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跟我一起睡啦？”唐宛宛洗漱完,熄灭烛灯,湿着脚丫子摸黑跑到เ床边的兔绒毯上一阵磨蹭,这就算擦了脚。又摸黑跨过唐夫人躺在了床里侧,亲亲热热地挽上她娘胳ฑ膊，一边好奇地问：“难不成是爹惹你生气了？”
唐宛宛接过兔笼，捧高在眼前好奇地看着，垂耳兔胆子小，眯着眼睛瑟瑟发抖，两ä只紧紧ู地挤在一起，各自缩成个大毛球，看得人心都化了。
床帐外传来丫鬟小芷的声音，厚实的床帐被她从外边拉开，一下子天光大亮，“小姐快醒醒,ไ奴婢一早上喊了您四回,ไ老爷下朝都回来了,喊您去说事呢！”
唯独唐家,成了大器的男儿挑不出几个,如唐大人这般入朝为ฦ官的已๐经是其中最有出息的了。唐家跟别ี的世家一样家道衰落，可如此枝繁叶茂人丁兴旺，整个ฐ京城都寻不出几户。这样一来唐家便越发显眼了。
朝中好些臣子看得眼热，也学着何家建学馆,只是学的不伦不类的。他们既没有何家的底蕴,还没有何太傅的名声,又寻不来学富五车的讲师，自然招纳不来多少学子。所以这何家学馆建成二十年，至今仍是京城的头一等。
这男ç子饶有兴致地对上她的视线，站起身来一揖到底，复又抬起脸冲着唐宛宛和善一笑：“微臣唐突。”
这等簪缨世家向来瞧不上唐家这般的落魄门第，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情形看在她眼中与卖女求荣无异。
“宛宛，再过三天就是六月初十了，咱们夫子就要回学馆教书了。”何卿之ใ一副看笑话的表情：“你的课业可做完了？”
“说得也是。”唐夫人也不再多言,牵着她快步去了正厅。
唐宛宛眼前一黑。
若是她不说这句话，晏回有一百种拒绝她的说辞；可她偏偏抬出了太后，晏回纵是再果断ษ决然，此刻也迟疑了那ว么一瞬。
——陛下这笔买卖亏大发了啊！唐宛宛都怀疑陛下的术算是骑射老师教的了。
道己้公公似是知道唐夫人所想，笑笑说：“夫人不必忧虑，这垂耳兔虽比寻常兔子金贵一些，却并不难养。”说话间，道己示意身后的一个小太监上前，又说：“这便是先前养兔子的小太监，夫人寻个人听他讲一遍便明白了。”
唐大人这话说得硬气，然而世事变幻无常，指不定哪儿就出了差错。
“课业？”唐宛宛瞠目结舌，傻愣了一息功夫，苦着脸说：“我都忘了课业是什么了！”
道己面上闪过两ä分尴尬，不好意思细说，含糊地一句带过了：“这是太医院鼓捣出来的，陛下特地吩咐奴才取了来，匣子里另附着一封信，姑娘看了自会明白。”
一番折腾已经快到寅时，唐宛宛睡不踏实，接连做了好几个乱ກ糟糟的梦。先是两只鸳鸯在湖里嬉戏，公鸳鸯跟她说“宛宛咱们私奔吧”，唐宛宛拍打着翅膀对着公鸳鸯劈头照脸一顿打。
“因为喝粥的间隙，陛下还时不时与那姑娘说两句话。”赵美人为ฦ难，不知这段该怎么转述，犹豫须臾，只好自己分饰两角。
晏回头一回对正当年华的姑娘生出些兴致，想抱孙子想了许多年的太后娘娘自然十分上心，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到了：一来五日一休沐，晏回有一整日的空闲，能跟人家姑娘相处整整一天。
念及此处，她又试探着问：“陛下……是不是不会剔刺？”
她娘先前说过的话在她脑子里盘旋——进宫意味着要将陛下当祖宗一样供着，意味着要天天跪这个跪那ว个ฐ，意味着要被一群坏女人欺负，意味着一年到เ头也见不着家人。每天卯时天儿没亮就得起身去请安，起得晚了要挨骂；擅自出宫要挨骂；生不下孩子更要挨骂……
这家便是跟唐宛宛定亲的人家，姓冯，两家是去年定的亲。
太后娘娘想得挺美，唐家也确实如她所想，做了充分的准备——只是这准备不是为了让唐宛宛得陛下青眼，而是卯着劲往反方向努力的。
可唐家爹娘却是明白人，先前还细细琢磨过：钟昭仪是三品太常卿的嫡长女，沈婕妤是三品卫尉家中嫡长女。冯赵两位美人出身要略差一些，却也比唐老爷这般的散官要好。
唐宛宛摸不准这位喜欢什么，生怕自己误打误撞撞上了他的喜好，遂谨言慎行，故意答得呆板：“回陛下，我家上边有祖爷爷和祖奶奶，然后是祖父祖母，我爹排行第二，我有两个嫡兄两个嫡姐，大哥和大姐是龙凤胎。”
大太监道己有一手记人的好本事，这京城只要七品之上的官家，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微一琢磨便答：“是唐易显唐大人家中ณ的幺女。”
两位嬷嬷瞧见屋子里忽然亮了灯，心下不明所以，平时唐宛宛起得晚，就算醒了也得在床上赖半个时辰，不知被唐夫人唠叨了多少回。今日天没亮就起了，一看就不寻常啊。
唐宛宛肃然起敬：“陛下竟然对我家的事如此了解？”
“在哪儿？”唐宛宛喜上眉梢，跟自家娘亲说了一声便跟着两个丫鬟走了。唐夫人都没来得及问她去见谁，宛宛就走远了，一时哭笑不得，寻思着不是陛下就是太后，也就放下心来。
晏回眼皮一跳，比她更诧异：“你当如何？”
说话间，德妃学着太后的样子从一旁้的小碟中ณ捻起几枚龙井瓜子去喂鸟，她面前站着的鹦鹉正是太后娘娘的那两ä只心头好。
唐宛宛拿枕头把脑袋一蒙，缩成个鹌鹑样小声哼哼：“陛下要罚就罚吧。”
晏回听得好笑，寻了张阔椅坐下了。隔着一扇薄透的屏风与微袅的水汽，就这么เ大大方方แ地欣赏，自是别有滋味。他闷不吭声坐了半刻钟，才出声说：“出来吧，水凉了。”
唐宛宛拿细草戳戳鹦鹉的脑袋，听两只鹦鹉此起彼伏地叫了好几声，眼睛里也带了笑：“还挺有意思的。”
听得这么เ一声，唐夫人刚ธ酝酿好的睡意立马散了个干净，一时又有些哭笑不得——敢情先前不是不在意，而是这会儿才回过味来啊。
程家与太后之间多年龃龉暂且略๓过不表，眼下之事才叫人头疼。钟็宜芬的原话是：“臣女不是不知廉耻的姑娘。”接着又问太后：“女子追求心中所爱何错之有？”
唐宛宛一眼就看清了陛下，周围桩子一样的太监侍卫都被她的眼睛自动忽视掉了，眼里只剩ທ下自己想看的人。她有那么一瞬间都想连跑带跳上前去，可下一瞬，这几日来学的规矩通通涌入脑海ร，脚下打了个绊，立马改成了袅袅婷婷的小碎步。
唐夫人每天带着两个ฐ儿媳来瞧女儿的笑话，今日来了，却见荣莲与宛宛对坐于小桌之上，一人面前放着两ä小碗面。原来荣莲女官正在教她怎么吃面。
道己公公又笑：“奴才先行恭喜娘娘了。钦天监好一通测算，将入宫的时间定在了八月三十，只因那日宜嫁娶，又宜求嗣，是少有的双喜之日。”
“大大的不妥啊！”也不用何缙再说，一众年轻臣子七嘴八舌道：“坊间说书人一向规避皇家事，如何敢有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论？”
何卿之好奇地问：“宛宛，你想什么呢？怎么เ心事重重的样子？”
都做到这份上了，晏回如何舍得落她脸面？挺赏脸地提起了筷。这鱼肉除了败人观感之外，色香味仍是在的，入口细细抿了抿，一根鱼刺都没吃着，果然挑拣得仔细。
“……三、二、一！”
马车行走间没有半点颠簸，连车轱辘的声响都比寻常马车小许多。她不主动说话，陛下也不说话，车内和车外仿佛成了两个世界。
若说这六位里谁最气不过，那一定非德妃莫属了。剩下的钟็昭仪、冯赵美人之流都是陛下登基后才被送入宫的，可德妃却比她们早一年就与晏回定下了亲事。
唐宛宛假装ณ谦虚地埋下头，她在女学馆念了六年书，这还是第二回听到夫子夸奖，头一回是夫子夸她“值日做得不错”……
听着这声，唐宛宛一骨碌从凉榻上翻身坐起，赶紧ู把小话本坐在身下。
唐宛宛一概以“不敢劳烦公公”回复，道己้还在琢磨有什么能送出去的好意，回头便见陛下蹙着眉尖，冲着他挥了挥手，叫他退下了。
她连蒙带猜头昏脑แ涨地写了一个时辰，丫ฑ鬟小芷风风火火地进了门，又给她带来一个坏消เ息——荷赜姑姑又来传她进宫了，轿子已๐经候在了府门口。
即便唐家只是个三品官家，也是寻常百姓不敢肖想的高门大户。况且天子脚下一向太平，城中既有宵禁，又有彻夜巡街的武德卫，谁敢作奸犯科？
苏夫人眼光独到，因身在侯府，见过的好东西更是数不胜数，画出的首饰图样各个ฐ新颖。她每个季度出一批首饰图样，一年四季上百种花样，从没有一回重样的，每每流出都能成为京城女子的风向标。
道己้翻到“陛下今日心情不美”那一页，在空白处画了一条横。
设身处地想了想，唐宛宛偷悄悄摸了摸额上的冷汗，寻思着御史已经在背后捅了好几年刀子，这五年陛下却从没因此事批评过爹，今日特意把此事拎出来，怕是陛下已经忍无可忍了。
唐夫人有理有据：“太后娘娘出身名门，想来她喜欢的是那种循规蹈矩谨言慎行的姑娘家，她又想寻个明白事理的姑娘进宫服侍陛下，自然瞧不上你这样性子跳脱的。只要你这样答，十有八｜九是中不了的。”
“那这个呢？”唐老爷又往后翻了一张小像：“这个眼睛大吧？光禄寺少卿家中嫡女，擅琴棋。”
唐夫人心中ณ的危机感一阵阵地往上窜，却口不对心说：“这位耳垂太薄，没咱家宛宛有福相！”
唐老爷又翻一页ษ：“这个呢？”
“肤白如纸唇无血色，想来是个身子差的。”
“那这个呢？肤色比咱宛宛还红润呢！”
唐夫人手指一戳画像：“老爷您自己瞧，这位两ä颗门牙长歪了呀！”
老两ä口跟挑猪崽似的将名册上的姑娘挨个挑拣了一遍，纷纷觉得是自家宛宛是京城贵女圈里综合实力最好的崽儿，总算满意。
“好好好，老爷我明日就将这秀女名录呈上去。”唐老爷经发妻一番๘开解，心中舒坦了，唐夫人却开始发愁了。
——这些个姑娘，瞧着哪个都比宛宛聪明啊！
这夜，唐老爷度过了孤枕难眠的一夜——夫人陪女儿睡觉去了。
唐家宅子小，两ä个儿子十四五岁的时候仍是同住一个院子的，对三个ฐ女儿却是宠爱至极。即便如此，唐宛宛的闺房仍然不大，外屋光是书柜书桌等一干家具便摆得满满当当，里屋则是起居之所。
唐夫人侧躺在床上，床的里侧贴着墙，这一面墙上头画的全是各种吃食图案，老大一只鸳鸯锅、火架子上的炙肉串ธ、一笼屉冒着热气的汤包、被剔得干干净净的鱼骨头、还有包装精美的糖果点心点缀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