，洒上些晓露，碧绿的，绿得有些牛气。有只麻雀，一步一步试探着用八字脚๐向前走，走了一截子，似乎被这愚笨的绿色大陆给弄糊涂了，又一步一步走了回来。薇龙以为麻雀永远是跳着的，想不到它还会踱方步，倒看了半晌，也许那不是麻雀？正想着，花园的游廊里走出两个ฐ挑夫，担了一只朱漆箱笼，哼哼呵呵出门去了，后面跟着一个身穿黑拷绸衫裤的中ณ年妇人，想是睇睇的娘。睇睇也出来了，立在当地，似乎在等着屋里其他的挑夫；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脸上薄薄地抹上一层粉，变为ฦ淡赭色。薇龙只看见她的侧影，眼睛直瞪瞪的，一些面部表情也没有，像泥制的面具。看久了，方才看到那寂静的面庞上有一条筋在那里缓缓地波动，从腮部牵到太阳心——原来她在那里吃花生米呢，红而脆ะ的花生米衣子，时时在嘴角掀腾着。薇龙突然不愿意看下去了，掉转身子，开了衣橱，人靠在橱门上。衣橱里黑黑成黑成地，丁香末子香得使人发晕。那里面还是悠久的过去的空气，温雅，幽闲，无所谓时间。衣橱里可没有窗外那ว爽朗的清晨，那板板的绿草地，那ว怕人的寂静的脸，嘴角那花生衣子……那肮脏，复杂，不可理喻的现实。
她坐在船头上望着那蓝天和碧海，呆呆地出神。
等那ว哨兵再给她点亮了蜡烛的时候，她匆匆地回到เ有着帅字旗的帐篷里去。她高举ะ着蜡烛站在项ำ王的榻前。他睡得很熟ງ，身体微微蜷着，手塞在枕头底下，紧紧抓着一把金缕小刀。他是那种永远年轻的人们中的一个；虽然他那纷披在额前的乱发已๐经有几茎灰白色的，并且光阴的利刃已经在他坚凝的前额上划ฐ了几条深深的皱痕，他的睡熟ງ的脸依旧ງ含着一个ฐ婴孩的坦白和固执。他的粗眉毛微微皱着，鼻子带着倔强的神气，高贵的嘴唇略微下垂，仿佛是为了发命令而生的。
论写作
爱
说到这里，他自己呵呵地笑起来了。又道：“我知道你倒是真不介意的。这是你的好处。我这一点也跟你一样，人家尽管拿我开心好了，我并不是那ว种只许他取笑人，不许人取笑他的……”叔惠反正一说到เ他自己就没有完了。大概ฐ一个ฐ聪明而又漂亮的人，总不免有几分“自我恋”吧。他只管滔滔不绝地分析他自己个性中的复杂之点，世钧๕坐在一边，心里却还在那ว里想着，曼桢是怎样讲起他来着。
张爱玲是成名于本世纪四十年代上海的一位女作家，五十年代初移居国外。多年来，她的作品，不甚为国内读者所知，而在海外华人读者中，则有大批为之ใ倾倒的“张迷”。
这就是求人的苦处。看这光景，今天是无望了，何必赖在这里讨人厌？只是我今天大远的跑上山来，原是扯了个谎，在学校里请了假来的，难道明天再逃一天学不成？明天又指不定姑母在家不在。这件事，又不是电话里可以约好面谈的！踌躇了半晌，方道：“走就走罢！”
更衣记
张爱玲的作品与时代的关系，较之她的前辈、同辈和后辈笔下要疏ຕ远得多；然而张爱玲的创作生涯的荣枯兴衰，受到เ她所处时代的影响最大。“时代是仓促的，已๐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首先就破坏了张爱玲。短短两ä年的繁华过去，张爱玲的创作困顿下来，虽然她仍有少量佳作问世，但是总的来说，中国文学史上再也没有一个属于张爱玲的时代了。
这故事结局是壮健的，作者刻๑划了柳原的与流苏的机智与伶俐，但终于否定了这些，说道：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自私的女人。而有些读者却停留于对柳原与流苏的俏皮话的玩味与赞赏，并且看不出就在这种看似斗智的俏皮话中也有着真的人性，有着抑制着的烦恼，对于这样的读者，作者许是要感觉寂寞的吧。
流苏拥被坐着，听着那悲凉的风。她确实知道浅水湾附近，灰砖砌的一面墙，一定还屹然站在那ว里……她仿佛做梦似的，又来到墙根下，迎面来了柳原……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突然移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ว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我的迂于定型的东西，张爱玲给我的新鲜ຒ惊喜却尚在判ศ定是非之先。旧ງ小说里常有人到了仙境，所见珍禽异卉，多不识其名，爱玲的说话行事与我如冰炭，每每当下我不以为ฦ然，连她给我看她的绘画，亦与我所预期的完全不对。但是不必等到后来识得了才欢喜佩服，便是起初不识，连欢喜佩服亦尚未形成，心里倒是多少带有叛逆的那ว种诧异，亦就非常好，而我就只凭这样辛辣而又糊涂的好感觉，对于不识的东西亦一概承认，她问我喜欢她的绘画麽，只得答说是的，爱玲听了很高兴，还告诉她的姑姑。
行动四，流苏与范柳原同居，一周后，范离港去英国。
我这人只有一点同所有女人一样，就是不喜欢买书。其余的品质――如善妒、小气――并不仅限于女人，男人也犯的。在乱ກ世中ณ买书，丢了一批又一批，就像有些人一次又一次投机失败，还是不肯罢手。等到เ要仓皇逃离，书只能丢掉，或三钱不值两钱地卖掉，有如女人的首饰，急于脱手时只能削价贱卖；否则就为了那些书而生根，舍不得离去，像那ว样困居国内。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ฐ像某些男ç人那ว么喜欢买书的女人，女人总觉得随便买什么都比买书好。结论是：一个女人如果肯默不出声，不云干涉男ç人买书，可以说经得起爱情的考验。
办杂志，好像照顾ุ嗷嗷ç待哺的婴孩，非得按时喂他吃，喂了又喂，永远没有完我一听见xx的计划就担心这一点。
最讨厌是自以为有学问的女人和自以为生得漂亮的男人。
本来我以为ฦ这本书的出版，不会像当初ม第一次出书时那样使我快乐得可以飞上天，可是现在照样快乐。我真开心有你们在身边，否则ท告诉谁呢？
狂喜的人，我还能ม想象得出他们的心理；你们这种谦逊得过分的人，我简直没法了解！
我小时候没有好衣服穿，后来有一阵拼命穿得鲜艳，以致博得“奇装异服”的“美名”。穿过就算了，现在也不想了。
这首诗显然模仿梁文星的作品，有如猴子穿着人的衣服，又像又不像。
我喜欢的书，看时特别小心，外面另外用纸包着，以免污损封面，不喜欢的就不包。这本小说我并不喜欢，不过封面实在好看，所以还是包了。
这张脸好像写得很好的第一章，使人想看下去。
即使是家中珍藏的宝物，每过一阵也得拿出来，让别人赏玩品评，然后自己้才会重新发现它的价值。
――原载1้976年12๐月香港＜明报月刊＞1้3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