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骂咱们就回家自去喝茶。”赵长卿吩咐车夫，“书生爱去哪个茶馆,就去哪个茶馆。”
夫妻两个ฐ说了会儿话，红儿端了两盅药与一碟子密饯过来。赵长卿最烦吃药，先看夏文面不改色、风度翩翩的将一碗汤药喝了，夏文还给赵长卿亮亮碗底，见赵长卿磨唧，不觉好笑，“要不我喂你。”
赵长卿道，“这我知道。”
“越是无能ม的人，越是喜欢窝里斗。”苏先生笑，“你只管活得自在了就是，人生这样长，总要先顾ุ了自己้再顾别人。”
八月丹桂飘香的时候，院里这棵桂树很有些年头了，开出的桂花是极灿烂的金黄色，香气浓郁，整个院子都芳香的很。夏文昨夜一夜未眠，一大早吃过饭，冯殷就来找他，两人在书房既未做诗也未行文，皆神思不嘱的等着榜单呢。两ä人的小厮早饭都没吃便去贡院外等着了。
小夏姑妈微微一笑，问赵长卿，“来了蜀中觉着可好？衣食住行可还习惯？”
赵长宁道，“阿白，咱们去见过王老夫子后，顺ิ道多往青云山逛一逛。”
赵长卿笑，“好。”
“可不是真的。”夏文绘声绘色的比划着讲给妻子听，“两ä个ฐ大黑眼圈儿，胖滚滚的，走路摇摇摆摆，笨乎乎的，天天抱着竹子啃。竹子寻常没东西吃，不然凭狗熊那慢腾劲儿，哪里抢得过别ี的动物。”
梨子茅塞顿开，一拍大腿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เ银号！你不知道，冯李二人的倒了，西北多少人虎视耽耽的看着他们留下的军需供应份额，这军需虽叫人眼馋，先时冯李二人搞的借贷实在太复杂，何况那些人又别ี有身份。故此，这真是个烫嘴的馅饼，人人眼馋，又不敢轻易下手去吃。你这招真是神来之ใ笔，余下的事我来安排。”梨子与冯简的仇就不必提了，他自问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但，血债血偿，这机会，梨子是万不能放过的。
许大老爷笑，“这已是了不得。李掌柜是帝都来得高人，与咱们边城人本就不一样。就看梨子贤侄，如今城里谁不赞他有出息。”赵梨子的确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可是没赵长卿抬举ะ，他起不来这样快。当初赵长卿的包子铺果子铺如何关门，许大老爷是知道的。李掌柜更不消说，这原是与西蛮做皮草生意的，东穆与西蛮交恶，早断绝了贸易往来，李掌柜原是打算关门回帝ຓ都的，不知怎么同赵长卿相识，便开始倒腾起调味粉的生意来。如今更是什么เ神仙养容丸ฤ、胭å脂水粉的都有在卖，卖的那叫一个ฐ老贵。许大太太一把年纪了，天天吃那ว啥神仙养容丸ฤ，一边吃，一边念叨金贵，割肉似的心疼银子。其实许大老爷建议过老妻，大意如下，“这把年纪，再怎么เ养容也养不回来了。这老贵的东西……”结果，许大老爷话未说完就给老妻铁ກ青着菊花儿老脸抢白道，“是啊，这东西多贵啊。砒霜不贵，我弄二两来吃吃，以后都给你省下了。”自此，许大老爷再不敢就这割肉的神仙养容跟老妻发表任何意见。
夏文毕竟是男人，自来眼界就宽阔些，他温声道，“先前家里买米，每斗七八文，每石七八十文。今年涨了些，每斗十文，每石一百文。在有战事时，涨得并不算多。要知道前朝有记录的史书，一斗粮食七八十文的时候都有，不过，粮食涨到那个ฐ地步，百姓没的吃喝，都反了。所以，粮食不是寻常东西，粮价稳不稳，关乎朝廷安稳。相对的，粮食的利不能ม太大。我不大懂ฦ经商的事，以前也帮母亲算过家里的账。冯简用高利借了银子做军粮生意，军粮是量大价低，即便有利可图，去除他要支付的借贷利息，去除人工ื损耗、店铺开销、各处抽的干股，还能ม有多少？”
赵长卿问，“可知道是哪位冯大爷？”
“时也命也。”夏文情话绵绵，“以前我觉着简直倒霉透了，如今想想，说不得先时的倒霉就是为了让我来边城遇到你。”
夏太太倒了盏茶给林太太，道，“嫂子，这是怎么了？”
夏文顿ู时闹个ฐ大红脸，赵长卿笑望他一眼，夏文面红耳赤的去敬酒了。
赵长卿只管坐在闺房同姐妹朋友们说话，许多女孩子在她这个年纪已经为人母，叫赵长卿装羞，她也装不大来。倒是赵长卿自少时便交往的手帕交，只要在边城的，都来凑一凑热闹。赵长卿往日对人大方แ，礼ึ尚往来，她的好日子，不论是姐妹还是朋友，亦不小气。
就凌二太太这种哭法，夏文来了都没敢进门，心说：莫不是来晚一步！他回头一看凌大舅的神色，更是一叹，看来的确是晚了一步。
瑶瑶又细细的问了许多琐事，及至陈山傍晚过来，赵长卿方起身告辞。陈山还是很欢迎赵长卿过来的，瑶瑶平日里只赵长卿一个ฐ朋友，赵长卿不来的时候，瑶瑶颇็有些寂寞。瑶瑶服侍着陈山换了衣衫，陈山问，“看你这满脸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夏文道，“这个ฐ缓缓再说，娘，我跟你说，赵大夫无非就是看中我老实，人可靠。我以后成亲，再不会纳妾的。”
赵勇早横了心，道，“你别ี总这般想。我早ຉ打听了，夏老爷的事，真的不严重。夏老爷之ใ前身上还有个举人的功名，皆因遭人陷害，方แ丢了官，功名也革了。就是夏文，医术且不说，先时也有秀才功名，不算无能的孩子了。何况，我听夏文说，他家族长房的大伯在帝都大理寺做少卿，夏家在蜀中也是书香人家。人家过日子，哪里有一帆风顺的？就是咱家，我被贬官时也不是没过过战战兢兢的日子。官场起落，向来如此的。”
赵长卿还没说话，夏文忙又解释道，“你别ี多想，我没别个意思。我虽不如赵大夫能干，也知道这行当里的一些事。拿固元膏来说吧，赵大夫心地好，从不问我秘方，若是在别ี的药堂，我这个ฐ性子，又是外来的人，也呆不下去的。”药堂这一行的事，他还是知道些的。
凌氏真想跟苏先生说，我家也不只一个女儿啊。可是见苏先生根本没有半点考虑赵蓉的意思，这亲事也没有女家上赶着男家的意思。凌氏又发愁长女，“长卿现在我是管不了她了，先生素来聪明过人，阿白这样出息的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心里很是喜欢他。只是长卿这脾气，我再拗不过她的。”
大家直接去的老太太的屋里，凌氏本也在老太太屋内，见了苏先生自有一番๘热闹要说。彼此见礼后，苏先生笑着说起甘肃府的事，“因大家伙一起去的，甘肃府也有朱家的别ี院，我们就一道住在了别院里，七八个秀才，他们一处讨论功课。我就管着给他们料é理料理琐事，这次他们住在一起的八个秀才，中了四人。还有两位举人，一个是陈家三郎，应是太太娘家大侄女婆家三房的小叔子。另一位是朱家的孩子，叫朱唐的，是陈三郎的姑家表兄。可惜庆哥儿，不然凭他的才学，必有一席之地的。”苏先生话音一转，笑，“不过，这也说不上可惜，庆哥儿才学是在的，三年后再下场，名次必佳。”
赵良栋看师父抓杯子喝茶时就想到了，连忙提了茶壶过来倒茶，还莫名其妙的问一句，“师父，你这脸怎么เ这么红啊？”
一个人活着时如何，往往在死时方能ม看出来，所谓盖棺论定，便是此理。
可惜郑妙嘉如此维护赵长卿，说不得两ä人之间有不为人道的关系，不然家中尚有未婚配的弟弟，管赵长卿什么名声，这女人这般能ม干，谁娶了她就是娶一辈子的前程哪。
凌氏道，“阿宁说没什么เ大问题。阿宁说明年想考秀才试一试。”
“这就难怪了。”夏文笑，“后院儿地方大，果树菜园子都有了，我觉着景致上还差一些，就移了这些迎春花过来。春天花一开，黄灿灿的添几分艳色。还有园里的杏树桃树梨树李子树，花苞都长出来了，过几日都开了花，那景致才真正好。”
听了这一套知情知理的话，赵长卿一时无语。
赵长卿道，“姑娘信在下的医术，是在下的荣幸。”说着摆出小脉ำ枕，三根手指搭在瑶瑶姑娘纤细的腕间。
夏文道，“铺子里发的，娘看着收拾着用吧。”与车夫一并将东西搬到เ厨房，夏太太给了车钱，车夫便告辞了。
前有朱庄之事，如今又有朱律之ใ事，尽管朱家未开口提及，但，赵长卿素来聪明过人，朱家不说不代表她猜不到。朱老太太心中ณ很有几分歉疚，很是赏了赵家姐妹些东西，又额外给了赵长卿巴๒掌大的一匣子各色宝石，笑道，“拿去玩儿吧。”
朱太爷问，“这样说来，太后一族颇็是咄咄逼人哪。”
朱太爷见赵长卿一本正经，不禁笑道，“你这样开药铺坐诊治病，看来是要积大功德的。”
朱太爷鄙视，“不懂装ณ懂，土妞儿。”
凌氏笑，“说是常去，以往不过是去请安，当天去当天回，哪里真正去住过？”
丫环红儿端茶进来，笑，“天晚了，姑娘别喝龙井，不然晚上失了觉就不好了。这是红枣桂圆茶，姑娘尝尝？”前头禄儿嘴不严实，赵长卿打发了她，这个ฐ红儿是从庄子里选上来的，不过十一二岁，手脚勤快，为人也机伶，就在赵长卿屋里做了小丫ฑ环。红儿笑，“福姐姐也歇一歇，奴婢去厨下跑一趟吧。”
朱明堂道，“这事与咱们有何相关，亏得杨家还自诩是读书人家，往日间清高的跟什么似的，竟养出这等没脸皮的闺女来！管她怎么着！”朱明堂风流归风流，毕竟出身大家，对杨家这种行径颇็是看不上眼。
朱六太太、袁氏、杨氏听到这话，忙道，“再没有的，你想多了。”
“二奶奶实心求娶，只怕长卿不愿意啊。”
“怪道她点心做的好。”赵良栋口无遮拦，“卿姐姐就是运道不大好，要是谁娶了她，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凌氏生就喜欢会念书的人，及至苏白走了，喜不自禁的对丈夫道，“还是你有眼光。”苏白真是有出息，还有这相貌，更没的说！
大家互见了礼，赵长卿笑，“早ຉ就想过来，就是一直见林姐姐铺子里生意忙，不好过来打扰。不知林姐姐同小纪账房何时有空闲？”
凌大太太的脸都变了，同样面目扭曲的不只是凌大太太，还有许大太太。其余许家四位太太那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到底事不干己，只是默不作声的看好戏罢了。
“你有个屁的艺好卖！”林老板接过苏先生开的药方แ，瞧了两眼将药方แ子抖到小纪账房脸上，道，“看到เ没？里头可是有参的！一幅药不知多少贵，就是卖了你怕你也还不清！”
说句老实话，赵长卿这药铺的位子不是十分好，尤其如今边城与西蛮贸易被禁，边城许多生意都萧条了。赵长卿的药铺旁原是一家绸缎庄，生意不济便关了门，这才几日，竟有人盘下来了。
见丈夫回来，凌氏忙起身笑，“今儿回来的早。”亲自倒了盏温茶递给丈夫，打发白婆子下去了。赵勇随口问一句，“什么簪子？”
赵长卿不只是腊八往外施腊八粥，她花一百两买了些陈米捐到庙里去，庙里每年冬天必是施粥的，让庙里替她施了。买陈米并不是因赵长卿小气，实在是去庙里领ๆ粥的多是贫苦人，一样的钱，陈米自然能多买一些，也能ม多惠及一些人。
凌二姐在门外站了片刻，没叫丫环通报，也没进去，便折身回房了。
“这有什么，一点小事，您这样客气，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赵长卿笑，“您尝尝这点心，今早出门看到街上有卖藤萝花的，我买了一篮子，正好做了些藤萝饼来吃。”
在凌二舅家热闹了大半日，赵家告辞回家时却正好遇到เ前任边城知府的囚车，冷风寂寂，犯人蜷缩在囚车中，凄凉至极。边上还有百姓不停的丢â各种垃圾，后头犯官家眷步行相随。
赵勇倒不觉着可惜，反是说，“可见咱们闺女有眼光。”
梨果道，“找个会盘账的就成，先生就很会盘账。”
联名书的事最终以案件官司的形式终结，朱庆去了朱大老爷家请安，回来有些闷闷。
在边城守完父孝母孝，朱大老爷还是回了做了一辈子官的帝都。赵长卿只是初来帝ຓ都的时候去过一次，平日少去，无他，当初她与朱大太太很有些不愉快，朱大老爷家对她不是多么热络。倒是朱庆，这是六房嫡长孙，朱大老爷对这个侄孙颇是看顾ุ，原是想朱庆到他府上备考，因朱庆喜欢跟凌腾苏白他们一处，便婉拒了朱大老爷。
朱庆原是想打听打听可有什么内情，却挨了朱大老爷一顿ู教导，无非是叫他安心念书，少掺和这帝都的是是非非。
朱庆问了半日也没问个所以然，用过午饭便告辞了。
洗漱后，朱庆衣裳๙未换便先去看望凌腾，凌腾正在喝骨头汤，不知是放了什么เ药材熬的，里头带着淡淡药香，凌腾简直愁的要命，吩咐丫ฑ环道，“快给阿庆盛一碗。”
朱庆道，“我可不喝这个，你喝吧，我听阿文说了，多喝骨头汤对你的手臂好。”
凌腾苦着脸，“神仙也架不住一天三顿喝这个啊。”
朱庆笑，“你就当喝水就是了。”又问凌腾胳膊可好些了。
“没事，如今并不觉着疼了。”见朱庆仍难释怀，凌腾道，“你这脸真叫我别扭，咱们自幼一道念书，这是赶着了。我就不信，若你是我，你能ม袖手自己跑了。是男人就别这样唧歪，别ี说距春闱还有大半年，就是明个ฐ儿春闱，我左ุ手一样写字，也不会耽搁正事。”
朱庆一笑，“倒叫你来劝我。”
“我是为了自己着想，你要总这么一幅欠我八百吊的模样，我可要别扭死了。”凌腾知道他今日去了朱大老爷府上，问，“是不是大老爷说你了？”
“瞒不过你。”朱庆叹，“阿腾，我真不知这世间到底是什么เ模样。大爷爷叫我安分，叫我安安稳稳的去考进士，将来有家族的扶助，便好做官。可是，若事情找到自己头上仍只是哑忍，这般窝囊只为做官，又有什么เ趣味呢。大爷爷说我若一味固执必要给家族惹祸，还说若不是咱们一意孤行，也不会遭人记恨，暗算你我。”
凌腾沉默片刻๑，道，“我也没做过官，不过我想着，官也是人来做。做官的道理与做人的道理应是相通的，做人，刚柔并济，该退时退一步，未为不可，但该进的时候便不能ม退，有时退一步，便是退一辈子。这次的事，我是不悔的。我也不赞成拿咱们举子当出头鸟的事，咱们就是来科举的，朝廷的事，咱们不明白，便不该去说那些狂言妄语。就如同那ว些被监察司抓进去的举ะ子们，里头难保没有才高八斗者，这样被抓进监察司，有谁为ฦ他们出头呢？兔死狐悲，同是举人，若咱们只是一个ฐ人，纵使心下不赞同，除了不往国子监那联名书上联名，余者恐怕也是无能为力的。可是，我们人多了，便一样能说得上话。阿庆，哪怕被人暗算，我也不悔。或许以后也会变成滑不溜手的老油条，如今趁着年轻做一二冲动傻事，待老了用来凭吊缅怀，也是值得的。”
是啊，年轻时不做一二傻事，待老了，恐怕想傻也不敢傻了。朱庆望着凌腾坚定的眼眸，忽而释然，给凌腾在碗里添满了骨头汤，“有人一道傻一傻，的确不错。”
凌腾连声抱怨，“我真饱了！”
“你先喝着，我回去换了衣裳，咱们一道温书，昨儿我失眠，倒做了篇绝妙好文，请你共赏！”朱庆哈哈一笑，起身而去。
凌腾肚子里唧咕，屁个绝妙好文，有种来喝骨头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