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如马文才所想,他毕竟还是内心柔软的赤诚少年,加上对于梁山伯的父亲梁新า,傅家其实也有些亏欠,所以有些事情即便知道可能有几分是“作态”在其中ณ,但他还是狠不下心。
等梁山伯真的把家具修好之后,祝英台脸上也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崇拜佩服的表情。
冠军妥妥是一身腱子肉的傅歧!
这么เ一想,以后需要左右逢源的日子,也是让人头痛。
可看看现在,看看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这么一想,实在是好生为难。
梁山伯从小跟随父亲读书学习,天资聪颖,却因为需要照顾家中田地和赡养体弱的母亲,一直得不到很好的学习条件。
“徐之敬,东海人,家祖徐远之,齐时给事中,家父忠武王府参议。”
睁开眼的她,第一件事是反射性的去找昨晚那ว碗可笑的水,水居然还在,甚至碗边的花纹还保持着和昨晚一样对着外面的角度。
只是一片宽阔的梅林而已。
“我一般半夜不起夜,何况屏风后面还有恭桶。”
可现在既然恰逢其会,这“门生”的名额他势在必得。
想用刀捅死这对狗男ç女!
她就算没看过什么戏本,梁祝的故事还是知道的,想来那ว梁山伯三年都没看出祝英台是个女人,不是缺心眼就是睁眼瞎,性子应该还是逆来顺受的,这种人最好搞定,只要混熟ງ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他睡屋子外面都行。
过去的马文才并没有遇见什么中正,但也依然还是叫这个ฐ名字,他原本和祝英台毫无交集,和大部分仕宦子弟一样,国子学重建之ใ后被父亲送去建康读书,送去的时候才十五岁上,也并未了解什么是情爱。
所以马文才一句“求贤,求学,也求名”一出,立刻便让贺革也生出了共鸣之ใ心,不由自主ว地大叫了一声“好”来。
“中正是不会随便妄言的,你幼年之ใ时便得到เ如此的褒奖,难得的是还如此不骄不躁,马太守的家教甚是出众。”
这几日也多亏了若愚,许多虽然不棘手却麻烦得很的琐事全靠他机智化解,此时众人见若愚寻来,便知不是小事,立刻๑安静下来,眼见着他走到贺革的身边,附耳小声说了些什么。
而且,他还有种极为ฦ强烈的预感,如果他知道了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恐怕只会更加烦躁。
会选择和男子们一起读书的祝英台,原本就是离经叛道的。
那么……
“你为ฦ什么会来会稽学馆读书?”
马文才的余光从纸卷上扫过,正色问道:“我记得祝家庄南渡时带了不少书籍,祝家私学甚好,你们家又是乡野豪强,几乎ๆ不在朝中出仕,为何你要来会稽学馆呢?”
“我为ฦ什么要来会稽学馆读书?”
祝英台微微愣了愣,竟有些不好回答。
马文才会为她整理笔记的熟练而叹服,却不知道像是她这样经历的学生,但凡曾经用过功的,在“做笔记”上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方แ法。
这个ฐ没有标点符号、学字之前先学如何读音和断ษ句的年代,她心中有着自己的“画面记忆”,远不是马文才这种看惯了经卷排列方式的古人可以明白的。
但整理提纲的本事是如今的祝英台的,学富五车的本事却不是她的,这是祝英台十几年来日积月累的结果。
原身的祝英台,是个既勤奋又聪慧的天才。
说起来,她来到เ这个世界其实才不到一年。
刚刚ธ来的时候,原身正生了一场病,几乎ๆ所有人都觉得她活不下去了,可最终她还是撑了过去,但撑过去的祝英台的性格却有了变化,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เ。
古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刚开始时没人敢刺๐激还缠绵病榻的祝英台,而后等她能够下床走动了,又居住于闺阁之中很少抛头露面,这种怪异才堪堪被隐藏了下去。
在那ว个庄园里,祝家人就是天,就是法,是所有人要信奉的规则,是所有人要仰望和拥护的“上等人”,只要祝家父母和她的兄弟姐妹不对她存有疑心,没有人敢提出质疑ທ。
原本祝英台也庆幸自己还算幸运,没变成乞丐或者仆役之流,出入有仆役随从,起居有侍女照顾。
比起等着毕业就是失业的那段日子,不知要幸福多少。
可等到她身子大好、开始想要了解这个ฐ世界时,却不可避免的被那个等级森严的“庄园”吓到了,几乎是满怀惊慌恐惧地要逃离那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家园”。
她害怕,怕自己最后也如他们一般,漠视人命、凡事以庄园利益为ฦ先,最终踩着无数的人命和血汗,和那个ฐ庄园里所有的女眷一般,和姨娘斗ç,和庶妹斗,和表妹斗,和亲娘斗,嫁人之后,和小妾斗,和婆婆斗,和所有人斗,最后一步步踏上“上等人”的位置。
只要一想到เ她将会过上这样的日子,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完成“命定的道路”,哪怕最终逃不过一死,也好过变成那样残酷麻木的蠢物。
至少她争过。
“我来之ใ前,锦衣玉食。”祝英台难得表现出沉静的一面,一拂下摆,跪坐了下来。
“我原想着,一直锦衣玉食也不错,至少有人伺候,不会饿死,按部就班,只要不出错,过的便是人上人的日子。”
马文才默而不语。
他们这种门第的人家,本就该过着这样的日子。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也算不上好或者不好。直到有一天……”
“你看我的鼻子,是不是比很多人的都挺?”
祝英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的苦涩。
马文才的眼光在祝英台的鼻子上定了定,点了点头。
汉人很少见这样的鼻梁,胡人倒是多见,不过她是女子,所以虽然鼻梁挺直,但鼻头娇小,看起来倒不似胡人。
“我这鼻遗传自我的母亲,只有我和我的嫡兄祝英楼ä是这样的鼻子。我从没觉得这鼻子有什么特别,毕竟谁也不会没事一天到晚注意自己的鼻子。知道有一天,我和我母亲闲逛花园时,母亲看到一个侍人的鼻子很漂亮,就夸了句她鼻子像我……”
“我那时并没有想太多。”
祝英台的表情渐渐木然起来。
“过了几天,她阿爷领ๆ着她来见我,她已经没有了鼻子。”
“她的阿爷是伺候我哥哥的管事之一,她本来并不是奴仆之流,也过着有人伺候的日子,只是随她父亲来我家办事而已๐。可她的鼻子就这么被她的阿爷割掉了,就因为ฦ母亲夸了一句。”
祝英台的眼眶微红,声音哽咽。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每当她回忆起此事,依旧有如噎在喉之意,当时有多惊慌失措,可想而知。
“他割掉了她的鼻子,领着侥幸没死的孩子,跪求我饶恕他们的‘冒犯之ใ罪’,就因为ฦ我的母亲说她的鼻子像我。”
“有些过了。”
马文才叹息了一声。
他曾闻庄园主的规矩更甚于其他士族,因为ฦ想要控制庄园里的佃户不生出脱荫为民之ใ心,就必须要让他们完全的忠诚于庄园,对控制ๆ庄园的主人生出敬畏ั之心。
祝家庄最早是以宗族聚居而壮大起势力,可随着乱ກ世的延续,原本以宗族为主的防御庄园也渐渐变了性质,开始大量聚集因战争而产生的流民和工ื匠。
这些流民大多是身强力壮之士,想要让他们服从不是件简单的事,要想将他们训练成包围庄园的部曲更是难上加难,无论是高压还是怀柔,总归要让所有人都“以庄为ฦ天”、“以祝家为天”,更要让他们认为围墙之外便是毫无希望的可怕之地,世世代代都恐惧庄园外面的世界。
祝家数代而不倒,几代庄主的经营能力和魄力可想而知,是以祝英台的母亲不过一句随口夸赞之语,便让下面的人惶惶不可天日,抢先割了自家子嗣的鼻子以示忠诚。
“她有什么罪过呢?因为鼻子长得好看便是罪过吗?因为夸了她鼻子像我,便是罪过吗?我的母亲真是夸奖她么?那些人又为ฦ什么情愿为ฦ了某种‘猜测’便牺牲掉自己的骨肉……”
祝英台很是疲倦,只是想到这件事就已经让她心力憔悴。
“今日你我一句话便可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那他日,如果有比我们更位高权重之人,觉得我的鼻子像谁,我的父亲会不会也似这般,将我的鼻子削了送去,猜度上位者的想法?”
她说的不是鼻子,鼻子只是个ฐ比喻,马文才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