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支撑着病弱的身体，居于正座，居高零下地俯视两人。过了一会儿，她似是被吵得头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是魏王殿下。”
不仅仅是钱姑姑，珍珠和宝珠也是一样，与其说是在服侍秦琬，倒不如说她们在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视秦琬。明明没说一个字，态度也温和得紧ู，偏偏眼角眉梢，字里行间，无一不给人这种味道。
家中风气如何，永安侯怎会不知？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督促子弟上进，若真出了什么事情，全推给填房就是了。反正世人轻贱填房，让永安侯夫人背黑锅的事情，他也不止做个过一回两回。
秦琬早就想好办法，见母亲露出一丝犹豫，立刻趁热打铁：“您觉得，让陈六郎扮做女子，充作我的贴身使女，如何？”
说罢，他挥了挥手，对庶子庶女说：“下去安置吧！待周孺人和老二老四进门，让他们早ຉ些安置，不必前来拜见。”
难处？什么难处？难不成觉得代王府的总管不够格，非要他这个王爷去迎接他们么？
“二叔……”
“宫中ณ的女人都长了千百个心眼，我怕了，我真的怕了。”周红英一个小宫女都骗了他这么多年，女官都是人精子中的人精子，难保自己不会被她们给绕进去。故秦恪鼓起勇气，小声提出要求，“能不能去附近的农庄，买些好生养的女人回来？好吃好喝供着，给曼娘生几个儿子，我又不要她们服侍生活起居，只要……”说到เ这里，他又看了看沈曼，羞愧得几乎ๆ抬不起头来。
穆皇后虽没明着为难诸皇子，但为了太子的地位稳固，她给诸皇子挑的姻ี亲便没有十分得力的，总有一两ä处的疏漏，譬如家中男ç人不够出息，抑或是有一两个拖后腿的浪荡子，野心勃勃想争爵位的弟弟等等。诸皇子想指责她“不慈”，偏偏姑娘本身却十分出挑，容貌德行皆无可指摘，噎ດ得他们说不出话来。宽厚如秦恪，为着这桩颇็不乐意的婚事，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与沈曼的关系始终不冷不热。唯有梁、齐二王得圣人厚爱，本身又极为ฦ优秀，岳家才颇为强盛。
“脸皮不够厚……”
若说秦琬之前存着与穆家合作，拉拢利用的心，就在这一刻，除不满之外，已无别ี的念头。
“我——”秦恪沉默片刻，还是咬牙道，“我想去看看他们。”
唉，这两ä个孩子，若是身份性别倒一下，自己何须如此操心？
这个裴旭之，当真是天生的好命，投得胎好也就罢了，难得做一次好事，竟能ม被代王殿下这样回护。难怪他一路横冲直撞胡乱ກ闯，至今还活得好好的，谁让人家命好呢？
见秦琬的身子都有点颤抖，秦恪还以为她是旁的，连忙安慰道：“裹儿不怕，圣人，圣人……圣人是个很和善的长辈。”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
赵肃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十分公允地说：“周队正见多识广，临危不乱ກ，属下远不及也。”
话都说到这份上，秦琬终于明白裴熙为什么说，魏王想登基很困难。
按道理说，皇族和关陇家族心照不宣，赵王哪怕做得再好也没有皇位继承权。但若圣人改变心意，想要赌一把，扶植一个拥有江南血统的皇子上位，以稳定江南江北的暗流呢？若是这般，对赵王来说，压在他头上的皇长子，那可就真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他出行的时候，确实记得带了几个使唤的使女妈妈，可正如沈曼所说，一下子能学会的东西，对秦琬来说压根就不叫事。不要说记动作和姿态，哪怕在她面前演奏一首她不会的曲子，她也能ม强记指法，将之还原得**不离十。
沈曼轻轻拍着秦恪的脊背，心中却在冷笑。
你看，纵我身为ฦ阶下囚，我依旧是许多人的主ว子，操纵着他们的生死和命运，你也要拿出气势来。要知道，长安肯定有很多不长眼的人，会拿你生长在流放之地，没有嫡亲兄弟，不懂ฦ生活方面的礼仪来欺辱你，那又如何？你是堂堂正正的圣人嫡孙女，除了对圣人弯腰之外，又有谁有资格让你低下头？
北衙勋一府！
秦恪没听懂秦琬的言外之意，他却懂了。
圣人反复掂着衣带，淡淡道：“将曹胜，殿中少监、丞、尚衣局的奉御们喊过来。”
她记事的时候，圣人已去了江南，待圣人从江南总管的位置上卸下来，父亲与圣人两兄弟的矛盾已经公开。她不止一次听见过父亲的幕僚们咒骂着秦王，心中好奇自己这个二叔究竟生得何等三头六臂，竟能让对母亲，对兄长来说仿佛天神一般的父亲，露出疲态，表露沮丧ç？可她做梦也想不到，她见到的会是一个笑起来天地都晴朗，肆无忌惮将她抱起来往天上扔，给她带了一大堆小女孩喜欢玩得好东西的俊美男子。
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เ事，他们却是知晓的——太子在上元夜趁乱逼宫，欲取圣人而代之，最后兵败自尽。为着这件事，圣人的脸色一直是阴沉的，这些天也不知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有朝臣上折子，声称要依梁王例彻查，却被留中不发，闹得群臣弄不懂圣人的用意，乖乖缩起了脑袋，没人敢凑上去。
东宫还是那个东宫，主人却换了，她也从登堂入室变得寄人篱下，处境十分尴尬。
诸公主都以县名为封号，这位郡主ว却以郡为封号，陈留郡ຉ领十七县，富庶至极……不难想象，太宗、明德皇后、废太子和连生了三个儿子的太子妃对这个小姑娘是如何的宠爱。若无意外的话，她会成为大夏史上第一位嫡公主，有祖父母、祖母和三位嫡亲兄长撑腰，过着一生尊贵娇宠，无忧无虑的日子，只可惜，南朝广宁公主的到เ来打破了这一切。
秦琬见自家正厅的大门紧闭，七月守在外头，就冲着她点了点头，往主卧走。
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秦琬吐了吐舌头，十分急智地转移话题：“阿耶常说，太子若出了什么事，咱们也讨不得好。但我不明白，本朝虽立嫡立长，可阿翁若选择了旁的继承人，不能另立皇后么เ？”
孙道长揣摩不透裴熙的心思，见他不似厌烦，想了想，咬牙道：“尔时救苦大仙，在大罗天上。九炁紫微天宫。上白道君曰。集会三元。天地水官。三界四府众圣曹官。考较司同诸仙众讲说经法。救拔众生。放大光明。照见天下万国九州之地。江河湖海之内阎浮世界之中！”
这是在……考校他？
这时，奔驰的骏马，也冲到เ了路口。
只有正三品以上勋、爵或者官位的人，才有媵的名额，妾勉强有个ฐ身份，其余人口中的纳妾，无非是让她签了卖身契，从良籍变成奴籍，供主子玩乐罢了。这种没名没分的贱妾，主母一个不高兴，就能将她给发卖了。莫说一生都毁了，父母兄弟，姐妹亲朋，又有谁能抬起头来？
说到这里，秦恪轻轻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方แ才的话：“瞧我说的，裹儿最聪明，最漂亮，最可爱了，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被父亲的情绪所感染，秦琬的眼眶也红了起来：“阿耶……”
“沈家嫡系？”
太宗皇帝恨极广宁公主ว，认为她毁了自己的嫡长子，怎会让她安眠于地下？真正的广宁公主，早被挫骨扬灰，灵魂永镇，至死不能解脱。
裴熙将事情娓娓道来，如同亲眼所见，矫健少年不可置信地瞧着他，浑身发颤，最后双手握紧了拳头，怒道：“你——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我杀了你——”
在裴熙ກ看来，世人多半愚昧，人云亦云，重其言更甚其行。偶有一二言必行，行必果之ใ辈，却多半过于迂腐，对他的狂生做派又有些看不上。如今见秦琬年纪尚幼，无多少规矩礼ึ仪的束缚，顿生几分搭讪之心，便弯下腰，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去拆他的台好不好？”
诸皇子想将太子拉下马，少不得抹黑太子，打击穆家。远在流放之地的代王，可不就是最好的棋子？只要诸皇子假惺惺地那么一上奏，要求放代王回来，太子甚至不用明着拒绝，只需露出一两分犹疑之色，都足以让圣人将这份奏折驳回，同时对太子……心生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