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眼拙,不知这位小公子是?”吴兆阳礼数周到地转向林信,因为常年带笑,眼角已๐经生出了深深的笑纹,仿佛锦鲤的鱼尾,见之可亲。
说罢,举着猫拍门,“哥,你把嫂子关在外面了!”菁夫人被掐着腋窝四爪乱蹬,挣扎着给他一巴掌。
“那是清凉殿。”朱星离走在前面,额间的八面玲珑鹿璃珠灿若星辰。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侍卫纷纷躬身行礼ึ,待他们过去了方直起腰,继续做自己的事。
沈楼拉下他的手,摇了摇头,“比之睡前,好些了。”
朱星离看了一眼,便立时收阵。
摄魂,御魂术中的一个小法术。御魂术乃是偏门法术,用处不大,寻常修士都不会练,早已失传,朱星离是自己้照着古书瞎琢磨的。上辈子林信只学了个皮毛,以至于后来用魂力的时候走了不少弯路。
“师父,真的是吞魂蛊雕吗?”剪重寻了片药草叶包住受伤的手指。
林信捏着剑柄挽了个,摆好架势准备跟着沈楼学,却不料é那人直接绕到他背后,“你出一招,我看看。”低沉如暮鼓晨钟的声音,从耳畔钻入脑แ中,让林信差点忘了动作。
“信信,师父让我给你送点东西过来。”门外响起剪重的敲门声,打破了屋里诡异的气氛。
“咚!”青枣砸在脑袋上,发出一声闷响。
“朱亦萧,你一路爬过来的,生怕老娘没死透啊!”碎石杂草间,半躺着一名面容娇็艳的女子,罗裙染血,手中握着把豁了口的长剑,筋肉紧绷,单腿蜷曲,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割断来人的喉咙。
为了娶凡女兰苏,林争寒叛出林家,与东域林家恩怨义绝,自此生死有命,永远得不到เ家族任何庇佑。
“慎言!”沈楼喝止了口无遮拦的钟有玉,弹指把蹲在窗口的鹦鹉哪壶给打下去。
“真的?”这还是沈楼第一次送他东西,林信立时觉得手中的小剑可爱起来,抱着不撒手,“这是定情信物吗?”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林信咬牙,还真是怕什么เ来什么,扔掉已经变成粉末的鹿璃,握掌为爪,正待动手,耳边忽然传出拔剑声。
“你学,还是无墨学?”沈楼不想理他,转头去看林信。
“虎毛不够,不会拿狐狸毛凑吗?”鹦鹉气恼地训他。
林信轻叹一口气,很想把去莫归山的名额让给沈楹楹á,但又不知如何开口。上辈子这时候,他还不知道钟家,只记得赵坚抱着自己้一路奔逃,被不知凡几的白衣修士截杀了三次。
闲池围猎,大多未及冠的世家子弟都会参加,众人因着各家之ใ间的关系远近分作几堆。然而无论是那一波的人,都自觉与林信划开界限。
“哎……”紫枢阻止不及,踌躇片刻๑,松开了习惯性插在腰上的手,弯下腰来,“你叫阿信是吧?我叫紫ใ枢,以后……”
“不是,浣星海是一片溪湖,”沈楼伸手,指向图中的一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有很多水”。
搓搓手指,回味方才摸到的手感,林信忍不住偷偷笑起来。小少年的手摸起来凉滑如玉,也不知指根生出薄茧没有……如果能ม摸一把就更好了……
这是刚ธ来赵家的时候,赵大少从他身上抢走的。凉滑细腻的黄玉,雕成仙鹿回头的模样,那是爹临别时给他的,唯一的念想。
浣星海,便是沈家所在,整个北域的中心。
林信暗道一声“蠢货”,低下头,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绞在一起,做出一副无措的模样,小声唤了一句:“二少爷。”
一行人爬上山顶ะ,伏在乱石后面,眺望死寂的山庄。
“什么味道?这里是茅厕吗?”朱江夏拨开手边的杂草,露出一颗双目圆睁的人头,半张着嘴,满脸是血地看着他,“哇!”
旁边的朱江秋赶紧捂住他的嘴,向下看去,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趴卧的这高石之下,堆叠着十数具尸体,绯衣的侍卫和褐衣的奴仆。林信单手撑着石壁翻身跃下,翻开一具穿着粗布衣裳的尸身,黝黑的面容还有些稚嫩,乃ี是每日清晨给雁丘送菜的农户。
“他父亲去得早,家里只有老母和八岁的妹妹,靠给人送菜为生。”林信抬手,给满脸惊恐的少年合上双目,也不知他那头拉菜的骡子跑了没有。
沈楼ä蹙眉,足尖轻点掠到เ院墙附近,扒着墙头向内看。院墙里有人不时走过,各个穿着素白衣裳๙,背着长剑,蒙着脸,步伐似狼行,“你可识得这些人?”
服色像是钟家的,但钟็家人使的是短剑,比沈家的佩剑还要短上几分,不会背在背上。
“不是钟家人吗?”当年他赶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师父设下的大阵绞成了肉泥,只留下几片白衣碎布。
“似是,而非。”沈楼摇了摇头。
林信呼吸一滞。
白衣人察觉有异,倏然转过脸来,三两下跃上墙头,成半蹲状左右查看。墙外空空一片,蚊蝇在死人堆上嗡嗡作响,什么也没有。重新า回到院中ณ,继续巡ำ逻。
沈楼拉着林信从墙角拐弯处闪身出来,朝紫枢打了个手势。紫枢将紫衣外袍的袖口扎紧,绑起长发,鹞鹰一般窜了出去,隐没在房檐屋脊的阴影中ณ。
“紫枢练了匿踪术。”沈楼低声给林信解释了一句。所谓匿踪术,并非真的凭空消失,而是借着屋舍的阴影藏匿身形,同时收敛气息让人难以察觉,乃是北域斥候都会练的一种功法。
小半个时辰之后,紫枢便跑了回来,“山庄里有白衣人二十三名,似有一首领,属下未曾看清;剪公子被关在西边的厢房里,尚且安好,有两名白衣人看守。具是仙者,说的是东胡语。”
“东胡语?”沈楼ä蹙眉,“所有人都说东胡语吗?”
东胡语,是北漠蛮人的语言,又称北蛮语,乃是常年与北域交战的北漠蛮族常用的话。
“这属下不敢肯定,但听到了几句皆为蛮语。”紫枢据实禀告。
怎会如此……
林信蹙眉,他听剪重说起过,袭击雁丘的人中ณ有一个身高九尺的,似是蛮族力士,其余人说的都是汉话。为何这次会有如此之多的蛮人?
沈楼ä听到是蛮人,也跟着皱起眉头。北漠距此地甚远,他们跑到雁丘来做什么?
“二十几人,我们恐怕不敌啊。”朱江春开口道。
“怕什么,一群蛮人而已。”朱江夏不以为ฦ然,大庸的仙者多数瞧不起北漠蛮族,认为他们的修炼之法太过粗鄙。
朱江秋不说话,两个哥哥说什么他跟着干就是了。
“院子西南有师父布下的大阵,我去查验。”林信撂下这么一句话,闪身离去。沈楼来不及阻止,只得让其他人原地待命,自己去追林信。
西南是一片竹林,此地雨水丰沛,竹子生得十分茂盛。林信趴在墙头,将小剑伸进去,点点萤光从墙内飘上来,乃ี是立在墙下之人的魂力。
“哗啦啦——”一名蒙面白衣人正在竹林边撒尿,身上的魂力被林信不知不觉地抽取,尿完之后抖了抖,忽觉一阵晕眩。
未及站稳,一把细短的小剑就架到了脖ๆ子上,干脆ะ利落地划ฐ断了喉管。林信接住白衣人倒下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跃入竹林中ณ。
沈楼看着林信熟练无比的杀人手法,默不作声地跟着他。
竹林中处处是落叶,林信凭着记忆寻到一处,快速扒开枯枝,露出了朱砂、石蜡混合而成的阵线。这是朱星离根据古籍残卷里的绝杀阵画ฑ出来的,因为ฦ古卷残缺,很多地方แ是他自己补充的,也不知能不能用。
那时候雁丘的满地肉泥,多半就是这大阵造成的。不管这些人是谁,今天,依旧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林信接连查看了几处阵脚๐,掐指快速计算,“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坎位不对。”林信单膝跪在坎位,单指反复描摹一遍复杂无比的线条,终于找出了缺漏。没有朱砂,便咬破食指,以血描绘。
沈楼的手指没能递出去,在半空中顿了片刻,改道回了虞渊的剑柄上。
“给我三块鹿璃。”林信头也不回地伸手。
沈楼ä掏出三块给他,被快速安在了阵眼之ใ上。鹿璃入阵的瞬间,好似巨兽被突然唤醒,朱砂殷红,灵力流转,地上的枯竹叶无风自动。
“走。”林信拉住沈楼,快速退出竹林。这位开小差ๆ撒尿的仁兄,很快就会有同伴来找,此地不宜久留。
“这个大阵,会困住他们吗?”沈楼向林信确认。
“不会,”林信抬头看他,深蓝ณ色的眼眸里古井无波,“会杀死他们。”
沈楼看了一眼在草丛里的尸堆,送菜少年的脸正朝着太阳,“好。”
没想到沈楼会这么利ำ索地答应,林信狐疑地看看他,“你不觉得我残忍吗?”
“这是他们应得的”,沈楼摇头,唤了众人过来,用树枝在地上画ฑ出了院子的大致方位,“紫ใ枢作饵,你们三人在外围,将蛮人往竹林驱赶……”
清晰明确的分工,将每个人的用处发挥到极致。
“一切待我与信信救出剪重之后再开始。”约好了号令,众人伏在枯草丛里,静待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