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了玉亭家的门，窑里黑咕隆咚，弥漫着湿柴烧出的死烟，呛得他咳嗽ณ起来。唉！当年他住在这窑洞的时候，尽管穷得没什么เ摆设，但少安妈收拾得汤清水利，亮亮堂堂的，这现在完全成了个黑山水洞！
“嗨，也有不丈量的，随便约摸着划ฐ开就行了，咱们生产队划猪饲料地，你当时不在，因此不知情，还不是少安和我引着社员大约估摸了一下吗？这事只要没人告就没事。现在的人没良心，给了便宜不占，还跑到公社去告状！”“噢……是这样！”
他天不明就得爬起来，先要把家里的两个大水瓮担满——父亲年纪大了，已经做不成这类重活。担完水后，他又帮母亲给妹妹做饭——兰香要赶着到石圪节上第一节课。等妹妹吃完饭，金秀来叫她的时候，他还要把这两个ฐ孩子往罐子村那边送一段路。天不明，两个孩子害怕，金秀家也没个ฐ男人在家，这护卫工作只能由他承担。
经过一段排演，他们这支文艺宣传队就下公社了。孙少平非常高兴参加这个宣传队，这使他第一次有了出头露面的机会。另外，宣传队下了公社，吃的都是白馍大肉；演戏的时候，他还有机会穿上体面的戏装ณ，感觉自己象换了一个ฐ人似的有风度——他感觉别人也都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他了。
他没听见高虎应声，但看见孙玉亭从对面河畔ึ的小路上转下来，淌过东拉河，过他这边来了。
“你是个死人……”润叶低着头嘟็囔说。
润叶拿过扫帚，把倒在炉台上的土豆块扫在铁簸箕里，说：“这几天学校事多，我不得回去。家里没什么事吧？”“你不记得了？今天是我外爷的生日，六十五大寿，不摆一桌还行？我妈让我来叫你快回去吃饭。幸亏我赶来了，要不你把这碗土豆块早吃光了。快走吧！”晓霞催她说。
春天，当桃杏花盛开，柳树抽出绿丝的时候，他们还穿着破烂的开裆棉裤，到阳土坡上刨刨า发芽的“蛮蛮草”根，这草根嚼在嘴里又麻又辣——这是在一个漫长的冬天之后，尝到的第一口春天的鲜ຒ物。夏天，一入三伏，他们和村里的其他娃娃就脱得一丝不挂，男ç娃娃，女娃娃，成天泡在东拉河里，耍水，互相打闹着给光身子上糊泥巴。一个夏天过去，都晒得黑不溜秋。秋天，是黄土高原的黄金季节。他们一群孩子就在野外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常常把肚皮撑得回家连饭也不好好吃，在这个季节反而都消瘦下来。冬天，刀子一般严厉的寒风把他们从野外赶回来，只好一整天闷在家里玩。只是在天气暖和的日子里，他才和润叶一块从东拉河的冰上走过去，在金家湾那边的村子里，寻找各种各样的破瓷器片。金家湾过去有钱人家多，打碎的瓷器往往又细又好看，上面还釉着许多美妙的花纹。冬天茂密的柴草衰败下来，这些玩艺儿很容易搜寻到เ。他们把这些宝贝拣回来，分别ี放在他们家院子供奉土神爷的墙窑里。唉，在这穷困的农村，孩子们有什么玩具呢？那ว个ฐ年纪里，这些东西就是他和润叶拥有的最宝贵的财产了……
他身上最重要的东西也许不是那个ฐ红布烟袋，而是用白线缀在前衣襟上的那个大衣袋。
他一个人坐在灶火圪崂拉风箱，饭还没熟，三个ฐ孩子象土匪一样扒在锅上，三下五除二就吃得差不多了。这时他也不由á地想起了早年间太原钢厂的好吃好喝。顿顿ู白蒸馍大肉菜，喷鼻香！那时他一顿才吃三个白馍？真是不可思议！要是现在的话……
家里的人看他这个ฐ样子，谁也没敢言传。兰香不知什么时候又出去捡了一筐柴禾，这时悄悄地从门中进来，又悄悄地去灶火圪崂里倒柴去了。
他们来到工地上面的土畔时，忍不住都把腰猫下，从土塄边探出头，往下边的工地上看。对这两ä个孩子来说，这下面不是在劳动，而是在进行一场战争。
他说：“还没。”
只有在半山腰县立高中的大院坝里，此刻却自有一番๘热闹景象。午饭铃声刚ธ刚响过，从一排排高低错落的石窑洞里，就跑出来了一群一伙的男ç男女女。他们把碗筷敲得震天价响，踏泥带水、叫叫嚷嚷地跑过院坝，向南面总务处那一排窑洞的墙根下蜂涌ไ而去。偌大一个院子，霎时就被这纷乱ກ的人群踩踏成了一片烂泥滩。与此同时，那些家在本城的走读生们，也正三三两两涌出东面学校的大门。他们撑着雨伞，一路说说笑笑，通过一段早年间用横石片插起的长长的下坡路，不多时便纷纷消เ失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ณ。
第二十五章
严重的旱ທ情使双水村沉浸在一片悲哀之中ณ。山上的庄稼眼看没什么指靠了。全村人现在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川道的那一点水浇地上。
从省上到地区，从地区到县上，从县上到公社，有关抗旱的文件一个接一个地往下发，号召各级领导和广大贫下中ณ农，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看来旱灾已๐经成为全省性的现象了。
双水村人眼下能做到的，就是在通往米家镇方向的村前东拉河上坝住一点河水，用桶担着往川ษ道的庄稼地里浇。地畔ึ上的两台抽水机早ຉ已经闲躺在一边派不上用场了——这点可怜的河水怎么เ可能ม再用抽水机抽呢？
全村所有能出动的人，现在都纷纷涌ไ到了这个小水坝前。在这样的时候，人们劳动的自觉性是空前的，就连一些常不出山的老婆老汉也都来了；他们担不动桶，就用脸盆端，用饭罐提。村里的学校也停了课，娃娃们拿着一切可以盛水的家具，参加到抗旱行列中ณ来——有些碎脑娃娃甚至捧着家里的吃饭碗往地里端水，这已经不是在劳动，而是在抢救生命。水啊，现在比什头都要贵重！这就是粮食，是饭，是命……可是，东拉河坝里的这点水，全村人没用一天的时间就舀干了。除过村中ณ的几口井子，双水村再也没一滴水了。东拉河和哭咽河象两条死蛇一般躺在沟道里，河床结满了龟裂ฐ的泥痂。
全村人在绝望之后，突然愤懑地骚动起来。所有的人现在都把仇恨集中在上游几个ฐ村庄——这些村子依仗地理优势，把东拉河里的水分别ี拦截了。据去原西县城办事回来的人说，下山村、石圪节村和罐子村的河坝里，现在都盛满了水，他们一直用抽水机抽水浇地哩。尤其是公社所在地石圪节村坝的水最多，他们不光拦截了东拉河的水，还把东拉河的支流杏树河也拦截了——石圪节现在倒成了“双水村”！双水村的人愤怒地咒骂着这些“水霸”——亲爱的东拉河是大家的东拉河，不是这几个村的东拉河，怎么能让他们独霸呢！
人们由á于对这几个村霸水的愤怒，立刻๑又转向了对本村领导人的愤怒：双水村的领导人太无能ม了！他们现在难道都死了吗？这群常指教人的小子在本村耍好汉，现在却一个ฐ个藏到老鼠洞里了！书记田福堂干啥去了？这个ฐ强人怎么现在成了个ฐ窝囊蛋……
田à福堂此刻๑正在自家窑里的脚地上烦乱ກ地来回走着，手里拿一根纸烟，象通常那ว样，不点着抽，只是不时地低头闻一闻。他现在和全村人一样焦急。他知道，今年如果连川ษ道里的这点庄稼也保不住，别说明年春天，恐怕今年冬天村里就有断炊的家户。到时候人们吃不上，嚎哇哭叫，甚至到เ外村去讨吃要饭，他作为村里的领导人，脸往哪里搁？再说，双水村还是全公社的农业学大寨先进队哩！那时候，别村的支部书记就会在背后指着他的后脑แ勺嘲笑他田à福堂！“
他现在也和大家同样气愤东拉河上游的几个村庄。这些队欺人太甚了！竟连一滴水也不给下游放，眼看着让双水村成为一片焦土！
他同时也对公社领ๆ导有意见：为ฦ什么เ不给这几个村的领ๆ导人做工ื作呢？难道你白明川和徐治功就领导东拉河上游的几个ฐ村子吗？双水村不是你们管辖的范围？哼，如果我是公社领ๆ导，我就会把水给每个ฐ村都公平地均开的……不过，光焦急和气愤并不能解决双水村的现实问题。眼前最当紧ู的是，要千方百计保住川道里的庄稼。只要保住这点收成，全村人今冬就能凑合过去。至于明年开春以后，国家就会往下拨救济粮的，到时候就不是光双水村吃救济粮，其它村也得吃！要不光彩大家一齐不光彩，别ี让他田à福堂先当龟孙子！
但是，川道里的这点庄稼怎能ม保住呢？河道里已经没一点水了；如果河里有水，那他田à福堂就是和全村人一块不睡觉，昼夜担水也会浇完这些地的。
他焦急不安。他一筹莫展。他知道全村人都在等着看他怎么办。他也知道现在有人咒骂他，说他成了个窝囊蛋，让上游几个大队的领导人欺住了。玉亭已๐经给他汇报了村里谁在骂他。他现在内心并不抱怨这些骂他的村民，反而意识到，不论怎样，双水村的人在关键时候还指靠着他田à福堂哩！为什么不骂别ี人哩？知道骂别人不顶事嘛！众人骂他田福堂，是等着让他想办法哩！大家还是把他田à福堂当作一村之主ว嘛！骂就骂去！
他现在先不管本村人如何骂他，而对上游几个村庄的领导人一肚子火气。他想：不能这样下去了！如果这件事他再不想办法，也许他的威信将在村里丧失得一干二净！他想他得破釜沉舟干一家伙！没办法，老天爷和东拉河上游几个村的领导人，已经把他田福堂逼到一条绝路上了！
他在脚地上转了一阵以后，天已๐经昏暗下来。他破例点着了手中的这支烟，没抽半截，他就猛烈地咳嗽了老一阵。他把这半截纸烟扔掉，即刻๑就出了门。
在他出了自己院子的时候，他老婆撵出来说：“你还没吃饭哩！”
他只顾走，头也不回地说：“饭先放着！我开个会，完了回来再吃！”
他先来到เ孙玉亭家，让玉亭立刻通知大小队干部ຖ，一吃完晚饭就到大队部来开会。他给玉亭布置完，就一个ฐ人先去了大队部。
大队部在田家圪崂这面的公路边上，一线三孔大石窑洞，两边两ä间堆放公物，中间一间就是会议室。院子里停放着大队的那台带拖斗的大型拖拉机。
田à福堂身上带一把会议室门上的钥匙。他自个儿开了门，一股热气顿时扑面而来。他上了那个ฐ小土炕，把窗户打开，企图让外面的凉气进来一点——但外面和窑里一样热。他解开小布褂的钮扣，袒胸露怀，盘腿坐在小炕桌前，把煤油灯点亮，等着队干部们的到来。
他静静地坐在这里，脑子里正盘旋着一个大胆的计划ฐ。他想闻一闻烟，但发现他忘了带纸烟，就烦躁地一边想事，一边用手在自己干瘦的胸脯上搓汗泥。
不多一会，大小队干部就先后来到了大队部。除过一队长孙少安出门在外，村里所有负点责的人都来了。大家似乎ๆ都意识到这会议的内容是什么——解决水的问题。但没有人抱什么希望。
开会之前实际上已经进入了主题。大家七嘴八舌，说的都是水；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就象山里的庄稼一样没有精神。
玉亭先给各位负责人提起了另一件事。他说据许多人看见，田万有每天中ณ午都跪在东拉河的井子上向龙王爷祈雨哩。他建议大队要批判ศ田五这种封建迷信活动。
玉亭提起田五和他的“活动”，公窑里所有的队干部都笑了。田à福堂说：“算了吧！到เ时田五背着牛头不认赃，说他是耍哩，你有什么เ办法？田五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都“嗡”一声笑了。
玉亭看书记否决了他批判田à五迷信活动的建议，也就再不言传了。
这时，田福堂咳嗽了一声，说：“咱把会开简单一点。这几天，我和大家一样焦急。眼看庄稼都晒干了，就好象把我的心也晒干了。现在就指望川道里的这点庄稼，可东拉河里的水都叫上游几个ฐ村子霸占了……”
“我们就等死呀？不能ม把他们的坝给豁了？”一队副队长田福高打断田福堂的话，插嘴说。
有许多人立刻๑附合田福高的意见。
田à福堂满意地笑了。他等众人的声音平息下来，说：“我也正盘算这样干哩！你们和我想到一块了！如果大家意见一致，那咱们干脆今晚上就动手！
“不过，为了避免村子之间的公开冲突，防止混战一场，咱们要暗暗地做这事。等他们知道了，水已经到了咱村里，他们也只能ม干瞪眼！到时公社追究这事，咱有话可说。就是的嘛！东拉河是大家的东拉河，他们几个村已经把庄稼浇了好几遍，难道就让咱们等死吗？东拉河的水本来就有我们的一份，又不是他们几个村出钱买下的！”
由á于严重的灾难和对上游几个ฐ村霸水的愤慨，所有的队干部都一致拥护这个做法。除此之外，危难中的双水村别ี无选择。连平时谨慎的金俊山也气势磅礴地说：“干就干！不能让人家这样欺负了！只是能救活川道里的庄稼，咱们担什么เ风险都不怕！真是没王法了！”
孙玉亭大声嚷着说：“共产党员和队干部要站在这场斗ç争的前头！”
福堂太满意这个气氛了，觉得他适时地把双水村这条大船的舵又牢牢地握在了手中。他兴奋地说：“要是大家再没什么意见，咱们就很快安排一下，马上行动！”
这时，二队长金俊武从后脚地的灶火圪崂里，转到炕桌前面来。他不慌不忙用手把煤ศ油灯罩拿起来，点着了一锅旱烟。
他把玻璃灯罩又放到เ灯上，就开口说：“我同意大家的意见。不过，在做这事的时候，尽量周到一些。我们不敢把人家坝里的水都放完。下山村路太远，不要动这个村子的坝。要豁就豁石圪节的坝。但只在石圪节的坝梁旁边开个口子，水放出来以后，就到了罐子村的坝里。然后把罐子村的坝再豁开一个ฐ口子，把水放到咱们村里。这样，咱们的问题解决了，他们两个ฐ村也还有水，就是他们发现了，也不会有大问题。估计第二天天明，这两个村就会发现他们的坝上有个ฐ豁口，那他们自己就会堵住的。可这时咱们的水已经有了。”如果这样，咱们从石圪节坝上动手挖开豁口起，水就要流大半夜。那ว么，咱们村现在那ว个坝又太小，怕盛不下这么多水。因此，得分三股人马：一股去石圪节，人要多一些；一股去罐子村，人不要太多；其余所有的人在头两股人出发前，就要加高咱们村的坝梁——这是最当紧的！最好动员全村男女老少都上手……“
金俊武不愧是双水村的精能人之一。他象总参谋长一样，把事情考虑得既周密又周到，使包括田福堂在内的所有人都惊讶得张开嘴巴听他头头是道地说完。
等金俊武说完以后，田福堂接着说：“好！俊武说的周全！咱们现在就按这办法分配人手！”
孙玉亭自告奋勇地说：“我带人去石圪节！为了行动快，干脆把拖拉机开上。一到地方，大家从车上跳下来就挖口子，然后跳上车就能往回跑；他石圪节的人就是发现了，也追不上咱们的人！”
副书记金俊山插话说：“玉亭说的也有道理。万一被石圪节的人发现了，撵着打架，咱们去的人少，怕要吃亏……”田福堂说：“那就这样。玉亭，你先下去组织十几个硬帮人手，先睡一会觉，等咱村里开始加高坝梁的时候，你们再动身……俊武，你干脆ะ给咱带两个人到罐子村的坝上去！”金俊武说：“可以。”
田福堂扭过头对下炕角抽烟的金俊山说：“俊山，你能不能带着人给咱加高前村头的坝梁？我晚上就蹲在这大队部，把全盘给咱照料上……行？那现在咱们就散会，赶快分头下去组织人！两个小队的负责人现在就把这情况通知到各家各户，让大家都上手！一队少安不在，福高，你就给咱负责上！”
……不到一个小时之内，双水村的男ç女老少就都纷纷被动员起来了。其实根本不要动员，许多人早就想要这么เ干了。在这样的时候，农民身上狭隘的一面就充分地暴露了出来，就连村里的党组织往往在这种事上也只顾本村的利益，而不顾及大体了。
但另一方面，所有的村民又都在这种事里表现出一种惊人的牺牲精神。做这种事谁也不再提平常他们最看重的工ื分问题，更没有人偷懒โ耍滑；而且也不再分田家、金家或孙家；所有的人都为ฦ解救他们共同生活的双水村的灾难，而团结在了一面旗帜之ใ下。在这种时候，大家感到เ村里所有的人都是亲切的，可爱的，甚至一些过去闹过别扭的人，现在也亲热得象兄弟一样并肩战斗了……天完全黑严以后，双水村顿时乱得象一座兵营。鸡叫狗咬，人声嘈杂，村中ณ纵横交叉的道路上，都走着一串一串ธ手拿各种工具的人。有的家庭已๐经全家大人娃娃一齐出动，把门也锁了。大队部的院子里，田万有的儿子田海ร民已经把拖拉机发动得轰隆隆价响。海民是大队会计兼拖拉机手，也是村里党支部ຖ的委员之一。孙玉亭站在拖拉机一边，正在发动机的吼叫声中ณ，给他挑选的十几个ฐ年轻后生交待任务。为ฦ了行走干练，玉亭脱掉了自己缀麻绳的烂布鞋，换上了福堂送给他的那双黄胶鞋。那十几个后生一个个腰圆膀粗，摩拳擦掌，象战场上的“敢死队员”一样。这些后生一队二队的都有，既有姓金的，也有姓田的，今晚他们已๐把户族之见搁在一边，也不分一队二队，而站在同一个ฐ行列ต里，为他们绝望的双水村拼命了！他们现在正等待公窑里的“总指挥”田福堂下达命令，就准备立刻๑向石圪节进军！
与此同时，在村前米家镇方向的东拉河里，已๐经亮起了几十盏马灯。金俊山正指挥着村里大部ຖ分劳力和自动跑来的许许多多其他男女老少，开始加高坝梁。所有参战的人都紧张而激动。村里能出动的人都来了，连金波他妈这样的家属婆姨，也都拿起工具到了工地。虽然她们的男人在门外工作，但她们和自己้的娃ใ娃都在村中吃粮，因此她们和村里的人一样而为水焦急。
少平拿一把铁锨往架子车上装土，推车的是田五大叔——他爱和这个活泼的土艺术家一块干活。自从哥哥去了山西，他就一直在村里劳动，而没有回县城的学校去。本来他二爸孙玉亭让他到石圪节去放水，但他考虑他在石圪节上过两年初中ณ，熟人多，而石圪节的坝就在学校前面，万一这行动被石圪节的人发现了，说不定要干一架——而这里面就可能有他当年的同学。他怎么เ好意思和同学去打架呢？因此他没答应二爸，就到เ这坝梁工ื地上来了。
所有参加劳动的人今晚上都兴奋得有说有笑。大家不久才发现，连“半脑壳”田à二也跑来了。他不劳动，只是在河边捡些碎柴烂草往坝中剩ທ下的那点水里扔。他一边“嘿嘿”憨笑着，一边嘴思念着“世事要变了”的那句老经。在他那混乱的意识中，大概ฐ把水当成了火，因此才把捡来的柴草往水里扔呢！
这时，推土的田五倒罢一架子车土，就站在坝梁上说了几句“链子嘴”——天大旱ທ，人大干，双水人民是英雄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