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金碧辉煌的宫殿，现在已经撤了奢华的纱幔珠帘与古董摆设，看着颇为空荡简陋，却另有一股大气凛然之风。新皇端坐主ว位，伸手邀请，“欧泰，赵县令，请入座。”
“你说什么？”赵有才阴狠而又得意的表情变成了不敢置信。不过一个ฐ七品芝麻官，竟引得皇上亲自召见，所为ฦ何事？
众鬼连连点头，感激涕零。唯独老祖搓-着双手，迟疑ທ道，“大王，若是奴家不想投胎，欲在阎罗殿谋个差事呢？”
二老爷得了儿子指示，立刻๑从袖袋里掏出五十张银票，艰难地推过去，“侄儿，这是你的家产，快好生收着。”
现在，传说中菩萨下凡一样的人物就在眼前，他们怎能不惊？顿时个ฐ个都围了过去，好一番打量。
见他如此行-事，阎罗王哭笑不得。多出的五十两本是让他拿去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他竟转眼就捐出去，真是榆木脑袋。然而他越是木讷耿直，阎罗王就越是欣赏爱重，便也只能随他去了。
郝左思被打得眼冒金星，却也没功夫动怒，略๓一合计，答道，“来了四日，路上马不停蹄，未曾耽搁。”
见他久久不动，男子沉声问道，“赵大人，可是菜肴不合你口味？要不再换一桌？”他时常偷偷去探望小赵县令，自然知道他平时过着怎样清苦的生活。明明是个ฐ馋鬼，却还强迫自己在吃食上节省，怪可怜的。
像那老妪就是得疫病死的。她被小赵县令转移到隔离区，每天都有饭吃，有药喝，临死那天小赵县令还亲自给她把了脉ำ，施了一剂๘猛药，然她年老体衰，还是没能挺过去。看见大碗大碗的好药浪费在自己这个行将就木之人身上，老妪惭愧极了，曾一再要求小赵县令停止给自己治疗，小赵县令却告诉她：每一条生命都是宝贵的，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人。
如是过了一月，某天夜晚，倾盆大雨忽然降临丽水，更伴随着震天动地的雷鸣和呼啸肆虐的狂风，那浩é荡-声势、遍天紫光，带给人极其不祥的预感。有姝å披着一件单薄外袍站在门外的回廊上，抬头望天。
小厮立刻拆台，令有姝又是懊ิ恼又是慌乱。他用手掌捂着喉结，气短道，“昨儿的确放少了，但今天又放太多，你回头告诉他，让他掂量着放，最好是不多不少。”话落垂头，继续啪嗒啪嗒掉眼泪。
有姝这回动了真怒，把昨晚刚做的几张阴鬼符拿出来准备触发，心道你们既然先行对我使用阴谋诡计，就不要怪我心黑手狠。
“嗐，管他那么เ多作甚？总之恶人自有恶人磨！走走走，去李家村看看。”
翌日睁眼，他老半天回不过神，洗漱后慢吞吞地朝前厅走，一路都在分析那个梦境。有了“赵有姝”的前车之鉴，他绝不会天真的以为梦里的一切都是假象，也就是说，昨晚慕容连、慕容轩和孙氏的确被投入地狱受审。“赵有姝”被打了一百大板，身体便会呈现出相应的伤势，那被剥皮断骨的慕容连和挖眼割舌，鞭刑二百的慕容轩和孙氏又会如何？
钱进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所有罪名均供认不讳，官员便摆手说了一句剥ຓ皮。立刻又有两名衙役将人架起来，一刀切开背后的皮肤，窸窸窣窣剥ຓ了一阵。有姝看得仔细，目中微显惊疑，那ว人的皮囊之ใ下竟还有一层长满浓密黑~毛的皮囊，莫非是妖物？
这番举动当真惊世骇俗，令六皇子猛然甩开他，倒退两步，这一退，视线也就变得开阔，恰好看见剥离的皮肤下层竟又露出一层皮肤，这是怎么回事儿？
有姝隔着屏风见礼ึ，却听女子唤道，“都快嫁人了，不需忌讳，进来与本宫说话吧。”
仲康帝笑而不语。他每隔几日就与儿子通信一回，又怎会不知道西北的真实情况？这封捷报上呈禀的三万伤亡的确是虚假数字，却不是报少了，而是报多了。若把真实情况告诉这些人，他们怕是会惊掉下巴。想来再过不久，“天谴之战”的传说就会闹得众人皆知，由不得他们不信。不过还得告诫儿子务必将有姝å保护好，莫让别国知晓他就是那ว位仙师。
有姝乃世外之ใ人，不牵扯因果，所以完全可以任意妄为。他心里感动万分，眼睛也就湿漉漉的，笃定道，“主子不要担心，布这个阵法，于我没有任何妨碍，我说过这辈子要好好陪在你身边，自然不会失言。”
朝臣大哗，继而又沉默下来。西北边境只屯兵三十万，根本无法抵御四国百万大军，而从别处调遣七十万大军至少需要三月时间。远水救不了近火，四国联动太过突然，便是大罗金仙，恐也无力回天。
仆妇越想越害怕，打算干完这一回，日后再不给其他各房递消息了。否则ท王氏能饶了自己，五公子也忍不得。
它开始调动全部法力去冲击额头的血符，满以为很快就能ม脱困然后大快朵颐，却又骇然道，“你画的是什么符箓？”
有姝å还没做好向主子坦白一切的准备。现在这样轻松、愉快、毫无负担，亦无猜忌的相处方式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他希望能留แ住这份快乐与纯粹，哪怕时间很短暂。他摇摇头，紧接着又摇摇头，上齿咬住下唇，越发显得可怜，且双手背在身后反复揉搓，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
二人面上看着正经，脚尖却对着彼此脚๐尖，这是心有所欲的表现。有姝还在犹豫要不要放弃这次机会，女子却已经发现他，娇笑道，“哟，这不是赵小公子吗？奴家见过赵小公子，好叫公子知道，奴家现在已改名唤作霓裳，日后必不会犯了公子忌讳。”话落指了指少年眼角，仿佛十分关切，“赵小公子这是怎么เ了？眼睛怎么肿得像核桃一样？莫非受了什么เ委屈？”略๓停片刻又道，“九殿下那ว般疼宠你，受了委屈就与他说，他定会为ฦ你做主。”
有姝不是装懵懂，而是真懵懂，他哪里知道上书房不许吃东西？就算知道了……也照吃不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早上王氏本已备好膳食，却没料é父子俩被老太爷叫去问话，故而没来得及用。老太爷满肚子怒气，并不想留膳，他们只能ม各自拿了两ä个ฐ肉包在路上啃。
倘若哪一天这梦境能ม够变为现实，莫说叫他夜夜不能安寝，就是死在……死在有姝å身体里，亦是种享受。思及此，九皇子捂住通红的脸颊๐，傻乎ๆ乎地笑了。现在的他，哪里还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却是为ฦ爱烦扰的青葱少年，原本形如枯槁的生命，现在充满了光热与甜蜜。
心怀鬼胎的俩人各自沉默片刻๑，同时道，“那便去用膳？”然后凝望彼此，呵呵傻笑。
薛望京等人见殿下许久未语，便也凑过去欣赏，然后脸庞扭曲了。
这解释有点荒谬，盖因旁人闻不见一丝异味，更无法将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与尸体联系到一起。但九皇子却深信不疑ທ。他同样搂紧ู少年腰-ๅ肢，低声道，“她来历的确古怪。我从小修习内功，方才动了十成怒气，一巴掌扇过去，仅凭袖风就能将薛望京那般的八尺大汉扇飞数丈，落地后定然内伤深重。你看她，不仅稳稳站着，脸颊还不红不肿，只嘴角裂了一道小伤口，这可不是普通人应有的反应。”
一行人连续找了五六家妓馆，临出门时恰好撞上匆匆赶至的赵玉松。也不知赵玉松怎么想的，被九皇子厌弃后也不躲远点，竟主动往他跟前凑。这一下，新า仇旧恨齐齐上涌，九皇子大步走过去，扼住他咽喉冷声诘问，“有姝å在哪儿？既ຂ知道他在烟柳巷，想必你已安排好他的去处？”真当他是傻-子，好糊弄吗？有姝å初至上京，怎会知道这等藏污纳垢，深街陋巷๕之所？定是有人故意引诱。
九皇子面色越是冷厉，下笔就越发小心，生怕将心上人的衣衫勾勒坏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值得纪念。
他试图将少年扶到เ桌边，少年却死死掐住他手臂，呢喃道，“对不起，我竟不知，我竟不知……”
有姝也对此刻๑的亲密极为留恋，为ฦ了主子，他可以把命赔上，也可以为了让他放心而远走天涯。他口中说着还清这份恩情，其实又哪里能ม还得清，不过是委屈难过之下的自我安慰罢了。仿佛那样告诉自己้，就能彻底释怀一般。
黏黏糊糊一长串，摆在桌上怕脏了，插又没地儿插，叫他扔掉，他能跟你急红眼。看见少年因为ฦ一串糖葫芦手忙脚乱、转来转去的情景，不少人暗暗发笑，尤其是薛望京，背转身去耸着肩膀，明显在强憋，却又坏心地不肯伸出援手。
是的，他不在乎权势地位、金银财宝，甚至不在乎亲人朋友。他漆黑双目总是死寂一片，叫人不敢与之对视，若凝望得久ื了，不知不觉便会产生窒息之感，仿佛行走在无尽荒野，又或者坠入深渊。上一刻๑他还谈笑风生、心情愉悦，下一瞬就能面色阴沉、取人性命，你永远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更不会知道他的喜好。
他已经想明白，具备特异之处不是一种过错，而是一种天赋，为ฦ何要因此承受别人的苛责？不能接受就远离，他早ຉ已经习惯。
牢房内终于安静下来，原本冲有姝唾骂不止的人犯全躲在离他最远的角落，缩着脖ๆ子垂着脑袋，像吓蒙的鹌鹑。有姝正打算躺回草窝睡一觉，一阵过堂风从走廊那头吹进来，将沿路烛火一一吹灭，唯留下有姝å牢门外的一支。
有姝定睛一看，血珠赫然停留在赵府，且箭头确确实实指着自己。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阵法出错了？他不信邪，又试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他那样聪明，又怎会想不到自己正在被疏ຕ远，被放逐，而更糟糕的是，这样的疏ຕ远和放逐，发生在两ä人**之后。毫无疑ທ问，这对他造成的伤害将是成倍的。
罢了，便让他误会吧，反正得利的是自己。思及此，有姝作揖道，“多谢老人家为我指路，有姝在此拜谢。”
虽说姬ภ长夜颇有积蓄，暗中ณ也拥有许多人脉，但萧贵妃遣了几个探子时时监视，故而他并不敢露富，头几年有太后赏赐的银两可用，后几年便不得不装穷，日子越过越紧巴，别ี说锦衣华服，打了无数补丁的衣衫鞋袜也舍不得丢，直穿到เ不合身为止。且不提上辈子修炼到满点的生活技能，寄宿在开元寺时，这些缝缝补补的活儿有姝也没少干，因此动作十分娴ຒ熟。
王天佑得不到เ小郡主，便死死擒住妹妹推过来的幼女。这幼女不是别人，正是被他买通向有姝å下毒手的方แ毅的嫡亲妹妹方芳。方毅到底有几分血性，扑过去捶打王天佑，试图救出妹妹。其余少年却反应不一，有的远远躲开，有的趁机溜走，还有的上前劝阻，唯独有姝坐在原地，一面小口小口啃馒头，一面欣赏这出闹剧。两ä只小鬼坐在他身边，捂着嘴咯咯直笑。
鬼童不敢反抗，强忍惊惧道出实情。说了是魂飞魄散，不说也是魂飞魄散，他们没有别的选择，怪只怪当初不该多管闲事。
“这种素า菜包亦是菩提寺一绝，有姝快尝尝。”眼见少年吃完了，他立刻又夹了一个，照顾ุ的十分殷勤周到。
有姝眨眼，表情十分无辜。
少年从小-ๅ便爱黏着自己，赶都赶不走，这一点时时让姬长夜苦恼，却又时时让他动容。经历过丧母之痛，也遭受过亲人的背叛，他早已对人心失去了所有期待。他能用最温柔的假面来行那最残忍之事，却屡屡败在有姝不走心的一句话，亦或不经意的一个拥抱。
王天佑见此情景，不免哼笑出声，心道一个被放逐被发配的皇子，也敢堂而皇之的坐在主ว位。要是我，便该夹着尾巴做人。
“吹了半宿的凉风，还是热地睡不着？”姬ภ长夜早ຉ就醒了，见有姝趴在窗台上发呆，还以为他在纳凉，故而并没起来查看。
“不、不要了。”他一面喘着粗气一面低声哀求，继而发出嗯嗯啊啊的呻-吟。
思及此，有姝顿ู时心慌意乱，正待上前看个ฐ仔细，却见女鬼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口里惊骇道，“三皇子怎会身具紫色龙气？姬正则好狗命！”
姬长夜素来一言九鼎，有姝听了这话才算安心，伸出舌尖将米糕卷走，闷声道，“我没哭，只是有点心塞，吃些东西就好了。”话落接过米糕，嗷呜咬了一大口。
培养一名暗探，继而将对方แ送到เ自己的敌人身边，这种事于姬ภ长夜而言已๐是稀疏平常，无需挂怀。但轮到有姝å，他却迟迟拿不定主ว意。有姝的确很聪明，尤其是读书习字，几乎ๆ一教就会，举一反三，但在人情世故方面却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他从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亦不明白何谓人心险恶，将他送回王家，面对后宅的阴私与朝堂的风云，在种种阴谋算计中ณ变得伤痕累累，满目沧桑，姬长夜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我家少爷今年五岁，这么เ高，眉淡、眼大、鼻高、嘴小、脸圆，十分玉雪可爱。”
少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幼童露出“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忍不住上前，戳了戳他左腮的小坑，轻笑道，“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有姝竟还长着两个小酒窝。”
有姝却是一副如遭雷击的表情，再三追问道，“你是说，这按察司由皇上亲自组建，亲自指挥，且在宫中办差？”
若是入了按察司，自己岂不是能天天见到主ว子？思及此，有姝捶胸顿足，懊悔不迭，心道自己้万不该贪吃，在路上买了一个现做的肉夹馍，以至于耽搁了半刻钟。若是提早一步，就能赶上这趟美差了！
他急切道，“若是我也想去，该当如何？”
众位同僚用诡异的目光看他。一旦接了这份差ๆ事，相当于得罪了京城十之八-ๅ九的权贵。那ว些人手眼通天，为了阻止调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栽赃陷害都是小意思，更甚者还会惹来暗杀。被请去宫中ณ那几个官员莫不如丧ç考妣，怎么赵大人反而自投罗网呢？
果然是鼠目寸光之辈，以为迎合了皇上就能平步青云吗？也不看看自己脖子够不够硬。众人颇感不屑，但出于落井下石的心态，纷纷替他出主意，“你现在去追，约莫还能赶上欧大人车架。要是没赶上，你就把来意告诉守门的侍卫，他们自会替你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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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几位尚书大人各自领着四名能吏前来觐见。
玄光帝ຓ放下奏折，抬头打量。他先是朝欧泰那处看去，没发现有姝的身影，眸光不免微微一暗，这才环顾ุ四周。他需要的是能ม力出众、不畏强权、敢作敢当的官员，但这些人显然都不符合要求。他们或额冒冷汗，或形容仓皇，或神情惊惧，可见接下这份差事都不是心甘情愿。
然而玄光帝也能ม理解他们的心情。彻查户部可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要对抗的是整个朝廷的压力。他能把生死置之度外是因为他知道，在这世上，没人能杀得了自己，但旁人又岂有这份底气？终究还是怕事，终究还是怕死。
玄光帝放下奏折，喟然长叹。众位大臣则齐齐垂头，不敢吱声。可以想见，在不久ื的将来，京城必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能不被牵扯进去自是最好。
恰在此时，一名侍卫匆匆走进来，附在玄光帝耳边低语。
“你说什么？”他语调拔高，略显惊异。
侍卫又说一遍，末了静静等待皇命。
玄光帝先是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复又曲指敲击御案，似在沉思，本还晦暗莫测的双眸越来越亮，越来越灼热。凭有姝å那聪明绝顶的脑แ袋瓜，怎会看不出其中ณ凶险？然而他却屁颠屁颠地跑来请命，可见之ใ前说要追求自己那ว番话，并非玩笑。
毫无疑问，他是为ฦ了自己才踏入这龙潭虎穴，也是为了自己้而把生死置之ใ度外，这小混蛋，当真死心眼，且还花心得很！玄光帝暗暗腹诽有姝å，目中却流泻-出浓浓地欢悦。
他命侍卫把人带进来，末了看向欧泰，“你手底下倒是有一位傻大胆，竟自己跑来宫中ณ请命。你可否猜到是谁？”
欧泰思忖片刻，迟疑道，“莫非是赵有姝赵郎中？”放眼大庸，最不怕死的人估计就是这位主儿，谁让他有阎罗王当靠山呢？
玄光帝颔首叹道，“正是！若我大庸官员都像赵郎中这般忧国忧民、鞠躬尽瘁，何愁家国不兴，盛世不再？”
有人主动前来替死，众位大臣哪有不欢迎的道理，纷纷开口附和。说话间，有姝已快步入了大殿，先热切地看主子一眼，然后半跪行礼ึ，忖道：这次无论如何得把差事揽下，也好近水楼台先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