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要是敢来，就别想体面地离开。
大冬日的，宋义额上渗出滴滴冷汗。
三太太魏氏面色一变，强笑道：“大伯，您这就不对了，哪有收了人家的礼又退回去的道理，何况对方还是高高在上的齐王殿下。齐王殿下送来这件寿礼ึ，也是源于老太太和嘉宁长公主的一段缘法——”
毓珠心下愤愤，指着那些媳妇丫鬟，严厉呵斥了一句：“府里竟没有规矩了吗？”
待进了大房的院门，出来迎接的徐氏惊了一跳，忙向外张望一番，生怕有好事的奴才见状传了出去。
而负责此次工程营造的，正是兼任工部尚书的承恩侯，昭妃小蔡氏的兄长蔡ກ亨。
但凡正直之士，都不愿与蔡家有来往，卢景瀚也不待见蔡家。
卢老太太不为所动，指着魏氏的鼻子责骂道：“没道理？那我就跟你说说道理，年初沛国公府想和老大做亲，过府相看的那一日，是谁‘无意’叫沛国公夫人听见了丫ฑ鬟议论毓姐儿和徐氏的闲话？你生怕毓姐儿比你的莹姐儿嫁得好，就处处抹黑毓姐儿的名声，你还敢说你没有做过？”
魏氏表情僵硬，卢老太太则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毓珠眼神微凝，嘴上问道：“祖母，我们要不要也去二门迎二叔一家？”
毓珠有些难受，鼻尖儿酸涩难耐，她倏地站起身，留下一句“我先回玉照阁更衣。”便匆匆离开了。
徐氏打圆场道：“毓姐儿，你三婶要打理家事，哪里忙得开，我也没那么娇贵，再说下个月你父亲就回来了。”
徐氏自打住进来，倒是并未改变过院中的景致。
毓珠丝毫未注意周遭的一切，她突然放松了身体，长长地舒了一气。
卢老太太的泰和堂前聚了不少丫鬟，皆是各房太太的贴身侍婢，见她们都被支了出来，一种不妙之感涌上毓珠心头。
就是那一眼，乱ກ了芳心，搅了魂魄。
余大郎原是庶出，八岁被立为ฦ嫡子，养在无子的余大太太膝下。余大老爷余成瑁当年中举ะ后，拖家带口地从老家来到京城，不惜花重金在武德坊租了一间极小的宅子，为ฦ的就是能离达官显宦更近一些。果不其然，余成瑁在武德坊住下后，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读书，渐渐传到了卢二老爷卢景源耳中。所谓英雄惜英雄，读书人和读书人之间亦惺惺相惜。卢景源不仅慷慨地把家中藏书都借给余成瑁，还动了把宜珠嫁给余成瑁长子余芳的念头。余成瑁一家自是惊喜，在余大郎顺ิ利考中秀才后，两家便互赠礼物给双方儿女，并请人合了生辰八字，商定待余大郎秋闱高中ณ时正式下聘。说起来是受众人祝福的金童玉女、佳偶天成，只是随着余家开始飞黄腾达，一切就开始变味了……
毓珠永远忘不了。
上一世，长姐宜珠嫁入余家，连生两胎女儿，余家长辈十分不满。那时的余家已经攀上承恩侯蔡家，余老爷成功入阁参与机务，余大郎也高中探花，名满天下。余家炙手可热，自有高门贵女向其抛去橄榄ฒ枝，蔡家六小姐甚至当街拦下余大郎的马车，要他休掉长姐，娶她进门。余大郎不以为耻，反而受宠若惊，真的动了休妻弃女的心思。长姐得此消息，好不伤心，恰逢蓟州传来父亲的死讯，更是万念俱灰，形如枯槁，以至于在夜色中失足落水，香消玉殒。
长姐死后仅半年，自诩为清流的余家便迫不及待地将蔡六小姐迎进了门，长姐的两ä个女儿也被丢去了田庄，交给了在田庄养老的一些余家老妈子抚养。
余家背信弃义แ，为追名逐利ำ将读书人的礼义廉耻忘得一干二净。毓珠每每想起余家太太们常把“余家以诗礼传家”这句话挂在嘴边，都恨不得狠狠抓烂她们的脸，撕掉她们的皮，叫世人看看她们内里是如何的肮脏丑陋！
毓珠突然发觉，此时此刻，可真是来了一堆令她作呕的人！
又听得三婶魏氏唤道：“毓姐儿、云姐儿，还不快过来见过余大太太。”
宜珠、莹珠、惠珠俱已上前，只有事事听从自己的云珠还杵在原地。毓珠压下心头的嫌恶，正欲抬脚，有丫鬟急急地来禀报：“三太太，承恩侯府的轿子到了，您快去二门吧。”
屋内众人闻言，纷纷露出惊讶状，正欲受礼的余大太太亦微微张开了嘴，脸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魏氏既ຂ惊且喜，浑然忘了还在招待余大太太，急忙随那ว丫鬟匆匆出了泰和堂，直奔二门。
虽然大伯和齐王有交情，可卢家和承恩侯府此前却是从无来往，这次老太太寿辰也不曾给承恩侯府送去帖ຆ子，承恩侯夫人竟不请自来，可真叫人惊喜。
魏氏像风一样离开了，只余帘ຈ子在空中轻轻摆动。
余大太太有些尴尬，同来的余六小姐更是一脸乌云。
卢老太太暗骂三媳妇粗心，忙起了话头打圆场，问余大太太：“芳哥儿这会儿还没放学？”
余大太太笑道：“今日正逢国子监的大儒讲经，芳哥儿请不了假，还望老太太别怪罪，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卢老太太笑一笑，“孩子们学业为重，反正我老婆子还有很多寿辰可以过。”
大家被逗得一笑，顺势说起祝卢老太太长命百岁的话。莹珠却焦灼地望着窗外，催促道：“承恩侯夫人马上就来了，我们快些出去吧。”
不止莹珠急切，余大太太也心不在焉，她虽对魏氏方才丢下她的行为甚是不满，但到底也想讨好承恩侯蔡家，便接话道：“莹姐儿说的极是，老寿星您安坐着，我带姐儿们去迎候。”
阮太太一听，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屑，承恩侯蔡家再煊â赫，承恩侯夫人与她俱是品级相当的诰命夫人，她是拉不下脸跟着出去的。
毓珠看在眼里，思绪又飘到เ前世，阮家老爷阮廷正供职都察院，出了名的直言敢谏，曾因开罪蔡家，丢了官下了狱，险些连命也没了。
她还记得，当年就是为了此事，父亲和赵礽破天荒地头一次起了争执。
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一旦父亲对赵礽及其母族彻底失望，也就不可能再死心塌地支持赵礽了。
“二姐姐，想什么呢？”云珠瞅着毓珠，不解地说：“二姐姐今个老是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昨夜没有睡好？”
毓珠敷衍了几句，并未随众人出去，而是留แ在卢老太太跟前伺候。
不到半会，外头响起一片笑声，承恩侯夫人一路被簇拥着进来。毓珠扶起祖母，刚ธ往前踏出几步，承恩侯夫人便亲昵地笑起来，“哎唷，老寿星您快好生坐着，我一个晚辈，要是还劳您起身，真真无地自容了。”
她梳着时下流行的牡丹头，头戴金凤累丝宝石簪一对，金凤脚踏多云，昂首展翅，尾羽向上翻卷。全身以累丝制成，凤翅和尾羽上点缀红宝石数颗，随着她的步态一闪一闪，分外耀眼。
毓珠轻轻一笑。
暴发户就是暴发户，只能用满头金玉珠翠来彰显身份和地位。
一番๘见礼过后，众人各归各座，承恩侯夫人推辞几下，终是禁不住魏氏的热情，被请上了卢老太太旁้边的主位。
魏氏示意莹珠往前站。
承恩侯夫人的目光却落在了垂目静立在卢老太太身侧的毓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