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云遮雾罩，我完全看不清楚。
王伯是陪我们出行的车夫。他在李家的年岁几乎赶上陈伯陈婶，很受一般下人们的尊敬，加上为人又精明可靠，所以许多年来，无论是老爷还是几位少爷出门都常让他赶车。
我突然睡意全无。这句话我记得，昨天晚上我就是这么对李暮阳说的，好吧，是喊的。我睁开眼睛，左ุ右看看。果然，李暮阳坐在我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估计刚才摇晃我的人也是他。
老太太笑得慈眉善目，但我却觉得有点不怀好意。她笑眯眯理所当然地回答：“丫ฑ头，你成亲这些年，只回去过一次。那ว时暮阳也没有陪你。这回要再是你一人回去，怕要让你娘安心不下，觉得我们李家亏待你了。我看，暮阳也该借这个机会去拜见一下岳母才算不失了礼ึ数。”
我点头轻叹：“果然何时何地都有这种睚眦必报的小人，不过，这又与陆家有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曾经听下人说过陆红叶她老爸曾做过县令，于是问：“是不是刚ธ好遇到了陆老爷这位清官，所以李家才免了麻烦？”
“谁让你刚才不说！”我绝不承认是我的错。
林彤定定看着我，从鼻子里挤出声冷笑来：“你别以为暮阳对你稍好了点你就有什么เ了不得的了！他不过碍于老太太的情面而已！你自己้最好弄清楚，别ี死缠着他！”
又是半晌没有声音。而后，李暮阳缓了语气：“我想起来了，这事我听人提起过，只是从未留心。既如此，你自当安心当你的伙计便好了，今天又非要见四少奶奶做什么？”
随后，李暮阳和三姑娘也分别在两人的身侧坐了。
黄衣丫鬟边笑边推了她一把：“你还说，钱都被你拿光了！我这月才拿了三吊钱！只好下个ฐ月早ຉ些下手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期间清菊来奉了两次茶。我们终于议定大体事项ำ之后，已๐是正午时分，清菊带着橙子端了菜饭上来。
思量半天，我怒极反笑：“我的确不能如何，只不过我这院子里的人以后就都知道李家四少爷是个ฐ涎皮赖脸的主儿罢了，以后说不定传到เ你那尾狐狸精耳朵里，她必定畅快的要命。我反正是没什么เ损失！”
听他又给我念了一边之后，我点点头：“接下来是主ว子们的。老太太十两，太太八两，二少奶奶、三少奶奶每人五两ä，我这边是老太太特别吩咐的，同太太的例。三姑娘五两。少爷这两年掌管店铺，原本不应由我安排，但如今既长在家住，也就先从了过去的旧例。在外面有应酬的少爷们，份例是十五两ä，如有额外花销再另计。”
“会不会是出府了？”
我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温暖。自从我到了李家以后，虽然名义上我是她们的主子，但实际上，若不是她们自始至终陪着我、关心我，时时为ฦ我考虑，我怕是早已๐伤怀郁闷，连对生活本身都不抱什么念想了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ຖ躲不过……”我小声念叨了十来遍，这才进了二姑娘的院子。
我白他一眼：“只要你不给我添乱，我就没什么เ担心的！”
“行了，东西我也送来了，我该回去了。”我笑笑，“大少奶奶以后还请多多保重，少劳些神，我看，那ว荷包什么的就别绣了。”
“你等等。”他声音很轻，又低又哑。
清菊是我的死忠，完全没有清竹的顾虑，此时大概只觉得有趣。果然，她不自然地低了头，小声说句“我去帮清竹准备”便飞快地出了门。
“我觉得，若是这事情真闹大了，恐怕他们两ä人以后都难以在各自家中立足。不如暗中提示ิ大嫂即可，相信他们不会不顾家族声誉继续胡来的。”他仍心不在焉，声音也有些哑，一点都没了往日的意气风。
“喂！喂喂！你们别走！”我撞死的心都有了，以后再欺负小三，恐怕就连清竹她们都要以为我是出于嫉妒了。我一面喊一面使劲想把手抽出来。未果。你说这四少爷看起来挺瘦的，怎么这么เ大力气呢。
我啪一下劈手打掉他为我撑的伞。
“老太太，林姨奶奶是小孩子心性，少爷也还年轻，难免有些思虑不周之处。虽一时犯了错，但以后肯定会改，您别ี为那个动气。”我低声劝了劝老太太，又转头对着李暮阳，“少爷也是，以后可别ี和老太太顶嘴了。老太太是拿你当最亲的人才这样教训你的，难道你不记得当初老太太操心为你和姨奶奶筹备婚事的时候了？”
我阴惨惨的盯着她们：“要不然，让他睡你们那边？”
柳儿回头见是我，忙放下了手中ณ的水舀，笑着说：“起了起了。老太太听说四少爷今天回来，特意起了个大早ຉ等着呢。”说着，将我让进屋里。
“少奶奶，二姑娘什么เ时候出嫁呢？”清竹侧了头问我，“前阵子听说付家大少爷要上京赶考，这婚事不会推迟吧？”
表态是很重要的，这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刚才我可真算是闹了洞房了，您是没看到，少爷出来开门的时候脸黑成什么เ样。还有啊，那个林姑娘，手忙脚乱ກ的理衣服呢，好像被……被……”说到这，清菊脸一红，闭了嘴。
果然，老太太很是开心。
我看着众人脸色都快绿了，面面相觑，没一个人搭话。
“放心，”没理会我故意的挑衅，他依旧平静回答，“在那些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无论如何我都会撑下去的。”
我喉咙一梗，一个ฐ字也说不出来，默默看着他推门进屋的背影，心中觉得更加酸涩沉重。
“小姐！……小姐？”徐姨的声音打断了我混乱的思绪。
“哎？”我回过神来，见外屋中，那老大夫正坐在桌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忙把无关的事情全都抛开，问道：“大夫刚刚ธ给我娘诊脉，觉得是怎么เ个病状呢？”
老大夫自顾自捻着数寸长的胡须，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这病老朽也是第一次见到。夫人脉象的确如久ื病之ใ人一样，但却看不出有什么实症。可若说没病，却又心痛得厉害，听说这些日子作愈频๗繁。老朽可真是被难住了，还请各位另请高明以免耽误诊治。”说罢，他叹着气摇了摇头，也不让人送，自己便出去了，留下我们几个ฐ人面面相觑。
半天，李暮阳轻轻叹了一声，向徐姨ถ问道：“母亲这病是二月何时初ม次作的？可否请您详细说一下当时的状况。”
我愕然看向他，他却侧了头不与我对视。
徐姨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回答：“夫人这病是在二月初犯的，那天……对了，那ว天是二月初七，正是小姐的生辰。夫人本来正在拜佛祈祷小姐能健康平安。”她指了指客厅一边的一处小小佛龛，又继续说：“可突然，我见夫人就呻吟了一声，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好久ื才醒过来，说是心痛的厉害。”
李暮阳又问：“当时是什么时辰？”
徐姨露出更加疑惑的表情：“这……我记得是午时末，刚用过午饭的时候。姑爷，这个难道还有什么เ说道不成？”
李暮阳没有回答，反而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我回想了下最初ม感觉到的疼痛、恍惚的昏睡，还有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傍晚时分的昏暗天光……这样想来，我的灵魂被错植入这个身体的时候，大概很有可能是中午吧。
此时，我倒宁可这时间对不上，可偏偏……
我叹了口气，对李暮阳点点头。他神色更加黯淡下去，许久才勉强笑了笑：“去看看你娘吧，难得回来一次，别ี总在这里坐着。”
我知道他必然自责，但此时也无法说什么，只在经过他身边时默默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慰。正在这时，里屋的门也开了，陆夫人扶着门站着。她面容憔悴，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在我开口之ใ前，陆夫人便先吩咐道：“徐茹，你先去准备晚饭吧。”
这明显是支走徐姨ถ的话，我不禁有些诧异。徐姨或许也看出了陆夫人的反常，并未多问便退出去了。
待徐姨走了之后，陆夫人深深看着我，眼眶又有些泛红，她招手叫我过去，细细抚着我的脸。
“娘，我……”
她摇了摇头，凄然笑道：“红叶，你究竟……你究竟是不是我的红叶啊……”
这转变来得太快，我一下子僵住，不自觉地回头看李暮阳的反应。果然，他也不明所以，一脸惊讶。
或许，我们的反应让陆夫人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吧。她垂了手，脱力一般靠在门边上，半天才低低叹道：“方才我透过窗子看见你们在院子里说话时，就觉得不对。刚ธ才隐约听到你们问的这些事，更加明白了。红叶自幼性子腼腆顺从，既ຂ嫁了人，便定会死守着妇道人家的规矩，应该不会那ว样仰头与夫君随意谈笑。再加上……”陆夫人眼角又滚下一滴泪，她强忍着哽咽说道：“二月初七那天，我正在颂โ佛之ใ时，忽然恍惚见到红叶进来对我拜了三拜，又流泪说请我保重身体……我一下子心口痛得连呼吸都不能ม了……”
我无言以对。此时反驳或解释已经毫无意义แ了，但又实在不忍对她说出红叶已经不在了这个事实。
见我不说话，陆夫人擦了眼泪，叹道：“不必如此。我虽不知你究竟是谁，但你此时还能ม想着来替红叶看看我，我也该谢你。”
我任陆夫人拉着我的手，恍惚看着她的样子。突然一股撕裂ฐ般的剧ຕ痛毫无预兆的从心脏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我下意识地死死咬住嘴唇，向前伸出手臂。但还来不及抓出什么เ，便觉得整个世界ศ都在我面前缓缓扭曲模糊起来，耳边只剩下越来越分明的血液奔涌ไ的声音。
这就是陆夫人受过的痛么……陆红叶会回来么เ……我还有许多事没来得及做，许多话没来得及说，是不是已经再没有机会……
这些念头一下子涌进脑แ海中ณ，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维。
李暮阳的声音似乎ๆ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但实在听不清楚。
眼前渐渐只余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