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会有人坐在门口等他回来，再也不会有人吃饭的时候拼命往他碗里夹菜说多吃些，再也不会有人陪着他一起想念姆妈。
裴父裴母见江苒态度冷淡，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后便冒着大雨离开了。
他果然没有食言，真的会来接她走。宋荏菡急切地开口想唤他名字，却见他食指贴着唇示ิ意她噤声，随后便牵过她的手往楼下跑。等跑到后门口时，裴奕光小心翼翼地拉动铁ກ销，探了头出去见泊年还在，心里顿时一松，牵着阿菡的手跨过门槛后迅速关上后门。
吃饭的时候，顾ุ婆见江苒的情绪始终低沉，夹了许多菜往她碗里放，生怕她会因为闹情绪而吃不下饭。“小苒多吃些，锅里还有呢，是不是泊年今晚煮的不合你胃口？”
“顾泊年，我想帮阿菡。”江苒对着顾ุ泊年的背影轻声说道。
“诶？可是这样的话顾ุ婆就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见顾婆拆穿她的心事，江苒眼神闪烁地说道，“况且，谁说我舍不得了。”
陆梅将锄头扔在地上，二话不说就拽着宋荏菡的辫子往前走，也顾ุ不上她是否被抓疼了。“宋荏菡，回家我再收拾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趁着我出去的功夫跑出去，走快点。”
“哼，宋荏菡，你那相好不是裴奕光么เ，怎么เ又和这小白脸搭上了。”看到顾泊年眼里闪现的一丝担忧，孙仲靡冷哼了一声，而身后的两名手下则跃跃欲试地撩起袖子想上前教训教训顾泊年。
“嗯，我知道。”顾泊年点了点头，却发现说不出任何能ม安慰他的话，因为ฦ就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阿菡要结婚的事实。
“怎么办，我不能ม看着她被太打。”情急间，江苒都没注意到她说漏了嘴，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宋荏菡身上，她焦急的抓着顾泊年的胳ฑ膊说道，“顾泊年，你现在骑自行车带我她好不好？”
“以后浇水的工ื作交给我吧，我会时常来给它浇水的。”江苒起身捏了捏有些发麻的双腿，想从顾泊年手里拿过水桶。
店面不算大，但是陈列着许多的挂钟็和手表，老板站在柜台旁้似乎正在修理手表，见宋荏菡和江苒走进店里，连忙放下在修的挂钟็，赶来招呼他们。“两ä位小姑娘想买什么เ样的表。”
“奕光你看，这是泊年捉的小鱼。”宋荏菡看着手心的小鱼，受惊似的在她手心乱ກ窜，一个不留神，忽然窜出了她的手心，游回了河中。“哎呀，它不见了。”
“去吗去吗？听说今天演桃花扇，我早就想看了，现在去的话还能占着好位子呢。”宋荏菡满脸期待的看着顾ุ泊年，就等着他快些点头。
江苒发现，顾婆婆在听到เ孙子回来的消息后，脸上笑意更深，恍惚间让她想起了每次她拍完照ั片回家的时候，宋荏菡的脸上也会带着这样的笑容。
“顾泊年。”他从筷笼里拿出两双木筷子，将其中一双递给她。
看到เ她安详的睡着了，江苒的眼泪再也没止住，看到仪器上的那ว条直线，她知道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笑着着她的头发。再也没有人会对她说，累็了就回来吧。
进入病房后，江苒看到爸妈都守在床头。病床上的苍白如纸，瘦骨嶙峋的手臂上着针管。病房里仪器的滴滴声显得那么刺耳，周遭白色的一切落入眼里那么哀伤。
江苒没想到เ顾泊年会亲自替她擦瘀伤，只好乖乖๔地撩起袖子露出瘀伤的部分。热水碰到เ手臂上的瘀痕有些疼，可是看着顾ุ泊年认真的帮她揉着手臂，江苒只好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动作很温柔，力道恰到好处，一如当初ม替她脚底擦酒的时候。
现在想来，似乎她欠他的，永远都还不清。
拿着蘸了热水的布团不断ษ揉着江苒的手臂，顾泊年低头忽然说道，“等过了阿婆的头七日，我们便回上海。”
“哦。”江苒失落地点了点头，她忽然有些退缩了，不想去上海未知的一切。
湿布渐渐变凉，顾ุ泊年重新蘸了热水后将江苒的另一只手上的瘀痕也都推揉了一遍，两人都没有在说话，安静地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好了。”顾ุ泊年抬头的时候正好撞上江苒的眼神，蓦ย地闪过一丝恍惚。其实，她和宋荏菡并不相像，他却总会不自觉地将两ä人联系到一起。可是自从在火车站送别ี宋荏菡和裴奕光后，顾ุ泊年发现他似乎很少在会想起宋荏菡。哪怕是阿婆走后那段最脆弱的时间，他也熬了过来，没有想她。
是放下了么เ？顾ุ泊年不敢确定，可是他至少能坦然面对阿菡和奕光，看着他们幸福，他忽然心头一阵轻松。
江苒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没想到เ他会忽然抬头，只是左ุ手仍旧被他握着似乎ๆ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江苒。”几秒后，顾ุ泊年松手，轻声启口。
“怎么เ了？”江苒将袖子撩了下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会离开么？”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连顾泊年都吓了一跳，见江苒愣在那边忘了答话，手心的湿布渐渐握紧，他转身走出厨房。“我去把屋外的火盆子收进来。”
“哦，哦好。”还处于震惊中的江苒麻木地点了点头，待看到顾泊年离开背影，她有些懊ิ恼为什么没有及时回答他的问题。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有些颓๙然了，她会一直留在这个时代么？
抬头透过屋檐，看着灰蒙蒙的天，江苒的眼神黯淡无光。
给顾婆办丧礼ึ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孙仲靡的耳里，他没想到那ว晚居然会闹出人命，只是可惜了没能纳了宋荏菡做小老婆，这让他的面子有些没了光彩。
“老爷，不如这事就算了吧。”李墨拿着账本走进书房的时候，正好有小弟在给孙仲靡汇报关于顾ุ家的事情，听到顾ุ婆去世的消息，他不禁动了恻隐之ใ心。
“算了？”孙仲靡冷哼了一声，打翻了桌上的茶杯，吓得小弟只得退到เ一边，而李墨则始终不卑不亢地捧着账本朝孙仲靡走来。
李墨双手奉上账本，并在孙仲靡耳边轻声说道，“若此事闹大，传入大夫人耳里，恐怕多生了事端。”
听了李墨的话，孙仲靡脸色微微一变，而下一秒则ท恢复了一贯的威แ严，了唇上的一小撮胡子，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真是晦气。”
李墨见孙仲靡似乎不想再提此事，便也识趣地放下账本后迅速离开。只是临ภ走关门时，透过门缝看到地主ว翻着账本，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
呆在河溪的最后几日，显得特别的冷清，两人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会特地为顾婆摆上碗筷，可是看着空落落的位置，两人的心里更是难受。江苒吃着碗里的青菜，全然没了胃口，或许是因为再也没有人会笑着往她的碗里不停地夹菜，念叨着要多吃点，太瘦了。
偷偷瞥了顾泊年一眼，发现他碗里的菜基本没怎么动过，她拿起给顾ุ婆置备的筷子夹了些玉米粒往顾ุ泊年的碗里放，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顾泊年，顾婆说过不想看着你越来越瘦。”
顾泊年看着身旁空着的位置，又看了江苒一眼，终是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的菜。
饭吃到เ一半，巧婆忽然从屋外走了进来，江苒急忙放下碗筷，端着凳子扶她慢慢坐下。“巧婆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在这儿吃吧。”
“不了，小苒啊，你和泊年什么时候走？”巧婆拉着江苒坐在身旁้，絮絮叨叨地说道。
“明天去坟头看过阿婆之后可能就走了，东西也收拾地差不多了。”看着巧婆的慈祥的笑容，江苒忽然发现对着老人家说离别是件多么เ残忍的事情。
“哎，你来河溪这些日子巧ู婆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块帕子是巧ู婆这几晚绣的，你拿去上海ร就当个ฐ念想吧。”巧ู婆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แ的帕子放在江苒手中ณ，握着江苒的手笑着说道，“小苒以后要是找了好婆家，记得带回河溪给巧ู婆瞧瞧，知道么？”
抱着巧婆，江苒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终于明白说的，她并非是个寡淡的人，只是害怕别ี人对她太好，她无以为报。素净的帕子捏在手里虽然有些糙，可是江苒却觉得十分珍贵，来到河溪的日子能得到顾ุ婆和巧婆的呵护是她最难忘的时光。
“好了，我该回去忙活了，泊年，记得好好照顾好小苒，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好。”见顾ุ泊年起身，巧婆摇了摇手，起身朝门口走去。
看着巧婆微躬着身子离开的背影，想起曾经巧ู婆被地主ว的人欺负地躺在地上不停地哭，江苒有些无力的握着手中的帕子，心里有些难受了。她和顾泊年可以离开这里，可是村里的人依旧会受地主的压榨，将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上缴。想到เ这些，江苒只能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终于到เ了顾婆头七的那天，江苒特地摘了些路上的小野菊带去顾婆的坟头。空旷的河溪后山上埋葬着许多逝去的村民，悲哀的是连块碑都没有，只能简陋的竖块木块上面刻๑着名字，代表着长埋于地下的人。
“顾ุ婆，我们要走了。”将小野菊放置在木块旁，江苒蹲在旁边一点点地除去旁边的杂草。
站在一旁的顾泊年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视线却紧紧盯着刻๑着阿婆名字的木牌，上面的字，还是他一笔一划ฐ写下的。“阿婆，我想你和姆妈了。”
为什么独独留他一人活在世上，姆妈病重的时候，总是安慰他要好好学着，才能ม看到เ希望，可是他听她的话努力活着，为什么เ她和阿婆却离世了。
凉风吹拂着后山的树林，树叶发出沙沙声响，看着江苒弯腰仔细地拔草，顾泊年的心里蓦ย地有些柔软。
“顾婆，下次再来看你，我们该走了。”指尖婆娑๗着木块上的名字，江苒有些依依不舍地和顾婆做最后的道别ี。
“阿婆，泊年走了。”临ภ走前，顾ุ泊年对着顾婆的坟头九十度鞠了个躬，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混入了泥土中。
空荡荡的后山上，一束小野菊开得烂漫，陪伴着顾婆的坟头。
回到เ家后，江苒将打包好的行李拎了出来，回头看着住了几个月的小房间，内心感慨万分。走进厨房，看到เ放在一旁的草席子，江苒猛地想起顾婆曾经教她酿制了豆瓣酱，拨开草席，果然看到角落放置了几个小坛子。
记起她曾说过每次顾泊年去上海，她都会酿制几坛豆瓣酱让他带走，只是没想到เ这会是最后一次。抚着坛身光洁的表面，江苒想象着顾婆在酿制豆瓣酱时的表情。“顾ุ婆，对不起。”
江苒将几坛豆瓣酱统统搬了出来，正好这个时候顾泊年走进厨房，看到她手中的坛子，心，一下子就难受了。
“顾婆酿的豆瓣酱，我们带去上海ร吧。”江苒找了块大的方布放在地上，将几坛子豆瓣酱排放在一起包了起来。
“好。”看着熟悉的坛子，他知道那ว是唯一能用来怀念顾婆的东西了。以前在上海小屋，看着顾ุ婆特地带给他的豆瓣酱，他总是安慰自己้，慢慢熬，很快就能回河溪了。可是如今，看着这些豆瓣酱，也只能是睹物思人，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江苒抱着东西坐在单车后座上，看着小屋离视线越来越远，最后只成为一个小小的黑影，她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顾泊年，我们还能回河溪么เ？”
“我很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