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珠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
其实贵家公子与戏子粉头有染,也并非多么罕见的事,能出手帮衬的都会帮衬,尽量减轻淡化负面的影响,避重就轻,抑制态势。此事发生在甄家,甄家老爷甄时行和余家老爷余成瑁是同科进士,甄家肯定会卖余家一个人情,尽力帮忙兜着。或者模糊那戏子的身份,令外人觉得余大郎只是少年风流,不拘小节,顶多成为大家饭后的谈资,说说笑笑也就罢了。
“你能呆多久ื?”余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适才传话给六庆的那姑娘可不可靠?”
毓珠向甄二小姐笑道:“不是要赏梅吗?”
她扶甄二小姐起身,催促道:“行了,快去吧,晚些咱们再聊。”
毓珠笑眯眯地叫绿芜拿了赏银来。
毓珠很想冷笑,“怎会,一千两ä才多少,如何比得过殿下送来的屏风。”
今上钦定的太子妃,殷家大小姐殷娡,在惊闻噩耗之后,触柱身亡。
燕氏问道:“镐哥儿,你昨日在你舅舅家可是听说了些什么?”
余老太太不再看她,扶着丫鬟的手起身,横了余大太太一眼,“被她这么一闹,卢家还没嫌弃起我们家,你倒是先看不上人家了。”
武安伯夫人听了,惊叹道:“三小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纯熟的绣工,要是嘉宁长公主尚在人世,说不得就收下三小姐当徒儿了呢。”
这缺乏教养、脾气暴烈的坏名声是注定要传开了!
怪不得绿芜方才一直进进出出,原来是把她和余六小姐下棋的过程全都讲给了燕表哥听啊。
众位太太纷纷集中精力,数十道视线一齐落在燕镐身上。
承恩侯夫人掩帕一笑,问道:“这是三姑娘莹姐儿吧,人美嘴也甜,真讨人喜欢。”
因着卢三太太魏氏是卢老太太嫡亲的侄女,同为顺ิ德府出来的姑娘,阮老夫人也就格外和魏氏亲近,又见魏氏之女莹珠身子骨健朗,打小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易生养之人,就一直想要莹珠嫁进门做阮家的媳妇,并多次在卢老太太和魏氏面前暗示ิ过,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徐氏大概ฐ也明白,今日过府给祖母贺寿的宾客中,不乏有带着来相看卢家小姐心思的人家。宜珠有婚约在身,云珠年纪尚幼,她和莹珠、惠珠三人,今日恐怕一刻也闲不了了。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毓珠。
说毕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起身道:“今个怕是又要下雪了,要送就赶紧ู送回去吧。虽然签了礼单,也不是不可再退回去,齐王不会计较的。”
卢老太太招手唤她,“祖母正准备使人去玉照阁叫你过来呢。”
他是个知足常乐่的性子,眼前这一幕幕已经令他非常欣慰了。
卢老太太眉头一皱,“余家清流之家,怎么也干这种攀附之事?三媳妇,你可别诳我老婆子。”
燕氏给卢景源擦干脚,抬头时却被丈夫紧蹙的双眉吓了一跳。
她语气低迷,方才还清亮的双眼,却慢慢泛起了一缕哀伤,“我已经对不住老大了,王氏那么เ结实的人,却久病缠身,英年早逝……”
毓珠急切地摇头,“祖母,万万不可啊。知情的人,晓得孙女是关心则乱,不知情的,还以为孙女故意和太太作对,连跟过祖母的人也要挑剔。”
莹珠心下冷笑。
据说在开国初年封赏的公侯中,卢家的宅邸可谓风水最佳、景致最胜。堆山凿池,起楼竖阁,江南的奇石,北地的异树,海外的花草,无一不耗资巨大,无一不精致讲究。如今虽已历时近百年,偌大园子也冷寂了许多,细细赏来倒依然峥嵘轩峻,雕楼画栋,楼台如云。
她不是憎恶徐氏吗?
前世可真是该防的没防,光顾着玩一些小心思,寻错了对手。
姜ä姨娘脸色尴尬,夹着一丝惊恐,手足无措地望了望苏妈妈。
或许是侄女的眼神太过锐利ำ冰冷,卢景洪只觉一根刺卡在喉咙里,嗓音渐渐低迷,难以再继续说下去。
只要别再来冷嘲热讽她配不上齐王就好。
隔着几道帘子,长辈们的说话声依然清晰。
片刻的沉默,父亲卢景瀚沉吟道:“回来的路上,正巧ู碰上余老爷。”
正巧?谁信?
“余大郎的事——”
“大伯,我觉得此事要慎重。”
魏氏突然出声,又等了一瞬,见众人没有责怪她,接着道:“我们家和余家毕竟认识多年,那余大郎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如今他犯了错,我们把亲事退掉就罢了,至于揭发他在槐安坊的事,弟妹以为ฦ过于咄咄逼人了。到底还是一个少年人,有时候分不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是人之常情,关键是能改正错误,自我反省。我们要是直接告发出去,这孩子的前程可就全毁了,到时候别ี人也会说我们卢家不近人情。”
卢景源也皱起了眉,“二弟妹先头还着急要告发余大郎,怎么一顿ู饭的工夫就变了主意?”
魏氏语气慨然道:“我只是看着一家子在一块吃饭,突然觉得这样的安宁很难得,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求一家子和和美美,儿女们能觅得良人,是是非非自有上天来断,相信人在做天在看,若那余大郎本性如此,将来迟早也会受到惩戒的。”
毓珠冷笑。
适才绿芜回禀,说承恩侯府的罗妈妈来见过了三婶,想必正是被承恩侯夫人打发来为余家说项的。
三婶又怎好违逆承恩侯夫人呢。
不过,还真没发现,三婶的口才这样好。
这不长辈们又是一阵沉默。
毓珠急的想要迈出碧纱橱。
绿蕊一把抓住她,小声地说:“二小姐,您消停点吧。”
在甄府做客时,小姐命她和绿芜一个扮作余大郎的丫鬟,一个ฐ佯称是常春班的戏子,将那余大郎和紫烟引到了芭蕉坞。此事已够令她提心吊胆的了,小姐要是再不安分些,万一叫人瞧出了端倪,倒霉的可是她和绿芜。
正在此时,卢景瀚的声音传了进来,毓珠忙竖起耳朵。
“三弟妹所言不无道理,而且我们和余家同住兴德坊,就隔着一条胡同,余家大姑奶奶当年还给了族里七伯祖的长孙,沾亲带故的,委实难办。”卢景瀚停一停,语气转为严肃,“何况,把事情闹大了,对大侄女也非好事。”
最后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毓珠,令她陷入了沉思。
魏氏见卢景瀚赞同她,又意外又高兴,适才她急切地抢在卢景瀚前面开口,就是因了解卢景瀚脾气直,她怕卢景瀚主意已定,不肯妥协,后面就不好劝了。
她有了些底气,紧ู跟着道:“是啊,倒不如卖余家一个ฐ人情,放在私下协商,只要他们答应退亲,并愿意承担过错,我们就不必再追究了。余大郎在甄家的行径,早ຉ就闹得满城风雨,别人都知晓我们退亲是余家大郎的问题,就凭这个余家脸上也无光了。”
卢老太太本就不是个能拿主意的,听了长子和三媳妇的话,便看向卢景源和燕氏夫妇,说道:“宜姐儿毕竟是你们的亲闺女,当初这门亲事也是你们亲自定的,最后要怎么做,还须你们夫妻两ä个ฐ来裁定。不过你们大可放心,将来宜姐儿的亲事,只要我老婆子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会帮你们办妥了。”
听到祖母最后一句,毓珠明白,事情是成定局了。
顷刻,毓珠被叫出碧纱橱,同卢景瀚一道离开泰和堂。
卢景瀚的脚步有些沉重。
毓珠心里的疑惑也愈发深了。
父亲霁月光风,最恶作奸犯科、有违道德之ใ事,且继承了祖父卢裕的暴脾气,按理说父亲知晓此事,必定勃然大怒,甚至操棍棒闯进余家将那余大郎揍一顿也是有可能的。
但现实却是,父亲比她想象中的要冷静,还顾念着同余家的交情,主ว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莫非背后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