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回又像往常一样见不到陛下,谁知陛下竟叫我入内了。这还是嫔妾入宫八年,头回亲眼得见御书房是什么เ模样。”
门前停下一顶ะ小轿,马上男子利索ิ地翻身下了马,快步走到轿前将妻子扶了下来。从轿子中行出的妇人一身长袍广袖,正是学馆的女夫子苏黎。
这样的情形在一连过了两ä天之后,唐宛宛便没心情腹诽了,而是逆来顺ิ受:陛下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假思索ิ地应下,反正她说什么เ都没用。
“太后娘娘好喜欢~”
闻言,唐夫人脸色稍霁。自从去年定了亲,冯知简的妹妹总是上门作客,唐夫人想着宛宛的亲事都定好了,跟未来的小姑子处好关系也是顶顶ะ重要的,再加上那姑娘是个性子稳妥的,便也没去细问两人说了什么เ做了什么เ。
“钟宜芬死活要退婚,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对陛下动了心思。”何卿之笑得嘲讽:“可再次被传召入宫的只有你一人,陛下也只给你赏下了东西,钟宜芬可是连根簪子都没拿着。这说明太后娘娘和陛下压根没瞧上她啊!她方才对你冷嘲热讽,肯定是气不过呀!”
何家德隆望尊,这私学馆不光收自家子弟,也向外面收人,束脩收得极少,造福了城北不少百姓,常被陛下拿出来当案例大加赞扬。
道己้介绍完兔子,看着唐宛宛的目光颇有深意,“老奴多句嘴,今日姑娘方离了宫,陛下便亲自将上个ฐ月西洋进贡的礼品单逐行看了一遍,觉得这垂耳兔最适合姑娘。西洋总共献了九对兔子,陛下在这九对兔子中ณ选了半个时辰,千挑万选,这才挑好了这两ä只。”
唐宛宛像模像样地推辞了一下,小声说:“臣女不敢。”
唐宛宛平时穿的衣裳๙都是怎么好看怎么来,她孩子心性,戴的首饰也喜欢花哨,妆奁里挑不出一样朴素า的,自然不合宫规。这一时半会儿的,去金楼买首饰还赶得及,量身裁衣却是远远不够。
也不是因为模样标致——谁家挑媳妇只看这一条的?
唐大人和她想到了一处去,长叹一声:“我怕是啊。”
也正因如此,唐宛宛被爹娘哥姐宠着长大,性子又爱娇,琴棋书画ฑ都只是个半吊子,没一样拿得出手的。
不是老师。
晏回又问她:“没用早膳?”
“起得迟了。”唐宛宛小声说。何止是迟了,陛下进门的时候她还在床上睡着呢。
晏回低声笑了笑,又道:“离时辰还早,去用早膳吧。”
“多谢陛下。”唐宛宛立马喜笑颜开,坐到一旁的小桌上去吃早ຉ饭了。
堂堂九五至尊亲自上门,唐宛宛这正主不说出门去迎也就罢了,还得让陛下候着她洗漱完,候着她吃完早膳,一旁陪着说话的唐老爷和两个儿子都快要笑不出来了。
唐宛宛只喝了小半碗红枣粳米粥,一碟什锦包子各个ฐ小巧,她吃了一个肉的一个ฐ素的,刚夹起第三个ฐ包子,唐夫人就在她背后掐了一把。唐宛宛手一哆嗦,筷尖夹着的包子噗通一声掉地上,一路滴溜溜滚到了晏回脚边。
唐家爹娘和两位兄长都没脸看了。
晏回垂眸瞧了瞧脚๐边白嫩嫩的包子,喉间滚出几声低低的气音,抬手在唇畔压了一下,这才冲她微微一笑:“不急,你慢慢吃。”
“臣女吃饱了……”唐宛宛不无悲愤地放下筷子——别以为ฦ她眼神不好,陛下方แ才分明就是在偷笑!
今日微服出巡需避人耳目,晏回是从唐家侧门进的府,外边候着的照旧是那ว辆沉黑色的乌木马车,车前只有一个侍卫扮作车夫模样。
晏回先行上了车,唐宛宛绕着马车转了一圈,爬上车忙问:“陛下没带侍卫?”万一路上磕着碰着可怎么是好?
这本是机要之事,晏回却也不瞒她,他几乎不假思索便答了:“二十步内你能瞧见的所有成年男ç女,其中ณ多半都是暗卫。”
唐宛宛肃然起敬。
马车行走间没有半点颠簸,连车轱辘的声响都比寻常马车小许多。她不主动说话,陛下也不说话,车内和车外仿佛成了两个世界ศ。
一旁้坐着这么一尊大佛,唐宛宛也不敢掀开车帘瞧热闹。她想了想,心说陛下今日挺和蔼的,将来都要当一家人了,总不能这么闷着,又没话找话:“道己้公公呢?没跟着陛下出宫来?”
晏回轻描淡写答:“道己不懂ฦ事,罚他思过三日。”
——因为ฦ好心提醒陛下“姑娘的生辰就在这月底”、而被小心眼的陛下以“姑娘的生辰,你竟比朕记得还牢靠”这样荒诞无稽的理由á被罚思过三日的道己在心底默默淌泪。
马车从城东兜了个大圈子,一路行到了奉阳街。奉阳街坐落在城西,是京城鼎鼎有名的才子街。这条街不算长,从街头走到街尾约莫一千两百步,可其中大小学馆、书舍就有十几家,最有名的却是一家逢君楼ä。
逢君楼ä并不是一座楼,而是隔街相对的两座小楼,皆是三层高。西边那ว座楼匾额之上题有三字——“逢卿临ภ”,其中只迎男客;东边的楼也是三字匾额——“知君意”,专迎女客。
因着时下女学尚未成气候,西面的“逢卿临ภ”要比东面的“知君意”热闹多了,每隔几日就要举办流觞赛诗、飞花令、文擂等等,诡辩赛、博闻赛也时有举行。
为ฦ了方便众人围观,逢卿临甚至连大门都拆了。天下文人万千,每年都有无数学子跋山涉แ水而来,就为在这逢君楼ä以文会友,早已是京城一大盛景。
要说这逢君楼ä的历史,几乎可与大盛朝建朝的历史比肩。
前朝时女子地位极低,七出之条曾扩增到十四出,甚至连妻子贴补娘家、妻子私动嫁妆、妻子贪嘴、幼儿生病……这些理由á都被列ต入了十四出之ใ条中。
及至本朝,祖皇帝ຓ用二十年时间改律例,却也未见多大成效。“女子生来便是男子附庸”几乎成了根深蒂固的观念,着实可恶。京城尚且如此,各州县更不必提。
祖皇后不忍见女子式微,便在京城建起这么两座隔街相望的楼,下懿ງ旨令几位公主及世家贵女时常在此走动。姑娘们各个花容月貌,惹得对面楼ä里的寒门书生心不在焉,卯足了劲博头彩,就盼着得几分赏识;甚至是想要找门当户对的姑娘为妻的世家公子哥,也得跟一群穷书生同台竞艺,赢了才能往对面楼里递一篇小赋进去。
久而久之ใ,女子敢于走出家门,敢于抛头露面,父母之命也不再是不可撼动的。这两座楼被合称为“逢君楼ä”,二百年间促成姻ี缘无数。
奉阳街不光有很多才子,还常有贩夫走卒来瞧热闹。姑娘们时常被冲撞,换上男装倒省了不少麻烦。
今日逢君楼ä果然是有热闹可瞧,半条街都被车马堵死了,任暗卫能耐再大,也没法开出一条路来。
唐宛宛循着做小厮的本分,先行下了车,然后抬起右臂作出一个搀扶的动作。直叫晏回啧啧称奇,这还是头回见她这般懂ฦ事,抬手在她胳膊上轻轻一搭,几乎没用什么力道便下了车。
逢君楼前围着十几圈人,唐宛宛瞧得目瞪口呆:“不就是作个诗吗?怎么这么多人?”
唐宛宛对京城每一条大街小巷都门儿清,可这逢君楼她还真没能进去过。因为想要入内的人太多了,入门前必须ี对个对联,以此来证明自己是有真才实学的。唐宛宛连着三回被卡在门外,彻底恼羞成怒,打那ว以后连这条街都不想走。
当然对对子这事是难不住陛下的。身后排队的人乱ກ嘈ฤ嘈一团,唐宛宛甚至没听清上联是什么เ,陛下把下联一说,那ว人就放了行。
进了门四下张望一圈,唐宛宛越看越失望。逢君楼与它的名声及其不符,并不是她想象中ณ金碧辉煌的模样,除了正中ณ有一块半人高的擂台,擂台四周围着几圈桌椅,再没什么可说道的了。倒是目之所及处处都有题字,楷书行书草书碑体,什么样的都有,这却是她这等外行分辨不出的了。
身前行来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年,沉默地将两ä人引上了三楼。窗边摆着一面轻透的屏风,楼下一切热闹都能ม尽收眼底,底下的人却瞧不见上头。
楼下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儿,等一入正题,唐宛宛便瞧明白了,今日开的是一场文擂。这文擂是逢君楼最有意思的一种玩法,一人守擂,一人挑擂,挑擂者胜了就变成了守擂方;若是守擂者胜了,就接着面对下一人的挑战。
“一月前,有七位外地学子进了京,自称是江南老儒徐克己้门下。”晏回将前情徐徐道来:“他们每日派一人出来守擂,多的时候一日有七八十人挑战,少的时候也有三四十。而这七位连着半月未曾有一场败绩,将我京城学子踩在了脚底。”
唐宛宛呼吸一滞,吞吞吐吐问:“陛下……不会是想砍他们脑แ袋吧?”
晏回被她说得一怔,回过神来忍俊不禁,拿折扇在唐宛宛脑门敲了一下,“啪”得一声脆响,口中还不依不饶地落下一句:“果真是倭瓜脑แ袋。”
唐宛宛委屈兮兮地揉脑门,又猜:“陛下是想将他们收为己用?”
晏回笑笑:“这回说对了。”
“陛下为何不召他们进宫去?还特地出宫来?”
晏回轻咳一声,“想出宫来见你”这个由á头说不出口,十分自然地转了话风:“如今入朝为官有两途:一为世家子弟,二为科举出身,尚无其它先例。这几位初ม入京城,心思浮动,若是贸然召进宫去,无论我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这群人都会被认作是有真才实学的,反倒为他们造了势。”
“有心的大臣一番๘探问,怕是会一窝蜂入了世家门下,如此却是不妥。”晏回又说:“况且能在金銮殿上瞧出来的东西都是浮于表象的,只有在这市井民间才能瞧出名堂来。”
唐宛宛似懂非懂ฦ地点点头。
说话间,晏回面上的笑意沉入眼底:“若只会作两句酸腐诗,留แ在朝中也是浪费食粮。朕的潜渊阁可是宁缺毋滥的精贵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