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七月的情绪终于焦躁起来。
听得秦恪此言,赵肃和程方的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
秦琬皱了皱鼻子,很不高兴地说:“我才不麻烦呢!”
“竟是花梨木……”秦恪更加惊讶。
“阿耶难过,裹儿也难过。”秦琬小声说了一句,便想拿袖子擦眼睛,秦恪见状,连忙拉开她的手:“拿帕子擦,别拿袖子,麻布粗,仔细伤了眼睛。”
千里迢迢的,又是补别的职位,懒得将兵器带走情有可原。左ุ右他们家里有这等本事,再弄个职位领套兵器,也不会比从代王身边调离更难。只不过,哪怕算上这些,数量也是远远不够的,故秦恪追问:“还有什么?”
想到这里,赵九的精神为之一振。
夏太祖出身膏粱之姓,平生却最恨世家,认定他们“满口仁义道德,实则ท男盗女娼”,故建朝立邦后制定的一系列政策,无不挑世家的软肋下手,偏偏又拿着“礼”做大旗,让人无从反驳。就好比他规定爵位和家产唯有嫡子嫡女方可继承,庶出的身份从母,无论庶子生父的身份何等高贵,母亲是奴婢,你就是奴婢。问及理由,一句“妻者,齐也”就将你堵得没话说。无后?过继子嗣不就行了么?将家业交给奴婢子?你懂不懂什么叫“礼”?
说起来……
秦琬歪了歪脑แ袋,很认真地说:“阿耶什么都懂,当然更厉害!赵九郎都不怎么认识字,还要我教他!”说到เ这里,秦琬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拍了拍手掌,“但赵九郎打猎厉害啊!他会用木头做暗器来戳兔子,会射箭扎山鸡,还会叉鱼。对了,我听李三郎和梁虎子说过,赵九郎还能徒手和豹子搏斗ç,将豹子打死!”
“他为什么เ……之前不调刘使君走呢?”
程方觑着周媒婆的神色,心中一笑,装模作样地感慨道:“我家主母对砚香姑娘颇为青眼,谁料砚香姑娘竟不知抓住这个福分,实在是……可惜啊!”
七月闻得不远处的脚步声,会意地抬高了一点声音,回禀道:“听闻新使君过不久就要前来,刘ถ使君已经将家中来自本地的仆役都放了出去,只因生活尚有不便,这些人放伺候旧主几日。至于砚香……已然归家。”
“不,不是,是张家村旁้的那位。”侍从小声说,“他们一家都来了!”
秦恪一向不理俗物,做皇子的时候便是整日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买古董购字画,豢养清客,为妾室甚至歌姬舞伎买珠宝办衣物,旁的事情一概不管。成为亲王,拥有封邑和田à产之后,他就更是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
他好歹是堂堂正正的皇长子,圣人也没有杀他的意思。哪怕一直仰帝王鼻息,战战兢兢过日子,如今又是庶人之ใ身,旁人也少不得顾忌几分。无论是对这种偷偷摸摸窥视他行踪的家伙,还是背后的主使者,他实在不用太过担心,只是……秦恪犹豫半天,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人,吞吞吐吐了好半天,方无奈道:“这事……还是问问曼娘的意思吧!”
“因为阿娘生我气的时候,我也怕见到阿娘啊!”秦琬笑嘻嘻地说,“但娘亲不生气了,就会给我做好吃的,缝新衣服,阿翁阿婆也是一样的吧?只是……”她歪了歪脑袋,看上去有些苦恼,“他们脾气真大啊!一生气就生这么เ久ื呀!”
见她这般欢快的模样,无论秦恪、沈曼还是七月都松了一口气,心道小孩子的问题来得快,去得也快,痛痛快快玩一场后,她总不会再想这些问题吧?七月连忙去唤自家男ç人,让他继续做个长随伴当,照ั顾秦恪的同时,也好协调这位天潢贵胄与那些兵士的关系。
沈曼对这个忠心耿耿的使女素来没有脾ຆ气,纵气得发抖,也只是恨恨地说了一句:“你们就知道惯着她!”随即,她指着远处的小女孩儿,怒道:“你给我过来!”
赵肃的声音不算大,却十分沉稳,让人听了就安定下来。程方和七月动作麻利,端起盛满沸水的木盆,也不顾ุ烫红的手,直直往黑衣人所在的地方แ泼!
一时间,惨叫声,泼水声,搏斗声不绝于耳。
呼啸的弩箭重重地扎在了正屋薄薄的大门上,也扎进了秦恪的心中,他看了看身怀六甲â的妻子,又看了看年纪尚幼的女儿,霍地起身,将圆桌一推!
霎时间,杯碗瓢盆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意识到父亲这是在架起第二道防御,为她们遮风挡雨,秦琬也站了起来,正打算挪几张椅子,却听母亲柔声道:“裹儿,你去地上捡两片尖锐一点的瓷片来,仔细别割伤手。”
秦琬不明所以,“哦”了一声就要去做,听懂了妻子言下之意的秦恪双目通红,难忍心中的悲怆:“曼娘!”
沈曼的目光如丝一般,轻柔地拂过丈夫和女儿,她的神情温柔又带了点悲伤,声音极为ฦ柔和,说出来的话却斩钉截铁,铿锵有力:“身为皇族,岂能死于肖小之手?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๑,咱们的尊严,仍旧不容亵渎!”
队正以上的军官才能配备得弩;训练有素า,一看就知道是死士的歹人;被威แ胁的校尉……他的兄弟要杀他,他却只能无力地看着妻女准备赴死,什么都做不了……
“我会保护你们的……”秦恪环顾ุ四周,见墙脚放着一根粗大的木棒,登时冲过去将之提起,双手紧握着木棒,喃喃道,“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沈曼微笑着望着他,眼中就有了泪花。
秦琬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手上拿着锋利的瓷片,不着痕迹地往手腕上比划,最后颓๙然地放下。
人不知,故无畏ั。
她了解了“死”的可怕,所以……她想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呀!
“起火了——远处起火了——”
“那是我们的援兵!”见到熊熊燃烧的火焰,赵肃精神一震,大喊,“以举火为ฦ号,咱们的援兵就要到了!”
援兵二字如同灵丹妙药,非但让萎靡的士气为ฦ之一振,也让秦琬的心略略放下。还没等她松了那根绷紧ู的弦,又听见有个嘶哑的声音在喊:“这群王八羔子拼命了,兄弟们,顶住啊!”
秦琬终于有些害怕,她死死地拉着沈曼的袖子,抬起头,很认真地问:“阿娘,我们会死么?”
“不会的。”
“阿娘……”
沈曼看了一眼丈夫,随即低下头,极为ฦ认真地望着女儿,正色道:“咱们会活下来,一天比一天活得更好。”
“曼娘,你的脸色——”秦恪惊慌道,“怎么这么白?”
秦琬也意识到这点,忍不住用担忧的目光望着母亲的小腹,小声问:“阿娘,您很难过?”
沈曼生秦琬的时候,一路颠簸,处境艰难。好在她出身将门,身体强健,不似寻常闺秀那般弱质芊芊。风餐露宿,缺医少药的,她竟也熬下来了,身体也逐渐调养得好了起来。此番有孕,她本想做个撒手掌柜,却不巧正是风雨飘摇之际,内外诸事繁忙,连性命安全都无法保障,忧思过度,强作镇定……可不就动了胎气么?
这种时候,哪怕身体再要紧,也不能真闹出来,故沈曼摇了摇头:“我还好,能撑得住。”
秦恪闭上眼睛,痛苦与悔恨表露无遗。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渐渐小了下去,秦琬紧张地听着外头的动静,片刻后,就听见一个ฐ公鸭嗓响起:“嘿嘿,九哥,这次是不是要记我梁虎子的首功?”
这是……梁虎。
“你小子,真有你的!”
“嘿嘿——啊,九哥,你怎么打我?”
“你小子跑得这么เ慢,害得救援来得这么晚,还好意思要首功?这次的庆功酒,我们喝,你负责倒,不准沾!”
“不要啊!”
听见梁虎扯着嗓子,近乎要命般地哀嚎,秦琬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看样子,这如噩梦般的一夜,是真的结束了。&!--ove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