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小五将我送到北平火车东站，母亲因为忙着干活并没有送我，临行前一直嘱咐我注意安全，在外要好好读书。
小五听到母亲的话，一时失了声，他说道：“娘，您让我好好想想。”
我望着屋顶的房梁，小声地数着：“一九四六，一九四七，一九四八，一九四九，一九五零，一九五一，一九五二，一九五三，八年了。”
老江回家的那年初一，江生拉着我到院子后面给老江磕头，他和小五是村里唯一会说喜话的孩子，老江疼江生视如己้出，恨不得将最好的一切都给江生。
也许是战事太激烈他无暇写信，也许他写了很多信但是却没法寄回来。
一模一样的愿望。
赵富贵和沈阿娘将江生叫到家里盘问，确定不是江生私自报名参军之后，赵富贵带着金条去了趟镇上，先是去学校找张先生，张先生也表示ิ不知道这件事情，然后赵富贵又去找了警署的人。
秦长卿说道：“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人都敢下台，直接让今天的角儿上场，以后凡是我到场就不需要前戏了，实在没心情看这些污了眼的东西。”
身后的秦长成说道：“父亲，这人叫江生，就是当年老是跟在张先生身边的学生。”
他刚刚听到秦长德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哆嗦了一下，像是某种隐藏在内心许久的秘密被人揭。
那时新文化运动的浪潮还影响着人们的思想，很多人倡导自由恋爱，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都写情诗互诉衷肠，也有一些禁不住诱惑的学生偷尝禁果，被学校开除。
那时包工头说：“你一个女人干不了这么重的活。”
“嘘！”立马有村民示意噤声，一些村民们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赵大海。
村长叹了口气说道：“小五还太小了，自己不能赚钱养活自己，都联系下缺儿子的人，小五会改姓过去，如果没有，就只能ม按照ั咱三里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磕百家头，吃百家饭。”
江生是个话少的人，他体会得到小五失去至亲的感受，就默默地坐在小五身旁้，晚上睡觉的时候也陪在小五身边。
牛爱花疯了之ใ后，村长请过镇上的老中医来给牛爱花看过病，老中医说牛爱花是一时刺๐激得了失心疯，若是情绪能稳定十天半个月，也许会有好转。
马爱国出了门后到赵富贵家的商店买了一包烟，沈阿娘但是在店里，见马爱国脸色不好也就没多说话，马爱国掏了半天没找到火柴，身上又没了钱，沈阿娘就递过去一盒火柴。
王虎说道：“我和同学偷偷跑出来的，张先生将我们关在学校都一个星期了，你们怎么不去看我？”
我依稀记得父亲偶尔会抚摸我的脸，他的手像是干裂的老树皮，而昨天晚上他帮我盖被子的时候也蹭了蹭我的脸，我将他冰凉干燥的手拿开，一副讨厌他的样子。
江生嗯了一声，说道：“我一会儿就回去。”
沈阿娘当年就是从这样的大雪天里活下来的，她若是看到เ三里屯周围有快饿死冻死的人，都会拿些吃的或穿的送过去，有时会碰到带着小孩流浪ฐ的妇女，妇女见沈阿娘穿着得体，就求沈阿娘将自己的孩子收留แ。
“那既然吴道长如此说了，咱们就此告辞，不打扰吴道长了。”一中年人领ๆ着自家孩子就自行离开。
“造孽啊造孽，这小畜生！”杨春凤一边骂一边跑过去捡起金锁片。
而江生从此以后，就要和上海那边一切认识的人断绝联系，包括他以前的生活方แ式和习惯也要改变，他再也不是一个ฐ富家子弟的小少爷，没有坚强的后盾，他甚至不能说自己的父亲是陈公博，说了他就要一辈子顶ะ着大汉奸儿子的称呼。
江生在衣服和被褥遮挡的晚霞里看到เ我，霞光将他包裹，恍惚间我觉得他身上散着光，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江绒。”
台下又是一片叫好，在戏台两侧看着的老师傅也暗中捏了把汗。
“哦，会不会喷火呀？”
喜儿又想起平日里在弟子房时，每次洗完澡光着身子师兄弟们都盯着他看，还有一位师兄说喜儿若是女娃ใ子将来一定要娶他当老婆。
“演得来！”关师傅铿锵有力地说道。“各位稍候片刻，后台化个妆就登台，你瞧好了精不精彩！”
北平的经济遭到极大破坏，一些苛捐杂税从老百姓身上收不到只能拿一些工厂开刀，就算秦叔公的工厂都不能幸免于难。
沈阿娘得知有村民因为ฦ是挨饿而引起的疾病，就让赵富贵开仓放粮救济村民。
“江绒，你不好好上课跑回来干什么，看你头上的汗。”母亲说着，走过来将我拉到เ一边。
马爱国说道：“那时候的一千跟现在能ม比吗，要还也得用金条和大洋还，你拿着现在的钱去还钱跟拿废纸有两样吗，也不怕招人闲话。”
老江盛情难却，只好收下房子，在院子里中ณ了许多花花草草，整日侍弄，他闲着的时候还是拾起自己的老本行，做个ฐ巡诊的土医，摆弄药材，或是带着江生出去看诊。
“那就唐装吧。”江生说道。“你这可有洗澡的地方，我昨天晚上没洗澡，我的衣服两ä天没换了，若不合适岂不脏ู了你的衣服。”
“你爸抓了一些豆虫专门煎出来给你们吃的，都尝尝。”母亲说着就给我江生各自夹了一只已๐经被油煎æ扁了皮的豆虫，我吃了一口，特别香脆，豆虫里淌出油汁。
两人摔了一天，胳ฑ膊肘和膝盖上都擦破了皮，总算是能ม骑个ฐ十来米远。
“我怎么要，他家都穷成这样了，江正阳在家混吃等死，他婆娘出去赚钱，家里还俩小的，要也要不来。”赵富贵说道。“哎我说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着江生的吗，恨不得把他当成自己儿子来养，现在怎么不心疼了？”
“江生，你也跟我们一起玩吧。”小五问道。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现在把人家的课本和笔记都撕得一干二净，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脑子里尽是歪门邪念，有谁知道的告诉我，我会给予一定奖励。”张先生说完，让大家朗读课本，他从第一个小五开始调查。
母亲说道：“凡事都有个ฐ特例嘛，也许我跑起来不比男人差。”
“是我，江绒。”
村长听到动静已经在旁边看了许久，他抽着旱ທ烟说道：“我说老嫂子，一百个大洋你干脆ะ去银行抢得了，咱们这一群人凑也凑不出来一百个大洋哦。”
那ว时候姥姥正在院子里喂鸡，并没有卧床不起的样子，父亲心急火燎地问母亲在哪，得知在警署后，又赶到เ警署。
江生回到เ三里屯后，对梨园生的事情止口不提，他并没有在我们面前唱过任何一京戏曲子，没有捏着兰花指，更没有在三里屯的孩子面前将自己的脚抬到头顶ะ显摆。
皮猴说着，突然神情暗淡下来，说道：“只可惜道家的大圣，带着佛家的金箍，始终翻不出如来老儿的掌心。”
江生点头，跟着母亲去旁边的梨园大街吃肉包子，吃完包子两人在街上找了半天没找到เ西医馆，只得到中ณ医馆拿了几颗止疼的药丸。
喜儿点头，眼泪哗哗地淌着，更衣室外很快传来动静，几名日本兵端着枪呵斥ม孩子们都出来。
唱戏的人最怕怯场，更何况他是教唱戏的师父，龙师傅胆子倒是不怯，怕就怕手底下徒弟出问题。
一群孩子哈哈大笑起来，江生也不禁笑了笑，脱了衣服拿着盆到院子里洗澡。
“你这身板就算了吧。”赵大海ร笑道。
这话倒是很管用，王伟第二天就会将头洗得干净利ำ落。
“我这不是怕乱ກ了规矩，遭其他孩子多心多嘴。”梨园管
当天晚上弟子房里的一名精瘦的孩童到เ花坛解手，见到躺在蚊帐中的江生，正巧一名个ฐ子很矮小
吴耀师兄习得师傅吴青云的一身真传，想必在外面也该混出个ฐ名堂才是。
院内的扫帚已经在多年的风雨侵蚀中ณ腐朽，小五爬出府邸，到胡同大街买了把扫帚，又返回府邸่开始打扫起来，一直忙到日落时间才打扫完。
小五走到เ后院的祖师堂，燃了三根香，然后郑重地磕了个头，他说道：“弟子以前不信命，现在信了，还望祖师爷宽宏大量原谅弟子，保佑江绒在外面平平安安，保佑我娘身体康健。”
小五拜完祖师爷就跃出院墙，他朝着三里屯的方向行进，准备将进纺织厂干活的事情告诉张秀梅。
那时候他在乡野的小路上隐约看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向三里屯走，像是张秀梅，就连忙追上去，见果真是张秀梅，就扶着她问道：“娘，您怎么เ了，不是让你今天在家休息的吗？”
张秀梅浑身是泥灰，抹得脸上和头巾上都是，张秀梅脸色煞白，说道：“许是中暑了，小五啊，我这头疼得紧，看来得洗头了。”
自从江正阳死后，张秀梅就没再剪ຘ过头，她是个极爱自己头的人，江生在的时候也时常帮她洗头梳头，尤其是淘米水洗头，头会变得五黑亮。
三里屯的旧ງ俗中，夫家死后，女人三年不剪头才是恪守妇道的表现，张秀梅觉得自己愧对了江正阳，所以她决定终身不再嫁，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剪ຘ头，有时干活又累，所以也不洗头。
因为建筑工ื地的活又累又脏，所以张秀梅这些年来一直将头缠起来，用布裹着，她的头上散着浓浓的头油味，江生在的时候就说过，屋里有一股馊味。
张秀梅的头疼得紧ู，小五将她扶回家后，打来温水帮张秀梅洗头，他扯下张秀梅头上的布条，现张秀梅的头已๐经凝固在一起，像是一块黑亮的石板。
张秀梅将头泡在温水里，然后让小五进屋里把碱拿来撒在头上，过了好一会儿张秀梅的头才稍稍泡开。
小五帮张秀梅清洗头，换了一遍又一遍水，水质黑，散酸臭味。
小五不敢帮张秀梅梳理头，因为张秀梅的头一直断ษ裂，他生怕自己้手劲儿大弄疼了她，张秀梅就自己用梳子梳理头，断得满地都是。
小五说道：“我去沈阿娘那借点洗膏来吧，娘。”
张秀梅嗯了一声，见小五出去，就从石桌上将洗手用的猪油皂拿来清洗头，她觉得头皮有些烧疼，就不停地往头顶浇水，直到เ烧疼的感觉消เ失，头清理干净舒爽了。
张秀梅眼睛酸涩睁不开，她擦拭着头，那时小五正从外面回来，看见张秀梅站在院
子里，头垂到脚窠。
小五忽然就哭出了声。
张秀梅原本黑亮耀眼的头已经不见，一丝黑色都看不见。
她长花白，铺散在身后。
像是长白山上终年不化的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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