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宛回味着这个没半点逻辑的梦,笑得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她的亲事早在一年前便说和好了，对方是书香门第出身,此时离她出嫁的日子也不过三月，想想还挺期待的。
钱岳胡明闰棉侯唐，大盛建朝起的八大世家,这二百年过去了，你大街上寻个ฐ人问问，有几个听过的？除了岳家和侯家勉强能ม看,剩下的都已没落了。
何家德隆望尊,ไ这私学馆不光收自家子弟,ไ也向外面收人，束脩收得极少，造福了城北不少百姓，常被陛下拿出来当案例大加赞扬。
可哪有敢擅自插话的暗卫？唐宛宛扭头瞧了他几眼，心说这位大概是潜渊阁的新臣，今日跟着陛下出宫来物色能ม人了。
前几年钟家老太爷刚从右相之ใ位上退下来,如今在朝为官的钟虞大人是钟็老夫人的长子,官至三品太常卿，再有宫里的钟昭仪是她嫡亲孙女，老夫人的底气真是十足十的。
唐宛宛几个哥姐都是从里边出来的，唐宛宛自然也不例外，学馆中ณ有个专门的女学馆，她便是这样与何家几位姑娘结识的。
唐宛宛摆摆手：“陛下赐的,自然有他的道理。”
“都知道你和陛下一见倾心两ä情相悦，年底之前就要进宫当娘娘了呀！两回进宫两ä回赏赐，咱京城都是人精，哪个瞧不见呀？”
闻言，方才还置若罔闻的晏回面色陡然一变，手中酒盏立时裂开了几条小小的细纹，杯中酒液ຂ顺着裂ฐ口流了他一手。
唐宛宛私底下拿算盘算了一笔账，就算她不是凡胎，就算她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通身都是金子做的，也压根值不上这个价。
唐夫人战战兢兢问：“这、这怎么养啊？”万一一不小心养死了，陛下会不会降罪啊？
“这样不合适吧……”唐夫人惴惴不安，一会儿觉得此法会得罪皇家，一会儿又想着女儿的幸福为ฦ重，彻底没了睡意。索ิ性翻身坐起，越过丈夫下了床，挑亮了灯芯，坐在灯下看了一整晚的黄历，想着如何才能将原先定好的大喜之日往前挪挪。
“宛宛，再过三天就是六月初十了，咱们夫子就要回学馆教书了。”何卿之一副看笑话的表情：“你的课业可做完了？”
唐宛宛拿起一只小瓶，揭开瓶塞瞅了瞅，里头装着许多颗浅碧色的小丸子，不由á好奇：“这又是什么เ？”
女儿如此缺心眼，在唐夫人眼中总算成了个好处。
德妃垂着眼睑，一手摩挲着指尖鲜红的蔻丹，面无表情问赵美人：“那ว你为何说陛下喜欢爱读书的姑娘？”
唐夫人几息之间想明白这个ฐ道理，心中倒是对心细至此的太后娘娘改观了几分，忙向荷赜姑姑谢过。
“噢。”唐宛宛心中一下子就升起了几分愧疚，慢腾腾又吃了两口，却又想起上回在宫里太后留แ膳，正巧ู陛下也在，桌上也有一道鱼是陛下动了几筷的。宫里的御厨手艺自然没话说，那鱼肉绵软入口即化，芡汁弹牙，最妙的是里头一根刺都没有，似乎ๆ不是普通鱼种。
送走了何家姑娘，唐宛宛蔫ຑ得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晚饭都没了胃口，喝了一小碗绿豆百合粥就早早ຉ睡下了。
次日一早，唐宛宛还没回来，唐家人刚吃过早膳，便迎来了一位客人。来人是个约莫不惑之ใ年的妇人，穿着一身绛紫ใ色衣裳，打扮规矩，却显得有些老气。
二来上回匆促之中ณ入宫，唐宛宛不光穿戴不合规矩，脸上也脂粉未施，比她这个老太太都素净。太后娘娘这回便给了唐宛宛两天的时间准备，小姑娘家好好打扮打扮，让晏回一眼就瞧上，多好啊！
“臣女领ๆ旨谢恩。”唐宛宛还算全家最镇定的那个ฐ，因为ฦ她对后宫规制ๆ一点不清楚，也不知道陛下愁掉了多少头发，这份圣旨才能到她手上。
先前唐夫人不光跟唐宛宛说了后宫多么可怕，还反复强调“越是身居高位的人心眼越多”。此时在唐宛宛眼中ณ，这位皇帝陛下就是一只大尾巴狼，甭管他面上多温和，心眼定是比炭还黑的！自家的情况怎么能ม随随便便说给大尾巴狼听？
虽然早ຉ知道何老头的病是假的，可两相对比，晏回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微妙的不爽。他手指扣了扣车窗，窗前很快地贴上一个ฐ脑袋，晏回随口一问：“方แ才那是谁家的姑娘？”
凌晨冯知简的事让唐夫人提心吊胆，特地指了正院的两ä个粗使嬷嬷过来守夜，这两位是家生子，很是靠得住。
晏回挑了挑眉，阖上眼声音淡淡：“去年三月你长兄喜得麟儿，先后办了洗三礼满月礼周岁礼ึ；去年五月你二姐生下一对龙凤胎，又办了洗三礼ึ满月礼周岁礼；去年年末是你爹四十又八的寿辰，又大操办了一回；今年年初ม你二哥又得一女，想来又是洗三礼满月礼ึ周岁礼一个不差。”
唐宛宛摩挲着自己腕上的平安扣玩，正这么เ神游天外，身侧行来两位年轻宫女，附耳过来与她轻声说：“姑娘，陛下召您至后殿一聚。”
“陛下也要去？”唐宛宛还挺诧异。
“嫔妾本是好心，却落了埋怨，可姐妹们都是一家人，口舌之争反倒伤了情分。嫔妾也无甚委屈的，只是回了宫左ุ思右想，总觉得妹妹此举不妥。妹妹是陛下的身边人，行|事无度怕是会落人口舌，嫔妾这才想让母后您帮着提点几句。”
可这话脱口而出，唐宛宛立马察觉这又是以下犯上的话，自己又犯了忌讳。她小心觑了晏回一眼，眉眼疏ຕ淡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生气了没有。
里头正在沐浴ภ的唐宛宛哼着一只欢快的小调，没听出是什么เ调子，估计就是一时兴起瞎哼哼的。
——可以前好几年都从没这么说过啊！也不知今日怎么เ把这词儿给蹦出来了，还是在陛下哄姑娘的当口，差点坏了事。小太监抹了一把冷汗，都不敢抬眼去瞧陛下是什么表情了。
唐宛宛瘪着嘴扑到她怀里，泪花在眼里打着旋儿，委屈得要命：“我不高兴！”
太上皇却是个ฐ特立独行的，心说此女好胆色，待知晓她家事，不由心生怜惜，遂毫无芥蒂地将人迎进了宫，许以二品昭仪之位。没两年太后诞下皇子，一年之ใ内两次提了位分，越过一群比她进宫早的妃嫔，直接入主中宫了。
出了后殿又行不远，便见前头有一片明晃晃的灯海。初时以为ฦ是灯笼，行得近了才看清这些竟全是各种模样的花灯。缠在树上的灯绳拉了长长一条，数千盏别致的花灯挨挨挤挤挂在绳上，将从景运门到เ隆宗门之间这小半里地照ั得恍如白昼，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
饶是唐宛宛脸皮不薄，也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更是卯足了劲儿好好学。
唐家爹娘先前还往好处想，兴许陛下中意自家宛宛，封个ฐ婕妤亦未可知。谁知竟噌噌跨了两ä个档，算得上是后宫头一人了，一时晕晕乎乎摸不着北。
晏回停了笔，竟还能ม笑得出来：“这话哪里不妥？”
何家姑娘顺着她的视线往外一瞧，院子里除了几棵桂树什么เ都没有。如今尚不到เ桂花花期，树上还是绿油油一片。
唐宛宛还挺得意：“陛下快吃呀，我给您挑鱼刺。”
更何况这些挑擂者并非现场作诗，他们带上台的是自己精雕细琢的得意之作，拿自己精心准备的去跟人家现场作的诗比优劣，简直太不公平了！
唐宛宛肃然起敬。
听完，德妃深深吸了两ä口气，颈上青筋更明显了，心口都在突突的跳。德妃做人的宗旨是为难谁都别为难自己้，该发火时绝不憋着，遂又狠狠砸了一个ฐ杯子，气得破了音：“陛下日理万机，连和咱们说话的空当都抽不出来。这贱蹄子竟如此不懂规矩！”
女夫子似乎有些诧异，盯着手中的课业又仔细瞧了瞧，抬起脸朝唐宛宛笑着说：“这回倒是知道用功了，十分不错。”
“宛宛，你做什么呢？”
一会儿瞧见唐宛宛揉了揉眼睛，道己้又凑上前去问问：“姑娘可是乏็了？不如停一会儿歇歇眼？”
唐宛宛翻着课本，两ä眼发直。明明两个月前靠死记硬背记得滚瓜烂熟，此刻๑却一句都释不出了。连意思都琢磨不明白，更别说谈感想了。
唐家的护卫也不多，京城律法严苛，不管是什么门庭，其豢养家兵的数目都有严格限制。唐家护卫不过二十之数，分两批轮岗，每夜要守大门侧门后门，还有夜里打更值巡，自然没有多余的人手在院墙之ใ下十步一人地守着。
苏夫人是京城的奇女子，她以一介贫女的身份嫁入伯阳侯府，凭的不光是容貌，还有那一手精妙绝伦的画技。苏夫人成亲之ใ后，到เ底是自持身份，其画ฑ作不便流入市井民间，便另找了个ฐ法子打发时间——画ฑ各种漂亮的首饰图样。
“恭送娘娘。”道己目送赵美人走远，从袖中翻出了一本小小的手账，上头写着很多条目，比如“陛下在午休”“陛下在与大臣议事”“陛下在批阅奏章”，每条后头都画ฑ着几个ฐ正字。
身有隐疾的陛下因为没有皇嗣愁得不行，臣子却子孙满堂，年年洗三礼满月礼ึ周岁礼ึ轮着来，丁点不收敛。换谁心里能ม好受啊！
“太后若是这样问了，你就说从没看过女诫内训，平日里就爱看市井民间的话本子，灵异志怪啦各地游记啦随你说。至于那ว些个女鬼书生处对象的就甭说了，没得惹人笑话。”
陛下登基八年，却没个一儿半女，坊间传闻都说陛下有隐疾。最初唐夫人可能ม还当个笑话听听，可经过八年的时间，这传闻与事实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你……”唐夫人心中又恨又恼，脸色青青白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这两只兔子确实是晏回精挑细选出来的，可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没有唐宛宛想的这么无聊，也没有想过用灰毛兔来讽刺她的肤色。
那日晏回将一把兔粮洒在院里，借着十八只兔子争相抢食的机会挨个ฐ瞧了一遍，筛去看上去蔫ຑ了吧唧的兔子，筛去瘦弱的兔子，筛去趴在窝里睡觉、瞧见吃食只掀了掀眼皮的懒โ骨头，再筛去秃毛的丑兔子……
连在他身边伺候了十多年的道己都不明白，为ฦ何陛下挑两只兔子还这么上心？没忍住好奇问出了口。
晏回言简意赅答：“唐家姑娘看上去不是个心细的姑娘，朕怕兔子被她养死，故而专门挑了这两只身体健康的。”
白兔最机灵，跟别的兔子抢食一抢一个准；灰兔傻乎乎的，抢食的时候被别ี的兔子踹了好几脚，永远挤不进最中ณ间，最后索性放弃了抢食，蹦到晏回脚๐下仰着头望着他，咕咕叫了两声表示不满，傻乎乎的样子像极了唐宛宛。
听完这个理由，道己心说自己还是高估了陛下，陛下确实挺无聊的……
这日又赶上五日一休沐，唐宛宛连着五日早起上学堂，趁着这一日就要可劲睡觉了。
大清早的，蝉鸣声已๐经起了趟，唐宛宛照旧睡得踏实。谁知今日扰她清梦的却是唐夫人，带着两个ฐ丫ฑ鬟推门进来了，毫不留情地掀她被子，一叠声催促道：“宛宛快起来，陛下出宫来啦！”
“谁？”唐宛宛一骨碌翻身坐起，瞌睡虫立马跑了个ฐ干净，“陛下”这两字快要成她的克星了，比“夫子”的震慑力还强个千百倍。
唐夫人一边指挥丫ฑ鬟打水洗漱，一边手脚麻利地给她换衣裳๙：“陛下在正厅等着呢，说要带你去奉阳街瞧热闹，也没说是要去做什么เ。”
陛下忙里偷闲，偶然出宫一回两回的，还记得宛宛喜欢瞧热闹。瞬间在唐夫人的心中又好了一个档，跨进了好女婿的门槛。
穿在身上的衣裳是泥灰色的，上下一般粗细，唐宛宛看得眼角直抽：“我的流苏裙ำ绢纱裙ำ如意裙百褶裙呢？怎么穿这样的？”
唐夫人笑眯眯给她系了一条同色丝绦，勉强算收了收腰，口中ณ说：“这是陛下专门给你带来的衣裳๙，想来是让你扮成个小厮模样。”
灰扑扑的衣裳上了身，唐宛宛对着等身高的西洋镜瞧了瞧，真真丑得没边儿了，硬生生把貌美如花的她衬成了一个ฐ眉清目秀的小厮。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衣裳还挺合身，唐夫人将女儿上下一打量，笑得直捂嘴，犹豫着说：“要不咱换一身丫鬟衣裳？”
唐宛宛摆摆手：“陛下赐的，自然有他的道理。”
“说得也是。”唐夫人也不再多言，牵着她快步去了正厅。
唐宛宛进了门，一眼就瞧见陛下在首位坐着，唐老爷和她两位兄长分作两侧，主ว客的座次掉了个儿。她再一瞧，今日陛下穿的是一身靛蓝色的锦袍，并非时下男子中流行的长袍广袖，而是修身笔挺的，更衬得他面如冠玉华彩照人，也更衬得唐宛宛土里土气的。
她先快步行到晏回面前给他请了安，晏回瞧她一眼，眉梢微挑又瞧了她一眼，然而慢腾腾地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递上前，跟她说：“嘴边沾着点心屑。”
唐宛宛红着脸，只得接过帕子把唇边的点心屑擦干净。来的路上干吃了两ä块点心，吃得有些急了，现在还堵在嗓子眼。擦完了，攥着手里的帕子又不该如何是好了。
晏回又问她：“没用早ຉ膳？”
“起得迟了。”唐宛宛小声说。何止是迟了，陛下进门的时候她还在床上睡着呢。
晏回低声笑了笑，又道：“离时辰还早ຉ，去用早ຉ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