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她无论是在服装店里，或是回到住的地方，一种甜蜜的苦恼在缠绕着她，使她终日恍恍惚惚，神魂不定。女老板开玩笑说，小杨，你是不是恋爱了？她脸上升起红云。老板说，谁？让我见见。她说，还早着呐！
刘ถ明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郑副书记听，最后说：“我不相信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远处天边透着一片亮光，那是河东的灯光。近处市委办公大楼ä好些窗口透出灯光，也许他正在加班，刚ธ才是从办公室打电话来，现在该往宿舍走了吧。也许他在外边陪客，喝到这时，记起来了给家里打个电话。不管怎样，他都应该回来了。宿舍区一幢幢楼房，灯火辉煌，一辆辆小车开进林荫车道，领导们象一只只鸟儿飞往自己的巢穴。
杨惠芝含着眼泪，把刘明抱得紧紧的，说：“你不要跟她吵，她提什么条件你都答应，好吗？”
刘ถ明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刘明在想，吴紫云会提出什么条件呢？只要过得去，我都答应她；太苛刻了，我就要考虑考虑，因为是她先提出离婚的。阿弥陀佛，二十多年了，总算了结了！
吴紫云刚ธ吃完早餐，提着篮子准备出门。
刘明说：“走吧，我们去民政局办手续吧。”
“我要去买菜。”吴紫云不理会刘明，提着篮子往外走。
“不是说好了今天去吗？”刘ถ明说着有点气。
“老子不去了！她们都说我这样便宜了你。”吴紫云继续往外走。
刘明拦住她，背靠着门，沉下脸说：“你开什么玩笑？说话反悔？”
吴紫云笑了一笑，拉长语调说：“还是她们猜对了。离婚，你巴不得呢。离婚太便宜你了，我不能上你的当！”
刘明气得抖，她一定是听了院子里某些妇人的挑唆。这些妇人也太可恶了！
“别ี拦着，我要出去！”吴紫ใ云想扯开刘ถ明。
“以前几次你闹着要离婚，一见我真的要离，你又坚决不离。你都把我搞癫了。这一次，你不离，我也要离！”刘明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吴紫云狠狠地说：“我不同意，你离不脱！”
“那我就去找法院，请法院判！”刘明恼怒起来，斩ล钉截铁地说。
“到法院我也不离！”吴紫云退了回来，将菜篮子甩在地下。
刘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往头上涌，太阳穴的血管腾腾地跳，胸ถ口阵阵地疼。他的神经要爆裂了，他要疯了。他恨不得跑到厨房，拿把菜刀，一刀砍去，将吴紫云结果了，然后再一刀结束自己้的性命。那样，一了百了，什么烦恼都不存在了！这个ฐ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只停留了几秒钟，不，没有几秒钟，只是一刹那，然后就消เ失了。理智告诉他，那样他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他颓然倒在沙上，象死人一般，脑子里空空的，周围的世界也是空空的，整个大院，整个城市，整个世界，好象只有他一个人，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地跳。
不知过了多久ื，他想起老同学郑昭来，该找他诉说一下痛苦的心情。他拨通了郑昭办公室的电话，电å话没有人接，手机又关机。
刘ถ明清醒了许多，他意识到เ自己不能在这里跟吴紫ใ云僵持下去了，他必须马上离开，于是拉门要走。
“你不要走！没离婚，这里还是你的家，我还是你老婆。你昨晚在哪里睡的？是不是去小狐狸精那儿啦？你想吵几句好跑到เ那个小娼妇那ว里去，没门！”吴紫云断定，刘ถ明昨晚是到秦莉那儿去了。
小狐狸，小娼妇，指谁？小杨？不会，肯定是指秦莉。刘明放下心来，脚๐步迈出大门。
“从今天起，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吴紫ใ云呼地追了出来。
她这一着把刘明镇住了。刘明只好退回，颓然地坐在沙上，心脏突突直跳，脑子要爆炸了。
吴紫云突然高兴起来，口里哼着小曲，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刘明呆呆地躺在沙上，他觉得自己已๐经死了，只是无人觉罢了。
“从今天起，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这句话犹如炸雷，轰隆隆在脑海里炸响。以后的晚上，我不能ม够到杨惠芝那ว儿去了，我不能让这个ฐ癫婆去伤害我心爱的她。我得小心。他脑แ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一会儿，里边房里传来阵阵哭诉声，声音越来越大。“呜…呜……我瞎了眼，嫁了这么个没良心的……
听着她的哭诉，刘明想起了那年阴历腊月三十日的下午。
刘明冒着凛冽的寒风，挑着两ä小袋理县特产蜜枣回家过年，一进大门，看见吴紫ใ云蹲在右边厨房里生火做饭，屋子里黑烟弥漫。左边厨房，伯父伯母正在忙碌。刘明寻思，先进哪个的门呢？按理我应当先进自己的家，然后再去拜见两位老人。可又想，你要分家，没有问过我，问我，我也会不同意的。父母为大，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更要孝顺他们。说实话，从小我就怕我那伯父，他脾气暴燥，一直不赞成我与吴紫云结婚，如果我先进自己的家，以后他和吴紫云的关系不是会更僵吗？
这时，吴紫云和伯父伯母都在望着刘明，看他先进哪家。他不再犹豫，把一袋蜜枣放在堂屋里，提起另一袋往左，进了老人的门。
伯父伯母很高兴。伯母说：“你那四十来块钱，又要养家，又要吃饭，来回还要路费，以后回来就不要给我们买什么东西了。”
刘ถ明说：“这是理县的特产，买了一点给你们尝尝。”
坐了一会儿，他想过那边去跟吴紫云一起过年，伯母说：“我们的饭做好了，她还早ຉ着呢。你饿了，先在我们这儿吃吧，吃一点再过去！”
伯父走到堂屋中ณ间，“辟辟啪啪“地放了两挂鞭炮，然后从里屋拿出一瓶酒：“来，喝一杯。”
刘明平时不喝酒，见伯父叫他喝酒，他想今天路上受了点风寒，那就喝一点吧。于是，先给伯父斟了酒，再往自己้杯里倒，陪着伯父慢慢地喝了起来。
喝酒时，刘明看见对面的吴紫云烧燃火之后走出厨房，朝他望了一眼，掉头往屋后拿柴禾去了。刘明知道她在责怪自己，便装作没看见，低着头喝酒。
酒本来就不好，刘明喝着不是滋味，于是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完，放下杯子说：“二老慢吃，我过去了。”
伯父伯母也不挽留，都说：“好，好，你过去吧。”
吴紫云抱柴回来，往灶里添柴。说是灶，其实只是用一些红砖架起来的一个ฐ能烧火做饭的砖堆而已。屋后是山，唯一的一个窗户用塑料薄膜遮着。屋里不透风，柴禾又湿，添进去，火又熄了，满屋子乌烟瘴气。刘ถ明心里有些内疚，把蜜枣提进屋，站在灶前，不知该说什么เ，该做什么。吴紫云他见呆呆地站着，便说：“你去挑两担水来，大年初一不能到外面挑水的。”
刘明笑着挑水去了。对面伯父伯母还在吃饭，刘明似乎听见他们在轻轻议论：“我们从来不叫他做事，今天一进屋就喊他做事了！”刘明有些不高兴，心里说，我们两口子的事，你们操什么空心？
吴紫云好不容易将年饭做了出来。其实所谓年饭只有一个菜，萝卜熬猪脚。刘明在那ว边吃得差不多了，拈了几块萝卜慢慢地吃着。吴紫云看看刘ถ明，毫不客气地大口大口地啃着猪蹄。
刘明心想，能将吴紫云迁到理县去就好了。那样，她不再受这种苦，自己้也不要再吃食堂饭了。可是，这根本不可能ม。城市户口那么严å，我一个刚毕业的中学教师哪有那个ฐ神通？唉，以后再说吧。
吃完年饭，天已๐墨黑，窗外下起了小雪。煤ศ油灯下，刘明和吴紫云拥被而坐。吴紫云说：“你也不问一问我在家怎么样？”
“我都清楚。”刘明说。
“我天天出工ื，粮食是够吃了。可吃了饭没有地方แ拉，你知道吗？”她说。
“那ว你……？”刘明不知道说什么เ好。他想责备吴紫ใ云为什么要分家，为什么分了家还怪老人家没给她厕所，但是他觉得自己作为丈夫，家里的事他帮不了忙，也应该有责任。
“分家时他们只给了我两间房，堂屋是共用的，其它什么也没给我。我用你给的钱买了锅碗瓢盆，自己用砖头砌了一口灶，就开伙了。可厕所他们不给用，我也不好去用，再说我还要肥料浇菜，只好在屋后挖了个坑，四围打几个ฐ桩，用稻草围了一圈，顶上用塑料薄膜遮盖着，下雨漏雨，刮风掀顶ะ，怎么用？”吴紫云哭诉着。
“我明天去看看。”刘明心想，你对老人家想要余桂花做儿媳的事耿耿于怀，而老人家本来对你就不喜欢，他们怎么เ会对你处处照顾呢？我叫你回家来，是想要你们和和睦睦，互相照顾，谁知道，才一个月，你就要分家，搞成这个样子！唉，我现在夹在你们中间，不知道有多难呐！
第二天，刘ถ明起得很晚，吃了早饭，来到屋后。过去的菜园如今分成两半，中间用竹篱笆隔着。左边菜蔬长得茂盛茁壮，薄薄的白雪仿佛给它们戴上了帽子，把它们映衬得越青翠。右边雪地里，偶尔露出几棵又小又黄的菜尖儿。靠边有一个ฐ草棚，大约一米多高，没有棚顶，盖顶的一片薄膜已被掀开，一只角挂在木桩上。走近一看，那厕所连个门也没有。刘明想，这厕所是应该弄得象样一点。可怎么弄？拿什么弄？家徒四壁，自己又不会木工ื。请人嘛，又碰上年节，谁来？他心里说，吴紫云呀吴紫云，你改一改脾气，顺着老人家，合在一起吃，该有多好哇！伯父伯母，你们就看在我的份上，不要计较她那个脾气了嘛ใ！刘明鼻子一阵酸，摇了摇头。
伯父伯母在吃早饭，刘明走过去，先给他们拜了年，然后坐下来烤火。
伯母说：“吃饭了没有？”
“吃了。”刘明看了看伯父的脸色，接着说，“我刚才去看了那厕所，实在是不能ม用，你们楼上还有些木料é，是不是给我几根？”
伯母说：“你要多少，自己爬上去拿吧。”
伯父说：“她吴紫云嘴巴硬，来了没几天这也看不惯，那也不满意，硬要分开吃，说分开以后她什么都不要。”
伯母说：“她不会想，大家和和气气地过日子，等以后我们老了，哪一样不是你们的？”
这时，吴紫云在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哼着语录歌曲：“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伯父说：“你看，你一回来她就翘尾巴了！”
不知怎么，吴紫云听见了伯父说的话，立刻走到เ厨房门口，气冲冲地说：“我今天高兴，就要唱，碍你什么事？”
刘明大声喝道：“吵什么เ！”
吴紫ใ云大哭起来：“我知道你们是一伙的，你回来就帮他们，这个屋里就多了我一个！”
伯父放下饭碗，跑到เ堂屋里，象一头怒的狮子，咆哮如雷：“谁叫你来的？我们又没说你什么，你就投河。也是我儿子胆小，要是我，你死就死！”
刘明正想说什么，伯母拖住伯父，说：“今天是大年初一，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