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拒绝所有人的靠近，也不愿意为任何事倾注心力。周遭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或者无聊时的消遣。冥冥中，他知道自己在等待些什么，却又抗拒这种等待。他想，自己้的降世，难道就是为ฦ了成全一份遗憾？为ฦ何死了六百多年的人，要将这些万分苦痛的感觉遗留给自己้，却又将最美好的记忆夺走。
有姝也同一时间开口，“别ี再近前，否则宰了你！”内心里，他已将这名气味特异的女子视为丧ç尸，恨不能扑过去用匕首撬开她脑袋，绞烂她脑髓，却又及时想起主子还在一旁，只得放言警告。
可恨的是大房还不用承担家计，便是有钱也归不到公中，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此时无需吩咐，自然有侍从端着几个ฐ烛台靠近，好叫九殿下看得更为清楚。
“然而他倾心那人，却再也寻不见了。”又有人喟叹道，“他便是开创了那等不世伟业，却也一辈子过得劳形苦心、万念俱寂，听说死时长呼有姝å名讳，眼睛望着城门的方向，无论如何也闭不上，便是几位皇子反复去拭，依然会在下一秒睁开，最后无法，只能就此下葬。”
赵玉松羞愤欲死，恨之ใ欲狂，却也不敢发作，来不及擦拭嘴角的血迹就上前请罪。
有姝å把人送到就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正兀自舔-着糖葫芦，闻听这话瞪圆眼睛指指自己，表情非常疑惑。
有姝本也打算跟进去，却见街对面有一位老人扛着一垛糖葫芦在叫卖，鲜ຒ红晶亮的山楂看上去十分诱人，更有浓郁๗的麦芽糖的气味丝丝缕缕传来。上辈子跟着宋妈妈过时，他从没得什么好东西吃，唯独逛庙会时白芍会偷偷给他买上一串糖葫芦。那是他清苦岁月中唯一的甜味，尝过一次就永生难忘。
及至此时，方胜已丝毫没有隐瞒之心，意欲将所有布局和盘托出，孙喜鹊却暗暗将希望寄托在赵家公子身上，心道他对自己้那般狂热，寻死觅活亦要娶自己为正妻，现下对自己也该心怀怜惜才是。只要求他一求，再以身相许，没准儿讹诈这事便过去了，还能嫁进官家当正头娘子。
“呸！胡说八道，危言耸听！”有人强撑着胆子道。
看到这里，有姝合上史记，长长叹了口气。主子过得很好，又似乎ๆ并不好，然而不管怎样，他是绝不会希望自己้留在他身边的。都说帝王多疑，早ຉ晚有一天，自己的能力会成为覆灭两人关系的导-火-索ิ，与其走到那一步，不如在最亲密的时候分离。倘若有朝一日-他想起自己，那ว些忌惮和怀疑大约已经消เ失，而美好的回忆或许能换得他一个温柔浅笑。
除了有姝，他反感所有人刻意的勾引与接近，他甚至为此杖毙了几个宫女。
老翁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少年，见此情景默默点头。当少年拱手准备告辞时，他假装踉跄一下，将手里的包裹扯开了。
宋氏这才回神，几步奔到有姝面前，将他用力抱住，然后就呜呜咽咽痛哭失声，嘴里反复呼喊，“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娘终于见到你了！”
因四皇子储君之ใ位十分稳固，京中勋贵大多是他的拥趸。而即将成为太子侧妃的王君夕自然也左ุ右逢源，如鱼得水。此次在菩提寺礼ึ佛的几户人家大多受王家邀请，要么是从属，要么是姻ี亲，关系极近。与王君夕同来的闺秀均唯她马首是瞻，但也有一名七八岁的小女孩地位十分超然，连王君夕都要捧着护着。
有姝再次点头，容色不改。
翌日，有姝å习惯性的在辰时醒来，却发现主子早ຉ已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他早ຉ已忘了自己้吸食龙气的事，一咕噜爬起来，快速穿好衣袍，亦步亦趋的跟上。
哦什么哦？你倒是多说几个字啊！你这样让我怎么往下接？少女恨不能拍案而起，却死死忍耐住了。这张脸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叫她一看见就恨得牙根发-痒。
看见一旁忍笑的卫世子，姬ภ长夜颇็有种扶额的冲动。在他心中，有姝早ຉ已不是什么下仆，而是他最亲近的人，但无论他提醒多少次，有姝å总不愿意改换称呼，仿佛很喜欢“主ว子”二字。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二人准备在山上住几天，随身带着细软等物，给寺内菩萨添了香油钱便来到西跨院安顿。隔了一面墙便是王家家眷的居所，有姝立在墙下听了一会儿，只闻一阵阵少年的朗笑传来，期间夹杂着女-童的娇柔细语，似是十分快活。
女鬼死了太久，倾诉欲十分强烈，偏偏有姝在面对陌生人时格外没耐心，催促道，“说重点。”
姬长夜指了指他脑แ门上的细汗，低声道，“又上哪里淘气去了？”
姬长夜最是拿这样的少年没有办法。这毕竟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晚上抱着他睡觉，白天搂着他读书，饿了为ฦ他张罗吃食，冷了为ฦ他置办衣物……年年月月，暮暮朝朝，他们几乎从未分开过一时一刻。到เ了京城，乍ๅ然与自己分离，他有此反应实属正常。
姬长夜对少年稀松平常的反应很满意，思量半晌，又道，“那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他抿了抿唇，感觉口中万分干涩。
打那以后，有姝å再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来玩，越发不敢离开少年一步。
少年的恶趣味又犯了，故意将脚背弓起，叫有姝无论如何也没法把靴子拽下来。有姝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脸颊一时间憋得通红，却不防少年忽然放松脚背，让靴子猛然脱落。
“就是‘有一位美人’的意思。”有姝不太喜欢咬文嚼字，话语很是直白浅显。
热水很快打来，护卫还顺手将他的鞋子也拎过来。有姝草草洗干净双脚，状似忠心地道，“主子，我今晚帮你守夜如何？”
少年如何看不出他的不舍，见他嘴上吃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更确切的说是盯着自己้手里的馒头，心内又是一阵暗笑。这小豆丁怎会如此护食？而且丝毫不懂得掩饰情绪。有趣，当真有趣？留แ在身边养着也好，至少能图个ฐ乐儿。
有姝奋力迈着小短腿，跑到少年前头，一面倒退行走，一面苦苦劝说。但他素来沉默寡言，把能想到的广告词儿全念完，顿时卡壳了，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焦急中ณ左脚绊了右脚一下，摔倒在雪地里。最近几天一直在下雪，路边不知不觉便积了厚厚一层，三尺高的小娃娃一头栽下去便只能看见一双小短腿露在外面，因为拼命挣扎的缘故，正一抖一抖的，看着十分滑稽。
“无人与我说道。”有姝四处看了看，见附近没有旁人，这才低语，“不瞒妈妈，我最近被一只厉鬼缠住，直说这具肉身原该是他的，他讨债来了，又说什么四十两银子已经花完，我必须得死。最近这段日子，他常常加害于我，将我推入池塘，推下台阶，屡施ๅ毒手。方才在寺中，他还摁住我后脑แ勺，将我压入雪堆中溺毙，幸而一名身染贵气的香客路过，他才退避。若是我与妈妈回去，指不定哪天便遭了厉鬼暗算，不若待在贵人身边安全。况且这里是寺庙，或许菩萨也会保佑我。”
“不用，挺有趣儿的。”少年摆手，“这世道便是如此，无非倚贵欺贱，恃强凌弱，连三岁小儿也不能ม免俗。”
“怎么能ม这么狠心？真是个畜牲！”宋妈妈喃喃自语。
宋妈妈越发笑不可仰，将他抱到屋外，指着拴在桂花树下的一头母羊，说道，“瞅瞅，那就是你的新奶娘，买来只花了几百个铜板，以后日日有奶喝，还不用给月钱。四十两银子可不经用啊！”说到这里，她喟然长叹。
然而对方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灵魂之力竟那般强悍，硬生生破坏了他的夺舍大计。死了还托梦讨债，可见他执念很深，绝不会轻易离开。如今欠债的人已๐拿出欠款，却都花用在自己身上，而非还给债主，他如何能ม甘心，必定还会伺机夺取身体。
“隔了老远都能听见少爷的哭声，你说这人瘦得跟猴子一样，生下来三斤不到，怎么就那ว么能嚎呢？”老婆子笑嘻嘻地调侃。
九皇子亦感同身受，抚了抚少年通红滚烫的面颊๐，徐徐道，“本王亦不信。”
赵知州得到认同越发壮了胆子，把一桌饭菜拍得上下起落，“殿下您果然英明神武，不像那ว些蠢货，硬说我儿是杀人凶手，还逼-迫我将他交出来，否则就要参我‘纵子行凶、徇私枉法’之罪。我儿是我的心头肉，便是我死了，也不能把他交出去啊！况且我从不相信他会杀人，其中定然有隐情。这不，最终水落石出，果然证明我儿是清白的。”
九皇子对赵知州好感大增，不由真心实意地赞他一句，“赵大人慈父心肠，难能可贵！”
“哪里哪里，天下的父亲都是一样的，陛下对您亦是倾其所有，爱如珍宝。”赵知州叹息道，“微臣此次回京述职，就因未主ว动交出儿子，竟连差事都没着落了。”人精就是人精，便是喝得醉醺醺的，也没忘了正事。
薛望京不禁为赵知州鼓掌。这话说得委实巧妙，也算歪打正着。他应该是想用陛下疼爱儿子的事例来触动殿下，好叫殿下感同身受，进而赞赏他的慈父之心，为接下来的调任做铺垫，却又哪里能想到，无需拿天家父子说事，但凭他死也不肯让有姝å受苦的行为ฦ，就已博得殿下莫大好感。
果然，九皇子亲自替他斟ต酒，笃定道，“赵大人此次评级，本王认为完全可得一个ฐ‘甲上’。”
“哪里哪里，殿下谬赞！”赵知州晕乎乎地笑起来。
九皇子替少年夹了许多菜，看着他慢慢吃下，又道，“赵大人近些日子似乎ๆ在为两淮盐运使的事奔波？”
赵知州打了一个激灵，酒醒片刻๑，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九皇子不等他回应，继续道，“两ä淮盐运使的确是个好差事，但风险也大。细数历任盐道，得善终者少，断头的多，盖因上面盯得紧，下面也眼热。”
赵知州面容苍白，手脚微颤。虽然九殿下是用推心置腹的语气与他交谈，但他总觉得脊背生寒，膝盖发软，当场就想跪下。
九皇子一面安抚已๐停下进食，表情忐忑的少年，一面拍打赵知州肩膀，“赵大人，你十分精通庶务，尤其对经营之道颇为ฦ擅长，做一个区区盐政岂不浪费？你来户部，做本王的钱袋子。”
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盖棺定论，仿佛明天圣旨ຈ就能ม发下来。若从旁的皇子口中听闻，赵知州ะ定然心存疑ທ虑，但九皇子之言有时候却比圣旨ຈ还管用。要知道这位主儿可是六岁就能处理繁杂朝政的鬼才，陛下做出的许多决断，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赵知州ะ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谢恩，却又被九皇子摁坐回去，让他不必拘礼ึ。
一餐饭吃得宾主ว尽欢，临到เ宫中ณ快要下钥，九皇子才起身告辞，走到门边时柔声叮嘱，“明日辰时，我派人来接你入宫。”
“啊？入宫作何？”有姝å大感不解。
“你不是答应跟我走吗？自然要当我的伴读。”九皇子洒然而笑，眉眼飞扬。
醉醺醺的赵知州ะ立刻被吓醒，急道，“殿下已经有两名伴读，怎还要再添一个？不瞒殿下，微臣这儿子实在不成器，从小到大只晓得玩闹，读书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两月。微臣把他惯坏了，脾ຆ气骄矜得很，恐入不得殿下法眼。”
“怎会入不得？”九皇子明白赵知州ะ在担心什么，似宣誓一般慎重开口，“赵大人请放心，本王定然好好待有姝，断不会让他受一丝委屈。”话落也不等人反应，拉着少年上了马车，绝尘而去。