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梦泉知道她是开玩笑，便不答话，两人一齐走进大门去。
玉、石二人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这一天的经历可不就像做梦一般？尤其他们就这样“飞”到了西瑶境内。
玉旒云才不理会：所谓兵不厌诈，“一般分寸”怎么เ能够取胜？
玉旒云继续撒谎：“我们只是临时走这条路，来不及通知贵帮，还请多包含。”
居然真的布下了天罗地网！石梦泉不禁给了玉旒云提醒的一瞥。
玉旒云听了，一笑：“倒也是。不过，程亦风就是因为ฦ去剿土匪，结果得了公孙天成这个谋士和杀鹿帮的那些土匪，这些个人……”
符雅道：“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这个段青锋应该假不了。再说玉旒云派个假西瑶王子来和咱们结盟做什么เ？说不通呀——大人看他所提的结盟条件如何？”
程亦风和公孙天成、小莫一早就到了**โ居。几人闲坐等待的时候，公孙天成就有意无意地问小莫：“你既然是回家探亲，怎么เ不过完了中秋才来？”
公孙天成未置可否。只符雅在一边道：“看来符雅果然是问了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公孙先生三言两ä语就解决了。符雅今日才算明白，什么叫‘姜ä还是老的辣’！”
哦，竟是如此！程亦风恍然大悟。他望望场中ณ那二十余人，个个都鸡胸驼背歪脖跛脚，有的人头上戴顶巨เ冠以示头大身小，有的则ท脚๐踩高跷装ณ成身量过长，有人面上贴了三五个狗皮膏药，有人则在太阳穴上粘了一撮老鼠须……一望而知，这些人本来并不丑陋，就是特特扮成这模样来捣乱的。
古人凿壁偷光为了读书，她想，这一面墙要造起来得花多少功夫多少银钱，却偏偏是放在监牢之中，不知有何用处？
程亦风愕了愕：“那是自然。”
竣熙见她在东宫如此放肆，涨红了脸，喝道：“谁敢搜！”
既然有圣旨ຈ，迎鹤馆的管事人也不好再阻拦，那些官员们即使口中嘀嘀咕咕地咒骂，还是不得不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去别家。邱震霆啐了一口：“他娘的，老子偏不搬，倒看看这牛鼻子能ม把老子怎样！”
两人没有嫌隙，才能说这样的话。若换在旁人，早就有“结党营私”“功高震主”“图谋不轨”的意味了。
石梦泉心中ณ稍一盘算，即躬身道：“多谢王爷为卑职求情。”
六年了，她长高了一截，可这杀意，这怨气，丝毫没有改变。遥远记忆里偎依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早就一去不复返。
“你们这是做什么เ？造反了么？”
可石梦泉丝毫也不在意，坚持己见：“卑职长久ื没有回去了，实在是不放心家里。”
“有七天了。”娇荇替她算出来，“消息传到青窑用了两天时间，咱们在青窑耽搁了一天，赶过来又是两ä天，就……”
“嘿，她立下奇功，我们就没有立下奇功了？”大嘴四道，“爷爷们本来是不稀罕，如今也非要弄个官来做做不可！”说着就催刘ถ太监：“公公，烦你告诉太子殿下，今天不给我大嘴四封个比陈国夫人大的官儿，我就不进去了！”
符雅道：“哎呀，我怎么เ敢笑程大人？你是当年的风流探花郎——据说那状元郎言谈无趣，正在青州做太守，榜眼公贪得无厌前几年已๐经蹲了大牢，只有你程大人，官场也得意，战场也得意，情场嘛ใ……”
“这位就是胡喆道长，”元酆帝介绍道，“朕封的三清天师，学问与法力都非比寻常。他测字算卦无一不准，炼出的仙丹能起死回生。朕一下年轻了三十岁，都是胡天师的功劳——天师，这位是朕的福将程大人。”
程亦风盯着那圣旨：“太子殿下是万岁的独生爱子，朝中ณ权利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圣上早已不理政务，后宫妃嫔的娘家虽然都有权优势，但也没有到左ุ右朝政的地步，且又没有宦官专权——太子能ม出什么事？他出了事，谁在把持朝廷？”
她的兵队从后潮水般地拥上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石梦泉道，“你想要将功赎罪，将来机会多的是，今天就不必了。”说完，示ิ意士兵们硬把岑远带了下去。
司马非几时见过这种古怪的战术？嘀咕道：樾军的主将是什么เ人？哪有人堵死自己道路的？但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过来：玉旒云不是说要“支援远平”么เ？看来这里的樾军根本不求出城应战，只想拖延时间……就不知樾军援兵离此还有多远？究竟想如何“飞渡”大青河？这是一时半刻想不通的，也没必要想，只要在玉旒云援军到来之ใ前，夺回远平，到时他有五万大军驻守——以他多年的经验，他晓得像远平这样两面山一面水只有一个突破口的城只要指挥得当，是绝对攻不进去的——还怕什么？
司马非道：“废话！自从朝廷来了圣旨ຈ，说要打这一仗，到你们慢吞吞地带了兵队来，再游手好闲地等到现在——这都有一个月了。一个ฐ月的功夫，有十个ฐ玉旒云也杀了。你们再等下去，是不是等玉旒云赶回来打下石坪城？”
那个女人……还有她同伙的一群人，石梦泉想着自己้南渡以来的种种，他们竟然以少敌多，奇谋不断，程亦风想到用这些人，不可不谓高明。
狗儿嘿嘿地笑。
这山路非常崎岖难行——其实在树木的空隙中摸索ิ前进，根本也称不上走的什么“路”。她两个ฐ娇滴滴的姑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手脚都被乱ກ石和树枝划破了，半天也走不到เ一里地。
“去！”邱震霆拍了他一巴掌，“谁要你一个打一百多个ฐ了。俺只要你们一次打一个，每人杀满一百个樾人，今晚就算大功告成了——老三，你刚ธ才猴急的样儿，这时怎的不办正事？”
“程大人！”崔抱月一改往日对程亦风冷眼鄙视的态度，恭敬地上前一抱拳，接着就递上一件事物来，乃是半只朱漆木老虎——楚国兵部调兵以这种朱漆老虎为兵符信物，每支大部ຖ队都有一只对应的木老虎，一半在领ๆ军的将领ๆ手中ณ，另一半则握在兵部ຖ尚书手中，调遣兵队时，要两半兵符合二为ฦ一才能算是军令处于中ณ央。崔抱月自己拉起了一队民兵，如今竟然手持兵符，岂不是说朝廷承认他们是兵部所辖的一部分？程亦风接过半边兵符来看，见断ษ面上果然刻着“兵部，凉城民兵”的字样，不禁诧异：是什么时候承认他们的？
公文之外，还有给程亦风的一封信，大意是，你在尚书的位子上如坐针毡，都是因为你没有服众的功绩与能ม力，如果你重新和我联手向玉旒云报了落雁谷之仇，则你的尚书之位可以坐稳，而我在前线更无后顾之忧，杀尽樾寇，保家卫国，岂不两ä全？
“那ว这和……寻找楚奸下落有何关联？难道他们藏了福寿膏么？”
“有这种事？”石梦泉几乎怒而拍案。
“当然管用。”程亦风脱口而出，但立刻๑又后悔——毕竟是他猜测出来的，如果不实验一下，也太过冒险。可是要如何实验？思索片刻，他的目光停留在那ว盛鹿溺的木桶上，登时心中ณ有了主意，吩咐小莫传令下去，把营中所有木盆木桶都装满鹿溺，若没有鹿溺，马溺也可以，务必每座军帐前都有一只这样的桶，营地边的草丛里也要放上一些——越多越好。
可这样一想时，他的心中ณ又仿佛被人猛地重击一拳：攻打樾国，莫非他们要兵剿匪是假，打算暗地里驻军远平才是真？他们带了两ä万人抢回四十万石粮草，再加上原来冷千山带去的人马，和原本远平的守军，恐怕能有三万人。而司马非此刻๑还有两万人驻扎在平崖。如此一来，就有五万军队集结在大青河的两ä大重镇。到时候就算他们不打过河去，玉旒云难道不起疑心？她如果有什么动作，司马非恐怕也就顾ุ不得和冷千山等人的矛盾，八成会放弃原本的固守之计……那就不可收拾了！
“谁说我喝不惯了？”愉郡ຉ主低头瞥了瞥粥碗，接着笑了起来，“你向玉旒云求救了呀？是不是你自己稀粥喝多了，肚子饿得慌，所以就求玉旒云运粮食来给你？而玉旒云多半又是跑去皇后娘娘跟前哭诉了一番，然后皇后娘娘就跟皇上说，赶紧运粮食来安平？”
等了一会，便有个ฐ精瘦的中年儒生走了出来，自称梁冉，即是此间师爷，言道总督大人早知诸人行程，在城西预ไ备下行馆，且说安平乃是太祖皇帝ຓ当年率众亲耕之处，旧营尚存，可安排供军士休息，因带了一众人朝城西去。
臧天任又道：“这‘老’，指的是你们兵部尚书彭大人，总是不见上朝。”
“万岁圣明！”周围的亲贵大臣们齐声道。刘ถ子飞、吕异悻悻地，只好不再提。
“好啦。”玉旒云拍拍他的肩膀，“这次凯旋回京，你也应该升任将军了——连赵临川、吕异这些饭桶都能做将军，你怎么不能？”
程亦风垂头不语。
风雷社ุ的一干人得知了此事，纷纷到程亦风面前来陈述利ำ害。但是程亦风知道内情，非但不能阻止，还要支持冷千山，士子们见到เ，都觉得十分奇怪。好在自从红珠报案之ใ后，顺天府就确定了玉旒云已๐经离开了凉城，所以京城的警戒松懈了下来，大家可以眼不见心不烦，而京畿新า政之事甚忙，也就没有时间再去和冷千山计较了——其实，冷大将军忙着通缉“江洋大盗”，无暇给新政找麻烦，众人高兴还来不及。
公孙天成筹备西瑶之ใ行，为了赶在玉旒云之ใ先，当然是越早动身越好。不过，他深知磨刀不误砍柴功。要在西瑶一举成事，必须要知己้知彼，尤其要了解西瑶朝廷中ณ有些什么势力，两两间又有些什么เ关系，谁是盟友，谁是敌人，谁可利ำ用，谁要避而远之ใ……他虽然早年曾在南疆游历，但去的都是偏僻之ใ地。边民隐士或许还认得几个，朝廷要员就一个不识。为在动身之前摸清对手的状况，他只有求助于符雅。
但符雅道：“先生要问我，那ว就问错人了。我虽然和先父在临ภ渊住了几年，可那ว时西瑶和我国关系闹得正僵，武德帝一年也难得和楚国官员见几次面，西瑶官员更是不愿和咱们沾上边儿，省得落个‘卖国’的罪名。所以，西瑶的官场我只知道些官员的名字，其他可谓一窍不通呢！”
公孙天成难免有些失望，但还是道：“小姐至少还知道些名字，总好过老朽一无所知。小姐若能将这些姓名写下来交给老朽，老朽到了西瑶也不至于抓瞎。”
符雅自然说“好”，取了笔墨来，边想边写，别听她自谦说“一窍不通”，但是官职姓名一一对照，不多时就密密麻麻写满了三页，这才放下笔道：“哎呀，再也记不得了，先生将就着用吧。西瑶选官用的‘九品官人法’，一般官员不犯大过，这位子可以坐到死呢。我离开西瑶才几个月，这些人应该都还在原职上吧。”
公孙天成自然知道“九品官人法”，中原百多年前还未实行科举，就如此选拔官员。具体操作起来，就是在各地选择“贤有识见”的官员任“中正”，查访评定辖区内人士，将其分成“上上”、“上中”、“上下”、“中ณ上”、“中中ณ”、“中ณ下”、“下上”、“下中”、“下下”九等，作为吏部授官的依据。实际都是选的名门望族。所以出现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情况，天长日久，选出来的官员简直没一个中ณ用的。西瑶建国才不过几十年，弊端恐怕还未显现吧。
符雅自己้拿着那三张名单端详，似乎ๆ是为提供不出更详细的□而懊恼，因指着头一个名字道：“这牟希来牟太师应该是朝中最有权势的一位老臣，他过去教导过武德帝，后来又给段青铮做老师，到段青铮死后，又教导段青锋。西瑶的国子监也是由á他主ว持的，朝中的大臣大半算得他的门生。先生如果能ม争取到他，那就是把西瑶的文官都争取来了。”
公孙天成点点头，暗想这个符小姐实在不简单。如果是程亦风到西瑶去住了几年，恐怕民歌抄了几本，文人识得若干，但是一个官员也不会结交，连名字也多半叫不出来。“有文有武，”他道，“小姐知道武将中ณ谁为ฦ大？”
“应该是兵部ຖ尚书。”符雅指着一个名字，“就是这位卓思远卓大人。他是去年年底才刚刚升任尚书的，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究竟在朝中有多大势力，还不晓得呢。”说着，又扑哧一笑：“不过在全国的姑娘心中ณ，那ว分量可就重了。”
“怎么？”公孙天成笑道，“莫非他是个花花公子？”
符雅摇摇头：“恰恰相反。他一点儿也不风流。他是已故段青铮太子的挚友，两人从前形影不离，恐怕比起樾国的玉旒云和石梦泉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对段青铮也是忠诚无比，在段氏死后，还断ษ发纪念呢！”
“哦？这果然是超出主ว仆关系的。”
符雅道：“单单只是忠诚，那还迷不倒西瑶全国的姑娘。他还是西瑶著名的美男子。我有幸见过一次，果然是叫潘安退避三舍，宋玉甘拜下风。西瑶的贵族小姐几乎是打破了头想要嫁他为ฦ妻。然而他却说他有一个深爱的人，命运捉弄不能ม结合，于是他立誓终身不娶ດ。哎哟，姑娘们的心都碎了呢——可是越心碎，就越是割舍不下卓大人哪！”
公孙天成听符雅的语气颇有调侃的意味，笑道：“符小姐要老朽去争取卓大人么？莫非是想借着他把西瑶的女子都争取过来？”
符雅道：“咦，这有什么不好？许多少女时代就迷恋卓大人的贵族小姐都做了高官的夫人，如果先生能把夫人都说服，夫人们去吹吹枕边风，那些官员们也就都能ม说服了。”
依然像是玩笑话，公孙天成哈哈大笑：“好，老朽一定记得去找这位卓大人。不过，小姐难道不觉得最后拍板的应该是武德帝么？”
“武德帝这时候应该在枯云寺斋戒，先生去了不一定见着面。”符雅道，“朝中应该是大臣们做主——也说不定是段青锋。不过这也真奇怪，我记得段青锋十分讨厌政事，好像跟这个太子位有仇似的，常年住在妓院里，既不回太子府也不回皇宫。”
“妓院？”公孙天成惊讶。
“是。”符雅道，“一个ฐ叫绿窗小筑的地方。他在那ว儿专门写些淫词艳曲靡靡之ใ音，在风月场中甚为流行。□们都以唱‘太子词’为荣。不仅如此，他还和□们一处演戏。他老子都快被他气死了——这次他竟出来斡旋๙结盟之事，莫非是突然转了性？”
公孙天成笑了笑：怕不是突然转□？看段青锋在楚国的所为，全然剑走偏锋，非特立独行之人不能ม为，不过，这种“特立独行”并不是一般纨绔子弟挖空心思要找乐子，而是有着清楚的政治目的，之前显然是对天下形势有过一番详细的分析。再说了，他如果真的是个ฐ一无是处的花花公子，就算是偶然“转了性”，武德帝ຓ怎么เ能放心把这么重要的结盟大事交给他来办？他这种糜烂不堪的作风多半是装出来的。
“呵呵，那ว倒有意思！”公孙天成道，“原来段世子是个ฐ风流倜傥的人物。他这样胡天胡地，岂不是苦了他的妃子？”
“他就是太胡天胡地了，”符雅笑“还没有娶ດ妻呢——但或许有私生子，我可不知道。”
看来符小姐对段青锋的印象不怎么好。
公孙天成见左右再无其他□可问，就不再耽搁，次日便起程南下，只带了一个赶车的随从由通天道马不停蹄，不日就渡过了天江，来到西瑶境内。进入临渊城，就向人打听绿窗小筑的所在。得来全不费功夫。
到这妓院门前时，正是黄昏时分，首先就看到了段青锋亲笔的“绿窗小筑”四个ฐ字。再跟着一群客人走到里面，便看到เ那“谁为ฦ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的对联。
这倒有深意，他想，看笔迹，似乎也是出于段青锋之手。这就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段青锋的纨绔应该是装出来的，这对联中尽是桀骜不驯，怀才不遇之感。不晓得段世子是否已经回到เ了此处？若他还未到，不知这妓院中ณ有多少人是熟悉他的？倒可打听打听。
想着，就和众人一起来到เ了里间，看到那处诺大的戏台。许多艳丽ษ的女子围坐在台边，而男人们就坐在看台之上——中原的戏台多是高高在上，看客们从下仰望，而西瑶这戏台却是深陷地下，十分古怪。他才坐定，就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挎着篮子走了过来，给每个人发面具。公孙天成接过来看看，见是煞白的一张笑脸，奇怪道：“这是做什么用？”
他旁边一个年轻就道：“老先生是外乡来的吧？这面具是唱傩戏用的。”
傩戏公孙天成知道，是边民用来祭祀เ鬼神的舞蹈，不过也只是演戏的人才戴面具，未见过看戏的也戴面具的。
那人看出了他的疑问，笑道：“老先生有所不知，今天是大家为排演太子的新戏做准备。他那出新戏据说是关于彼岸花的，精彩异常。大家都想在其中ณ占个一席之地呢！”
“哦？”公孙天成撒谎道，“你说的可是段青锋段太子的戏么？老朽是在蓬莱国宫中ณ做乐官的，早也听说西瑶流行‘太子词’，敝主一定要在下前来学习。既然段太子有新戏，那就真是巧了！”
这人笑道：“除了他，还有哪个ฐ太子？原来太子词声名远播，连蓬莱国都知道了，可真了不起。”
公孙天成打了个ฐ哈哈，道：“不知太子殿下在何处？老朽要是能见一见他的面，回到เ敝国，也好炫耀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