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虫惑
随着铁ກ锤的敲击，铁凿在粗糙的岩石上熟练而精确地移动着。石屑纷飞间，一条优美的曲线渐渐浮ด现。
丛林间传来几声鸟鸣，背负着货物的马匹、走骡在枝叶间鱼贯穿行。潮湿的泥土上印着巨象深深的足痕，铜盆大小的足印每一步都隔着数丈的距离，一路向东行进。
乐明珠踩的那一脚๐并不重，但牵扯到小腿的伤势，让程宗扬痛得龇牙裂嘴，倒抽着凉气道：“是吗？”
来到碧鲮族之前，谁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村里所有人都到深海打捞珍珠去了，只留下一个ฐ小女孩看家。
“放心吧。”
形形色色的果品琳琅满目。
蹲在门口的朱老头揣着手过来，哈着腰道：“要不，老头儿陪你走一趟？”
看到他的笑容，祁远狂跳的心脏ู莫名地安静下来，他慢慢呼了口气，控制住身体的战栗。
剩下不多的鬼王峒武士喉中发出低沉的吼叫声，他们现身后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像恶魔一样沉默地杀戮着。这时一发出声音，程宗扬才发现他们的舌头比常人短了一截，只能发出一些单调的音节。
“南荒湿气大，气候又闷热，林子里的树木花草、鸟羽兽骨什么的，被热气蒸腾，就生出一层雾气，远远看着就跟林子里的云彩一样，颜色也好看，红的、黄的、蓝的，什么颜色都有。三月有桃花瘴，六月有黄梅瘴、蛇瘴。中了瘴气，轻的上吐下泄，几天动不了身，重的就没治了。”
一直随和的云苍峰却固执起来，“不可。这里不像花苗、白夷，蛇彝人家家户户养蛇，最忌讳生人上门。”
程宗扬一阵头痛。这家伙真够没心没肺的，刚ธ才还和死狗差ๆ不多，这会儿一回过力气，立刻又嚣张起来。谁不知道那些刺客是冲着这家伙来的，连累大伙差点儿途命，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摆他二爷的架子。
阿姬曼扬起脸，“曼儿知道，主人现在不方便带上曼儿……”
程宗扬想起来了──守护好岳帅后人。可月霜多半只想杀死我吧？
阿姬曼俯下身，在他耳边小声道：“我最恨你们这些男人。你们下流得像路边的野狗，贪婪得像食腐的兀鹰，肮脏ู得像老鼠。”
美姬ภ的吸引力果然非比寻常，台下的客人越聚越多，叫好声响成一片。鼓声渐渐急促，少女腰腹的扭动也渐渐加快。她双手交握，赤裸的腰身彷佛一条雪白的玉蛇，想要冲破长裙ำ的束缚脱体而出。金黄的流苏在腰侧飘扬，那粒明珠在白哲的小腹间跳动着，伴随着踝间银铃的响声，充满了神秘的诱惑力。
阿伽门侬的黄金头盔滚到เ一边，他狼狈地爬起身，手指微微发抖，无论他如何高贵和傲慢，面对死亡的时刻๑仍和一个农夫那样恐惧。在他面前，直径百米以内彷佛被烈火焚烧过，青翠的草原尽成焦土，场中伏尸处处，其中ณ一半都是他身旁的精锐。这些从亚平宁半岛就一直跟随着他的百战精英，竟然被一名汉军将领一举击杀。
山丘上诸人注视着战场，蔺采泉神情自若，夙未央面无表情，商乐轩却露出冲动的神情，忽然他踏前一步，拱手道：“掌教！”
“败类！”
卓姓美妇赤手施ๅ出烈火的一刻，那些兽蛮勇士已经知道自己走到生命尽头。
你的世界ศ黯淡无光。
鬼巫王打断他，是你自己้欺骗了自己。我告诉过你们，金子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可你和达古都被金灿灿的钱币蒙蔽了眼睛。
阁罗惭愧地低下头。
你犯了太多的错误，阁罗。我让你管理归附的奴隶，你是怎麽做的？
阁罗汗流浃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小紫，你还被蒙在鼓里啊。
鬼巫ใ王气恼地抬起脚，踏在阁罗脑後，笨蛋阁罗，听听红苗人的秘密吧。
鬼巫ใ王宽大的斗篷分开一线，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孔。她眼睛被厚厚的黑色丝带蒙着，娇美的脸上充满羞愧的表情。
丹宸伏在地上，雪白的香肩一动一动，似乎正举ะ着臀部，在斗篷内与鬼巫王父媾，尊敬的主ว人，我的丈夫！愚蠢的娄蒙受到蛊惑，决定与花苗人一起来刺杀鬼巫ใ王大人。我发誓，他们只是无知，一日一知道主人的伟大，娄蒙和苏荔都会成为主人最忠诚的奴仆……
鬼巫王严厉地对阁罗说道：你错过了红苗人反叛的秘密，还把没有接受仪式的花苗人放到峒里，让他们杀害了我们的族人……阁罗，你老得无法做事，还是那ว些温驯的奴隶让你放松了警觉？
他踩住阁罗的脑袋，大声说：我应该用你的皮做成战鼓，来警示ิ我们的子民！
阁罗道：如果能ม弥补错误，阁罗愿意献出自己的皮和骨头！
鬼巫王忽然露出宽慰的表情，可你又给我带来了一件礼ึ物。一个天命之人……这件礼物太珍贵了，你将获得的奖赏远比惩罚更大。
他为难地思索片刻，我还要再想想，究竟是给你惩罚还是赏赐。去，把那些侵犯者都捕捉来。
阁罗感激地把额头放在主人脚背上，然後立即离开大厅，整个过程都没有看程宗扬一眼。
身上的灼痛感已经消失，额角那处伤痕却越跳越快，就像一头鲸鱼，贪婪地吸食着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这里是鬼王峒的最深处，所有的死亡气息都汇集於此，腹中的气轮飞速旋转着不断ษ嘭胀，真阳源源生出，仿佛不会穷竭，这真是之前从未想过的意外好处。
程宗扬盯着祭台上的男子。自己้无法猜测让整个南荒都为之ใ恐惧的鬼巫王会是什麽样，却怎麽也不会想到，他会如此年轻和苍白，就像生命被透支一空，只剩ທ下空荡荡的皮囊。
年轻的天命者，
鬼巫王道：你带来了什麽样的使命？
程宗扬听得莫名其妙，心里嘀咕道：他不会把自己当成黑魔海的信使吧？
不要想欺骗我。
鬼巫王冷冷道：就在刚才，阁罗找到了你们遗留的四名伤者。剩下的十七人，都在我的宫殿里。如果阁罗还有一点智慧，很快就能ม把他们捕来。
程宗扬清楚记得，自己้一行除去乐明珠还有十八个人，看来神通广大的鬼巫王也有犯错的时候。
丹田à中不断鼓胀的气轮似乎突破极限，使程宗扬信心越来越足，他举起刀，我不知道什麽使命。如果有，就是干掉你这个魔鬼。
鬼巫王冶漠地说道：是吗？这就是你的天命？
程宗扬道：鬼巫王，你恶事做尽，一死了之，也太便宜了。
鬼巫王佛然道：我做了什麽恶事？
程宗扬厉声道：你指使手下屠杀蛇彝人，把南荒部族变成奴隶，难道不是恶事？
鬼巫王深深看着他，良久他喉中ณ低沉的声音响起，千万年来，每一个鬼王峒人都会被同样的噩梦惊醒。那些凶恶的蛇彝男人钻入地下觅食，把我的族人当成猎物吞食。光明来临之前，每一个鬼王峒人从出生开始，一生都在不停地逃避蛇彝人。
你知道蛇彝人与我们的仇恨有多深吗？千万年来，鬼王峒人就在这样的威แ胁下生存。直到他们吞食掉鬼王峒最後一个ฐ女人。
鬼巫王沉默栘时，然後缓缓道：如果不是龙神，我的部族早已在地下默默灭绝。天命者，当正义แ的火焰在你胸ถ膛燃烧的时候，你应该先问问那些蛇彝人，他们做过什麽。
程宗扬瞠目结舌，蛇彝族相鬼王峒的恩怨超乎ๆ了他的想像。一个ฐ部ຖ族的女性全部灭绝，为ฦ此向敌人复仇，似乎是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á。像鬼巫ใ王这样骄傲的人，也许会歪曲事实，但绝不屑於说谎。
怔了一会儿，程宗扬大声道：那ว麽花苗和红苗呢？他们与你们相距千里，又有什麽仇怨？
鬼巫王凝视程宗扬片刻，然後道：鬼王峒的祖先来自大地深处，我们用牙齿和利角开凿岩石，在冰冶的地下生存，吞食青苔，喝着地下的硫磺水。承受饥饿、病痛、灾难，还有蛇彝人的威胁，为什麽我们不能在南荒的阳光和绿地之间生活？
鬼巫王抬手打断程宗扬的质疑，你知道南荒每年要死多少人吗？南荒人很少有人能ม活过三十五岁，不是因为气候，而是因为战争。胜利者成为ฦ主人，失败者沦为奴隶，这是南荒奉行的法则ท。南荒有几百个部族，他们彼此撕咬，就像鬣狗和野狗，只希望夺走对方的一切。
鬼巫王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声音变得亢奋，现在我们鬼王峒已๐经征服了上百个部族，他们之间不再有任何争斗！如果我征服整个南荒，将消除各个部族每年几百次的战争，挽救无数人的生命！娄ไ蒙太蠢了，居然想反抗我！他不知道，如果他活到三十五岁，一生要经历超过三十次战斗，他的生命可能在每一次战斗中ณ终结！而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他丧失一切。他的地位会被取代，权势会被剥夺，财产会被抢掠，甚至连妻子都将成为别人的奴隶！
丹ล宸扬起脸，眼上的丝带已经被泪水打湿，她激动地位声说道：仁慈而神圣的鬼巫王！您挽救了无数生命，请饶恕我们卑微和愚蠢！
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世界。
鬼巫ใ王用金铁般的声音说道：软弱的白夷人垄断了湖珠交易，他们贪婪地攫取了南荒三分之一的财富，却不愿意向自己้的邻๑居施舍一粒米；黑獠人掠夺成性，倚仗强悍的体魄，像蝗虫一样在山林里肆意抢夺；碧鲮人忌刻凉薄，他们在背後诋毁强者，却当面耻笑弱者。红苗人鲁莽冲动而又傲慢，他们固执地认为只有自己的祖神才是唯一的神灵，甚至作客时在主人的祖神像上刻画本族的图腾。
我的主ว人！
丹宸光洁的身体从斗篷间暴露出来，却没想到要去遮掩，她祈祷般伸出手臂，悬着两团丰ถ满的美乳，雪白的腰肢不停起伏，为主人的评价感到เ无比羞愧，同时又感激万分。
还有花苗人，他们精於算计，凭藉天赋的美貌而肆意放荡，以为靠肉体就能获得一切。这就是南荒现在的部族，
鬼巫王滔滔不绝地评价道：他们为ฦ了一头牛，一棵树，一个铜铢，甚至一句话而争斗厮杀，让鲜血染红整个ฐ南荒。而我，将给南荒带来秩序与和平！
丹宸激动得浑身颤抖，伟大的主人！
对战争和死亡的恐惧将远去，公平和富足将降临这片土地。
鬼巫王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表情依然平静，语气却越来越重。他抬起手，在星光璀璨的穹顶ะ下画了个圈，仿佛将整个南荒都囊括在自己手中。
我让地火奔涌ไ，从黑暗中引来光明。我的祖先在岩石上刻下哭泣的面孔，哭泣我们的命运。而我让它欢笑！南荒富有的族长们只会以高昂的价格从商人手里换取无用的奢侈品，而我，请来六朝的工ื匠，建设南荒人的家园。我剥夺了族长们的特权，却把公平带给更多的人！我收缴了所有部ຖ族的武器，在地火中铸成农具。甚至不得不从你这样贪婪的商人手里购买兵器。
鬼巫王凌厉的目光，让程宗扬一阵心虚。如果他说的是谎言，那ว也太容易被揭穿了；！也许鬼王峒的奴隶们真的在铸造农具。
鬼巫王语调激越而充满自信，在我，鬼巫ใ王的统治下！南荒不会再有部ຖ族间的杀戮，柔弱的妇女不用再担心会在一个ฐ夜晚失去家园，沦为别人的奴隶；强壮的战上下用再害怕倒在流血的战场上，不再醒来；老人不会被族人抛弃或者被敌人砍掉头颅；儿童不会被贩卖到异乡成为ฦ奴隶！
在我！鬼巫王的统治下，一切将井然有序！白夷人积敛的财富将属於ไ南荒每个部族所有！饥荒岁月，我会用尽最後一颗珍珠，哪怕只为我的子民换来一粒米！黑獠人用来屠杀的战斧将砍向杂乱的灌木，为南荒人清理出大片良田，擅长耕耘的纳措人将在这些上地上种植出足够所有人食用的粮食。丰ถ收的晚宴上，每个人都将得到吃不完的白米，篝火上烧炙着红苗猎手送来的鹿和野猪！碗中ณ是碧鳗人捕获海中的珍品！只在祭把时献上的美酒将斟满每个人的酒杯！
伴随着铿锵的话语，鬼巫王的手势越发强劲有力，激情万丈地说道：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更不需要无谓的争吵！白夷、黑獠、红苗、碧鳗……每个部ຖ族的祖神离像和图腾会摆放在最醒目的位置！所有人将同时祭祀所有部族的祖神！没有害怕！没有恐惧！他们将在一起放怀欢饮，花苗的少女会跳起美妙的舞蹈，从白天直到墨仅，闰从白天到黑夜来临！而鬼王峒忠诚的战士将守卫这一叨，让欢乐的歌声和舞蹈永不止歇！灾难永不降临！
鬼巫ใ王充满强大感召力的声音在耳中回荡，程宗扬只觉得两耳轰鸣，脑中ณ像暍醉了一样感到眩晕，心头怦怦直跳。
身为南荒人的丹宸反应更强烈，她绷紧的皮肤透出亢奋的血色，乳头充血挑起，身体像触电å一样剧烈的颤抖，竟然在鬼巫王蛊惑力十足的演说中达到高潮。
程宗扬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气，这个ฐ人实在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他说的一切。
如果换成另一个ฐ世界，他一定是一个天才的演说家。雄辩的气势，富有感染力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贯穿着他魔鬼般坚定的信心。连自己้这样的陌生人都被鼓动得热血沸腾，何况是那些受到巫ใ术影响的南荒人？
天命者！
鬼巫王金石般的声音响起，你的使命在哪里？南荒！六朝！还是整个天下！
程宗扬不知道他为ฦ什麽这样称呼自己，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他也有办法——最好的回答永远是抛出问题，主动引导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