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漆黑眸中的寒光变得温和了两ä分。
有人敢收,还不一定就有人敢送。
凡此种种皆说明浮光长公主是个不可结交之ใ人。但因云甄夫人同嘉隆帝极为熟稔,浮ด光长公主更是时常往连家走动。驸马爷去世后,她孀居在家,却并不喜清静,便总来缠着云甄夫人说话。若生跟着姑姑长大,同她走得也近。
云甄夫人佯装生气:“赶明儿千重园还不得叫你搬空了。”
若生“哦”了声,好奇问道:“您在晋州ะ还有熟人?”
若生愣了愣,没有再阻,只自己้夺了另一只脚๐的来急急穿好。
若生听他提到เ姑姑,不由一怔,随后望向金嬷嬷,微微敛了笑轻声问道:“姑姑这回去西山,怎去得比往常久这般多?”
因此眼下连若生一说,她便应了是,亲自动手又为朱氏盛了一碗。
送水的丫鬟如蒙大赦,忙不迭退了下去。
至于背后如何想也知道。若生的生母段氏在娘家虽不得宠,却好歹出身永定伯府,然而朱氏却只是破落户出身。人都是见风使舵攀高撵低的,见她不过如此,便连府里的丫鬟婆也都放肆起来。加之又有若生这不成器的纵着,一个个ฐ愈没了规矩。
“阿九生得像娘,也跟仙女似的,”连二爷突然敛了笑,定定看着她,眼角似有水光微闪,“阿九,你娘上哪儿去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再这么下去,段氏得死,孩也得死。
可这泼天富贵,却在宣明二十一年的那ว个夏天,悉数化为ฦ乌有。万贯家财被人夺去不提,占了平康坊整整一条街的连家大宅,亦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处。如今的奢靡,不过过眼云烟。
红樱却正说到畅ม快处,突然听到她嗤笑,不由哑了声,踟蹰问道:“姑娘……可是奴婢有哪说的不对?”
若生垂眸,轻笑着,道:“我让你打听四房的事了吗?”
红樱一怔。
“你还真是没有半点分寸了。”少女的神色陡然间变得不可捉摸,浓密纤长的眼睫像把小扇子,在她眼下落下了一片阴影。
红樱看着,心剧烈跳动起来。
“怦怦——怦怦怦——”
寂寂夜幕下,她的心跳声万分响亮。
她小声辩驳:“奴婢并没有刻意打听四房的事。”
姿势闲适慵懒โ地坐在那听她说话的少女,却像是洞悉了她的心思一般,抬眼看了她一眼,嘴角上翘,并不言语。一双杏眼,明澈干净,却似深不见底。只看一眼,人就好像要生生陷进去。
被这样的眼神望着,红樱的呼吸声渐渐重了起来。
四周极安静,她不敢再开口申辩。
若生也不开口。
红樱的脑袋便慢慢低了下去,坐在绣凳上的身子跟着瑟缩了下。
责罚打骂都并不可怕,真正叫人害怕的,往往是这样冷冰冰的安静。
时间过得愈久,这安静就越是叫人胆战心惊。
良久ื,角落里燃着的灯,突然“噼啪”炸开了一朵灯花。
红樱一惊,差点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好容易才按捺住,逼着自己僵着身子坐定。可身下柔软舒适的垫子此刻却好像又冷又硬,令人如坐针毡。她坐立难安,坐在热炕上的若生却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终于道:“下去吧。”
“是。”红樱长长松了一口气,起身告退。
正要走,她却又被叫住了。
若生依旧是那ว副笑盈盈的模样,口中道:“等到三月,你便及笄了吧?”
能叫主子记挂着自己้的生辰,是颇有脸的事。红樱听她这般问起,心下愈松,笑着应是。
若生微微一颔首,没有再开口,只笑着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等到人影消เ失在了帘后,她面上笑意便敛了,转头吩咐绿蕉道:“明儿天亮了便去将红樱她娘找来。”
绿蕉不解,但主子不说她也就不问,只好生应下退了出去。
若生望着她的背影,却无声叹了口气。
绿蕉忠诚有余,却可惜了不是个聪明能干的。若非当年她身边正缺人使唤,乳娘又觉得外头新进的人不如在木犀苑呆惯了的,这大丫鬟的位子只怕也不会有绿蕉的份。
她胡乱想着,也无心再翻书,只命人将灯吹灭,躺下闭上了眼睛。
然而方才一阖眼,她便想起了四叔来。
几个兄弟里,四叔同她爹长得最像。但她爹一笑,两颊酒涡便灿烂得令人也不由á跟着一块高兴起来,四叔脸上却没有酒涡。
大抵人的性子如何,同样貌也是有几分干系的。
她爹跟四叔都是爱笑的人,可一个那般真,一个ฐ那般假。
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她偶尔也会想,如果不是四叔,连家是不是就不会倒得这般快?
躺在用汤婆子暖过的被窝里,若生却突然觉得有些冷,遂将身子蜷缩成了一团,将头往胸ถ前埋了埋。
外头夜风吹拂,飒飒一片轻响,她听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一次见四叔时,他面上神情如何,若生已๐全然想不起,但他说过的那ว些话,她都还记得牢牢的。
那天,他就高高站在台矶上,穿着连家人用惯的上等料子,逆着光,面目陌生。
若生跟继母并幼弟若陵,则ท站在台矶下。她手里抱着父亲的牌位,簇新的,连漆都还未上过。
她紧紧扣着那ว块木头,几乎要将它嵌入身体里。
盛夏时节的风,热得人浑身冒汗。
她掌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四叔站在那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云淡风轻地将刻๑薄又无耻的话一句句抛掷在他们面上——
“阿九,你不要怪四叔。”
“识时务者为俊杰,四叔我只是选了对的那条路。”
“你若要怪,便怪自己้生为连家人吧……”
风那样大,将他的袖子吹得猎猎作响,却到底也没能将他的话给吹散了。
被风吹得扬起的散乱丝遮住了她的视线,若生半点也看不清站在上头的人,却知道他绝不是自己昔年缠着叫四叔的男人,更不是她心中父亲的模样。
她浑身颤栗,咬破了唇,口中一片腥甜,而后蓦地将手中牌位掷了出去,笔直砸在了他额上。
头破血流不过一瞬间的事,衣冠楚楚的连四爷哎哟一声捂住脑袋,低下头去。
若陵吓着了,在朱氏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她却只冷眼看着台矶上的人大笑了两声。
她爹拿四叔当了一辈子的好兄弟,一辈子也没对他动过手,委实便宜了他。
但笑着笑着,她又哭了,咬着牙把眼泪往肚子里咽。走出连家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再不能像若陵一般,放声大哭了。
想起那一日自己做的事,若生蜷在被窝里的身子动了动,幽幽叹了声。
她爹倒也不曾说错,她的确是个不孝女。
他活着时没有好好待他,他去了,她竟还将牌位都砸了。
不过她爹要是能瞧见她往四叔头上砸出的那ว道大口子,想必也会高兴的吧?
若生嗅着被子上的淡淡香气,阖眼想着父亲,想着继母,想着年幼的弟弟……
不由得,泪水涟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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